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群


“褚橙”熱賣的巷議尚未消退,著名報人喻華峰風云再起,依靠創建不久的本來生活網搞起了“拉郎配”,將“褚橙”與聯想佳沃的“柳桃”整合在一塊,希冀運用其擅長的營銷才華再次博得市場關注。
不僅如此,恒大地產近日延續以往慣常的廣告風格,“恒大糧油”鋪天蓋地,“放心”“非轉基因”等關鍵詞不絕于耳。其實,跨界農業的不止褚時健、柳傳志、許家印,更包括此前高調跨界農業的網易丁磊、京東劉強東等等。近年來全國各地商界領袖“解甲歸田”實在蔚為壯觀,好一長串的名字!
為何原來棄之唯恐不及的弱勢產業,卻似乎在一夜之間博得眾多資本青睞?農業到底蘊藏怎樣的產業圖景?在這個燦爛圖景的背后,是否更加暗藏現實的骨感?
風起云涌背后:社會經濟的邏輯
眾多資本大佬覬覦農業并毅然決然地投身其中,與近年來國家持續連貫的惠農支農政策形成暗合。
其中,國家惠農支農政策的廣泛實施,為資本跨界鋪平了道路。以2002年為標志,國家全面確立了以工補農、以城帶鄉的農業補貼政策體系,相繼推出了退耕還林補貼、糧食綜合直補、良種補貼、農機購置補貼等農業補貼品類。不僅如此,2012年11月,國務院正式頒布《農業保險條例》并于次年3月正式施行,全面確立了政策性農業保險的基本框架,將農業自然風險納入政策視野。在此帶動下,中國成為全球農業保險事業增長最快的地區。
同時,隨著城鄉一體化的發展深化,城鄉間要素互動尤其是勞動力流動越來越頻繁,農村土地流轉加速,碎塊化經營規模被打破。而且,圍繞推進農業經營主體創新和農村社會治理創新的訴求,農村產權制度改革加速。特別是,十八屆三中全會圍繞農村土地經營制度創新,提出逐步實現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農戶承包權和業主經營權為核心的“三權分離”的土地經營制度設計,賦予農民土地承包權用益物權屬性。新型農地制度的產權設計,讓昔日沉寂的土地流動起來,為搗碎分散化經營、形成內生型產業組織創造了條件,更為跨界資本介入提供了機遇。
從中國現代農業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看,當現代農業發展到一定程度,提高經營主體的資本有機構成,實現資本對勞動的替代,逐步達成農業領域的資本密集、知識密集,是各國農業現代化進程的現實經驗。近年來,隨著中國城鄉間要素互動和勞動力流動加速,土地稀缺程度提高,勞動力價格節節攀升,因此中國農業現代化迎來了重要關口。跨界資本趁勢而入,水到渠成。
從現實邏輯看,處于農業現代化重要關口的中國農業,實際上是尚未完成現代產業整合的為數不多的剩余產業之一。雖然以農業單一產業鏈環節看,農業是微利產業,但跨界資本進入后往往自然達成企業的規模化生產,以及循由關鍵環節引致對整個農業產業鏈的控制,可以有效地控制產業成本,而且還藉由卓有成效的品牌建設和營銷網絡設計,追逐到更高的行業利潤率。這也成為跨界資本熱衷農業的重要緣由。
當然,中國農產品質量安全事故頻發,如何在這種信息不對稱條件下形成農產品有效供給,成為某些跨界資本的個案化解釋。如恒大地產,藉由多年在業主間樹立的較好的品牌信譽,通過建立穩固的農產品基地,依托其營銷渠道的獨占性,經由社區支持農業模式,可以用超低的商業成本實施市場推廣,持續增加客戶黏性,大大拓展自身產業邊界,實現增值收益。
產業缺陷,以及進入的壁壘
然而,農業顯然是一個具有顯著缺陷的產業。
從市場供需特點來看,農產品生產需要依賴土地,生產周期長,因此在特定時期農產品供應是相對恒定、剛性的。而且農產品需求受制于人均消費量的限制,由于人口數量一定時期恒定,因此其需求也較不具備彈性。為此,農產品價格彈性相對較低。
同時,農業生產遵循作物生命運動規律,其必然結果是指向農產品季節性上市。由于農產品在特定季節集中上市,同時農產品不耐儲存,因此極易形成農產品貿易體系的區域性特點。一般而言,鮮活農產品由于運輸途中損耗較大,而且遠距離運輸極易使農產品失去鮮活性,因此鮮活農產品的區域性生產主體不可替代。實現農產品品種的錯季搭配和不同生產區域的結構性布局,是現代農業生產經營主體實現產品周年供應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命題。
此外,農產品并不像工業品那樣,消費者可通過外觀外形等特征,區別不同廠家的產品。煙臺紅富士蘋果和陜西的紅富士蘋果,在外觀上不存在特別大的區別。其他產品也類似,因此農產品同質性極強。如果發生農產品質量安全事件,消費者可能用腳投票,形成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淘汰機制。走產品品牌化乃至人格化的產品路徑,成為突破產品同質性的重要取向。
