祥瑞思想的歷史淵源及其影響

劉海波

[摘 要]祥瑞，或稱為“瑞應”、“嘉瑞”等，意為“吉祥福瑞”。祥瑞思想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遠古社會對原始宗教的崇拜及天地信仰的形成。在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神學思想中，祥瑞不僅成為儒教信仰體系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之一，更成為一種政治文化。在中國古代社會，借助于儒家思想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支配地位，祥瑞是對古代政治秩序的合理解釋，由此產生了廣泛地社會影響。

[關鍵詞]祥瑞；天地；天人感應；政治；社會

祥瑞，或稱為“瑞應”、“嘉瑞”、“符瑞”，意為“吉祥福瑞”。[1]1236在中國古代社會，祥瑞是國祚興盛、政平人和的征兆。祥瑞本只是一種現象或者物質，這種現象或物質反映到人類意識中，可以稱之為祥瑞思想，或者是祥瑞觀念。祥瑞可以“宣流萬代，正名百物，為生民之耳目，作后王之模范，頌美形容，垂芬篆素”。[2]1744然而隨著歷史的發展，祥瑞不再只是政治宣傳的工具，而是衍生出一套以祥瑞為中心的社會性思想，侵淫著社會各階層的思想。

一、祥瑞思想的歷史淵源

1、從原始宗教崇拜到天地信仰的形成

祥瑞作為一種政治文化、精神而傳承，必然有其存在的信仰和思想基礎。祥瑞與“天”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天”的信仰和思想可以回溯到遠古時代。

中國自古以農為主，以牧為輔。然而，在歷史上，自然災害頻發，或長期干旱，或久雨成澇，或風雪成災，對農牧業生產危害甚大，對人們的生活和生命造成嚴重的威脅。古代的人們在強大的自然力面前束手無策，俯首稱臣。數千年來，帝王將相、王公貴族、平民百姓無不拜倒在大自然的腳下，從而創造了各種各樣的自然神和豐富多彩的自然崇拜文化現象。

早在原始社會，人類的宗教信仰是多元化的。人類主要對自然界各種事物和現象的崇拜，即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風雨、雷電等等，這些都可能成為崇拜的對象。我們所熟知的圖騰崇拜就是產生于人們對于某種動物行為，或植物作用的神秘感和依賴感，出于萬物有靈的觀念，這種物就被奉為靈物。除此之外還存在復雜的對祖先、靈魂的崇拜。這些原始宗教信仰的產生、存在的根源在于原始人類極度的貧困和愚昧，起源于人類求生的愿望，宗教在當時起到了組織民眾，團結民眾的作用，使人對生活充滿信心，求得欲望的滿足。

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人類的思維水平也得到進一步的發展，才將眾多復雜的信仰加以概括和歸納，產生了天與地的觀念，把日月星辰歸于天，山川湖泊歸于地。天地的信仰逐漸成為中國古代社會的主要信仰。夏代在意識形態方面，已由史前時期的萬物有靈的自然崇拜和原始的鬼魂崇拜發展到對上帝和天命的信仰。由于奴隸主貴族統治者擁有最高權力——王權，自然要求天上的神靈也與地上的統治關系相適應，于是上帝神的觀念也就開始形成。擁有王權的統治者自然要壟斷和上帝相通的權利，從而神權就被他們一手壟斷。自發的宗教變成了人為的宗教，自然崇拜（多神）演進到了對上帝（一神）的崇拜。天命神權成了夏、商統治者尊奉的宗教世界觀，也是當時社會的主導思想。天命神權觀念同一切宗教意識一樣，都不過是支配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的幻想的反映，人間力量采取了超人間力量的形式。

2、“天人感應”神學思想中的祥瑞

春秋戰國時代，儒家自成一派。其他學派也得到發展，戰國時期，形成了一個專講陰陽五行的學派，人們稱之為陰陽家。這個學派以陰陽五行觀念為基礎，夾雜了一些宗教和巫術，用以解釋日常所接觸到的一切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形成了唯心主義的神學思想體系。陰陽五行學分為兩派：一派為五行相生說，一派為五行相勝說。《禮記·月令》用五行相生來解釋四季的變化，要求人們按照天地四時的變化來進行農業生產，進而把一切事都和陰陽五行做比附，認為是吉祥禍福的象征。齊國人鄒衍用五行相勝來解釋朝代的變更，創立了五德終始說。按照他的說法，皇帝是土德，夏禹是木德，商湯是金德，周文王是火德，而將來代周的一定是水德。因為木勝土，土勝水，金勝木，火勝金，水勝火。為了使超自然的信仰成為權力運作的工具，秦始皇采用了鄒衍為代表的陰陽家學派的“五德終始”說，以證明其擁有超越性及凌駕一切的權力。鄒衍的“五德終始”說，用五行相勝來解釋朝代更替，但不能說明其相勝的動因所在，故而最后歸之于天意，人為每一種“德”將要興起的時候，天必然會把這種德的祥瑞顯現出來。秦始皇采用“五德終始”說這套神秘的宗教迷信，企圖假借一種超社會與超自然的力量，使皇帝的權威神化，同時表明他自己是應水德的祥瑞而興起的，是受命于天的“真命天子”，而他所有的政治措施也都是出于天意的。

前漢時期，有關天意和君權神授的觀念還只停留在對至高無上的超自然力量的模糊認識上。漢朝的陰陽學派為原始宗教提供了一個系統化的神學理論。董仲舒作為陰陽五行神學體系的主要提倡者，再將儒教奉為倫理政治的正統學說中是個關鍵人物。儒生董仲舒以孔孟思想為主，兼采各家有利于鞏固封建統治的思想，構建了一個龐大的、較為嚴密的儒學思想體系。其內容根據先秦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法家的集權思想和陰陽家的“五德終始”說，重新解釋儒家經典，建立了一套以“天人感應”說為基礎，以“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儒學思想體系。天地祖先信仰是儒以神道設教的根本觀念。董仲舒所創立的“天人合一”理論，以“天人三策”配合，賦予上天以人格化特征及其對人類活動關系影響的倫理政治上的意涵。這樣就確立了“天”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及相應的超自然體系。根據這一觀點，上天通過天地間發生的一系列異常現象對人的行為懲惡揚善。兩漢之際讖緯神學的風靡，興衰之間自有其歷史的和政治的原因，任何一種思想學說的命運，都要以它滿足一定的社會需要的程度而定。然而由于讖緯神學全面繼承和發展了中國古代的宗教傳統，致使它并沒有由于高潮的跌落而徹底消逝，其中天地鬼神信仰和祥瑞災異的思想仍然流傳于后世。后來，天人感應的思想和三綱五常的倫理觀為儒教所堅持，成為封建統治者以神道設教的理論依據；星斗崇拜和神仙信仰為道教所吸收；推陰陽運數，“詭為隱語，預決吉兇”的內容為民間宗教和農民起義所利用。兩漢讖緯神學對儒家經典的神化，是儒家宗教觀的進一步發展，形成了對于天、地、人關系的嚴密的解釋體系。

“天人感應”說的神學特點，就是“天”具有意志并通過對人世的賞罰以表現其意志，而“天”的意志還可以通過天子的金口玉言傳達到人世，聽“天子”——君主的圣旨，就是服從“天意”，因為帝王“德配天地”，“休咎之徵，隨感而坐作。”[3]799在確立天地至高無上的基本信仰中，原始的宗教元素也提供了支持。原始社會人類所崇拜的自然界的事物，麒麟、鳳凰等等都成了上天對君主統治包含肯定的祥瑞。“天”可以通過祥瑞或災異，表示對君主受天命或為政得失的意見。當君主受“天命”或有“功德”時，就會出現麒麟、鳳凰、靈芝、甘露以表示喜慶和褒獎。祥瑞不僅成為儒教信仰體系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之一，更成為一種政治文化。

二、祥瑞思想的影響

1、祥瑞是對古代政治秩序的合理解釋。

每一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歷史的產物，在不同的時代具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并因而具有非常不同的內容。在漫長的封建社會發展過程中，祥瑞都不曾離開歷史的舞臺。對祥瑞進行全面政治文化詮釋的是西漢董仲舒。祥瑞災異之說經過董仲舒系統化的綜合儒家傳統經典、陰陽五行、墨道名法等思想，進一步神化天人關系，形成的一套系統化、嚴密化、規范化的政治思想體系。在這一理論形成之后，很快成為其后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政治、軍事斗爭及王朝嬗變所頻繁借助的思想理論資源。從曹魏中期以后，董仲舒所開創的具有神學目的論特征的儒學便逐漸被更加新穎別致的“以無為本”的玄學奪去了思想中心的位置。但魏晉南北朝時期封建皇權一直存在，儒家的天命論一直是封建王朝的精神支柱，新興的皇權無不把天命作為登基的基礎和愚弄人民的工具，這就決定著祥瑞之說不可能退出政治舞臺。“夫龍飛九五，配天光宅，有受命之符，天人之應。易曰‘河出圖，洛出書，而圣人則之。符瑞之義大矣”。[4]759“古代中國的一個相當普遍的觀念是，人類有一個最終合理的‘秩序，而對于這個秩序又有一種非常圓滿的解釋系統”。[5]5如果說天命論是一個合理的“秩序”，那么祥瑞就是這個解釋系統的必要部分，其大義也在于此。在唐代，有祥瑞出現的時候，皇帝會經常的下詔賞賜，甚至大赦天下，唐高宗龍朔三年（662）十二月，因麟見于含元殿，下詔改來年正月為麟德元年（664），在京及雍州諸縣見系囚徒各降一等，杖罪以下并免之。[6]533唐睿宗景云二年（711）八月，因高祖舊宅有柿樹死而重生，大赦天下。