從市場結構看,由于農產品生產的區域分散性特點,總是存在眾多農業生產經營者。這些經營者的任何一方都只能接受市場價格,而不能決定市場價格,類似于完全競爭市場。因此,在農產品價格彈性的影響下,農產品價格的微幅變化,都可能引致供給端和需求端的較大變化,形成合成謬誤,引致農產品價格的“蛛網波動”。換言之,形成農產品買難或者賣難,造成增產不增收。這種蛛網困境一旦發生,對跨界資本而言,往往演化為系統性風險。
而且,由于農業生產經營必須依賴土地,而土地又具有空間分散性,因此農業生產的日常組織管理,不能像工業領域采取生產線的方式展開。這就為農業生產的日常監管帶來難題,其現實出路是采取家庭經營的組織方式,進而實現勞動對象和勞動者之間的緊密結合。跨界資本如何探尋合適的產業組織方式,最大程度實現勞動對象和勞動者之間的緊密協同,是達成投資預期的重要命題。
除此之外,跨界資本進入農業還面臨資金壁壘、自然風險壁壘以及質量信譽壁壘、管理能力壁壘等諸多壁壘。在可預見的未來,跨界資本進入農業的政策壁壘也開始顯現。
鑒于土地資源的稀缺性,為保護農民權益,提高土地產出率,許多國家和地區都有限制工商企業直接經營農地的法律規定。我國《農村土地承包法》第三十三條第四款規定,土地流轉“受讓方須有農業經營能力”;第四十八條規定“由本集體經濟組織以外的單位或者個人承包,應對承包方的資信情況和經營能力進行審查后,再簽訂承包合同。”按照法律要求,國家將明確工商企業租賃農戶承包耕地設立準入和監管制度的具體方式。農業部更將從租地資格準入、經營風險控制、土地用途監管等環節,探索加強對企業租賃經營農戶承包地規范管理的制度辦法。
一是探索建立租賃農戶承包地準入制度。對各類企業、組織租賃使用農戶承包地,嚴格農業經營能力審查,著重審查企業資信、技術力量、產業規劃、風險防范等情況,規范流轉行為,從源頭上抑制“非糧化”、“非農化”行為。二是建立土地流轉風險防范機制。通過推廣使用土地流轉示范合同,鼓勵建立和完善土地租金預付制度。在土地流轉面積較大地區,通過政府補助、流入方繳納等方式,鼓勵建立土地流轉風險保障金制度。三是進一步強化土地流轉用途監管。加大執法力度,切實糾正農村土地流轉后的“非農化”經營問題。
凡此種種,都對跨界資本產生明確的昭示,充滿希望的產業圖景背后,其實也蘊藏著骨感的現實。換言之,并非所有農業產業鏈各環節,都是“歡迎”跨界資本的。
產業運營,注重惠及相關方
針對農業產業自身的缺陷,以及保護農戶利益,同時也保護跨界資本的收益預期,2013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指出:不提倡工商資本長時間、大面積地占用農民耕地,相對來說更鼓勵工商資本進入農業的產前、產后服務業。
換言之,無論是“褚橙”哀牢山建立自身柑橘基地也罷,還是聯想佳沃收購水果基地、直接包地種植的做法,均在一定程度上逼近政策“紅線”。實際上,在日本,一直通過農業法人的制度設計,盡量控制城市資本下鄉直接進入農業產中環節。
當然,跨界資本進入農業后,引入品牌與規模經濟要素,格式化和標準化傳統農業經營方式,對于改變農業生產經營狀態,提升利潤空間,大有裨益。
從這點看,我們當然要對跨界資本進入農業表達審慎的歡迎。不過,這種歡迎,必須是在完成產業運營模式的優化之后。
產業運營模式的優化最為關鍵的要點,應該是在充分尊重農業家庭經營的產業屬性基礎上,優化利益分配關系,建立惠及利益相關方的可持續產業運營機制。所以,建立什么樣的產業組織模式,實現生產要素的組合與優化,建立符合農業產業特點的管護模式,就顯得極為必要。
筆者認為,從基地運營角度看,跨界資本進入農業,實在沒有必要建立具有專屬性質的大規模產品基地。這種大規模租地直接建立規模龐大的基地的做法,不僅將規模巨大的土地租金直接轉為固定成本支出,增加產業運營風險,而且更為未來的管護埋下巨大隱患。
我們認為,基地運營及其產業組織的優化設計最為經濟的辦法,應該是在建立規范化核心示范基地的基礎上,采取“跨界資本+加盟農場(或者是‘加盟合作社,亦或‘連鎖農場)”的方式。換言之,跨界資本建立規范化的核心示范基地,然后建立嚴格的加盟標準,吸納周邊農戶直接加盟,跨界資本轉而組建專業化團隊為加盟農場提供專屬化的技術服務,同時采取契約形式,對其生產種養計劃、投入品供應、品牌包裝等進行統一規范,形成風險共擔、利益均沾、緊密合作的產業組織,并有利于克服信息不對稱條件下農產品質量安全問題。
實際上,褚橙的成功,以及這些年長盛不衰的廣東溫氏集團,都是在充分尊重農業家庭經營的基礎上,引入和標準化合約,較好地解決了利益相關方的收益分配問題。如,褚橙采取“統一建設基地、農戶分片管護”,并對技術規程進行統一規范;廣東溫氏集團突出合同飼養的同時,實施“良種統配、分戶飼養、合同收購”,保證合同農戶的合理收益,取得了莫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