2、祥瑞的社會影響

在統治階級的宣傳下，祥瑞思想也廣泛的侵淫著社會各群體。官僚士人和百姓也深受祥瑞思想的影響。

深受儒家思想教化的官僚士人，必然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利用祥瑞宣揚自己的德治品格。作為官僚士人階層，其夢寐以求的就是金榜題名、官運亨通，出現在其身邊的祥瑞自然與其仕途扯上了聯系。在《太平廣記》中，記載了很多唐代官員在升官之前，有祥瑞出現的例子。“韋皋出鎮蜀地，與賓客十余人，宴郡西亭，忽來暴風雨，俄頃而霽”。“忽有虹蜺自空而下，直入庭，垂首于筵”，[7]3173后旬余，有詔就拜中書令。在官僚士人心中，并不是所有的祥瑞都是為頌揚帝王圣德廣運，一些祥瑞可以看作是其官職升遷的吉兆。這與統治者所廣為宣揚的祥瑞是有區別的。這些祥瑞更多的寄托著官僚士人對職位升遷的美好愿望。明清時以科舉取士，規定每年二月進士考試，其時正值杏花開放，故“杏花”有“及第之花”的美譽。又殿試中第者，將受皇帝賜宴。“燕”為知春瑞禽，又與“宴”諧音，寓意為“進士及第”。隨著歷史的發展，祥瑞被賦予了更多的吉祥意義。

普通百姓也深受祥瑞之說的影響。我們可以引入文化人類學的觀點來解析祥瑞之說對普通民眾的影響。“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在于人類具有行為意識能力。在這種能力的支配下，人類表現出三個方面的稟悟：經驗認知、經驗積累和經驗傳承。”[8]283統治者利用各種祭祀活動、官方告示和民間傳說，不斷地強化著王權及其神力的關系，也強化著天降祥瑞是對其統治的肯定。統治者“將個人信仰通過所屬文化的有關渠道，傳遞給本民族的其他成員，在傳遞的過程中，經過社會的約定俗成，成為系統化的思維模型，并被該文化所接納，那么它就會成為在文化習得過程中長期存在的社會信仰體系。由于必須接受文化的規約，它就必然獲得相對的穩定性。這樣一來，它再也不是偶然的思維結果，而是經由社會成員共同創造和接納的結果。”[8]284在漢代，儒學被確立為正統思想。其思想學說必然影響人們的認知，儒學的政治倫理體系也為人所接受。在人們的認知和經驗積累中，認為“上天”及其威力是統御一切的。人們不可能找到另外一個像“天”一樣超越人類、神秘而又至高無上的象征體。天體運行規律象征著，上天統御力將宇宙維持在穩定的秩序中；天產生了季節的更替，而四時有序對農民來說尤其重要。“任何個人或群體只要能成功地使民眾相信他們是上天力量在塵世間的代表，那么就意味著他（們）得到了天的支持、并且有天的超人權力。”[9]130人們逐漸對王權的至高無上性形成了認同。人們接受上天作為至高無上的權力，并相信這種權力預定了宇宙中的萬事萬物，從國家的重大事件到個人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人們相信上天能夠控制個人生活的命運，所以人們接受了“天命”的觀念和皇權至高無上的神圣性。無論是與政治有關的祥瑞事件，還是世俗性祥瑞的出現，都被看作是上天的指示，對人們來說都有心理上的作用。

對普通百姓而言，祥瑞思想，或者說是祥瑞觀念，產生的是一種吉祥文化，成為人們精神觀念和信仰的組成部分。吉祥文化的產生，首先源于瑞物所具有的美好征兆，這種觀念由來已久，在現代的日常生活中也是無處不在，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被作為一種文化符號沉淀在人們的血液里。在我國的黃河流域，普遍流行著各種祥瑞動物形象的童帽、童鞋，虎頭帽、虎頭鞋是比較常見的，這些用繡、縫等首發制作的虎頭圖案，形態生動、色彩對比強烈，以期避邪消災，寓祝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健康成長。生活中，與此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由此可見，祥瑞不僅在國家政治生活中扮演者重要的角色，而且對官僚、普通民眾的思想有著很大的影響，這也是我們對祥瑞進行研究的動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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