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
蘇州評彈——吳儂軟語匯聚成涓涓細流,穿過蘇州的古街小巷,一曲曲評彈清音叩響一顆顆干澀的心。這就是蘇州評彈的魅力,給向來有“人間天堂”美譽的蘇州綴以更獨樹一幟的鮮明一筆。而我學習的長篇彈詞《三笑》,就是蘇州評彈中的一部徐派經典力作。《三笑》是一部家喻戶曉的彈詞書目,在學習過程和藝術熏陶中,我對《三笑》有了更深的理解與熱愛。本文將就《三笑》的文學性、趣味性和戲劇性等鮮明特點及代表性人物形象為主要研究對象,講述一下我的想法。
說起才子,天下誰人不識君-唐伯虎,這位明代的文人學士、天才書畫家,在人們心中是一個富有傳奇性的人物。民間有許多關于他的傳說,也正是他自身帶有的傳奇色彩,使得自明代以來,關于他的筆記小說、戲劇曲藝,以至于現今的影視劇層出不窮,不管他是風流才子,浪蕩不羈,還是孤僻自傲,憤世嫉俗,這些都已不重要,在人們眼中,他就是文學大家,不論是詩詞、書法、繪畫都有極高的造詣,他仿佛帶著文學的烙印,在中國文壇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因而《三笑》以唐伯虎為主要形象,本身已具有一定的文學性。同時長篇彈詞《三笑》異軍突起,描述了一個不一樣的唐寅,以堂堂解元之身,為了紅粉佳人甘愿賣身為奴,雖然玩世不恭但又不失大氣穩重,這樣一個看起來矛盾,實則顯得更加生動的唐伯虎,反而顯得有血有肉,引人入勝。
才子佳人,古往今來一直是被人們所廣泛接納和津津樂道的,這個故事本身就帶有一定的文藝色彩。一部長篇彈詞《三笑》,皆由佳人秋香“留情三笑”而起。本書中用了大量筆墨描述秋香的三笑,無心三笑,終是最美的遇見,細膩曲折的三笑姻緣,美不勝收。在虎丘山觀音殿上,唐寅一個跟斗一跌三段,帽子一段,身體一段,鞋子一段,引得秋香嫣然一笑。正是秋香這“一笑嫣然百媚生”,使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硬是將秋香奉為心中的“活觀音”,并一路追隨。第二笑,秋香銀盆潑水,失手潑了唐寅一身,唐寅非但不動怒,還癡呆做怪腔,引得秋香莞爾一笑。書中用了短短十二個字描述:“將頭一低,兩頤一起,微微一笑”,細膩而又生動,讓人仿佛身臨其境,感受這如春風拂面般沁人心脾的微笑,“一笑傾人城,二笑傾人國”。第三笑,“夜如畫,月如銀”,在如此良辰美景,月下相逢,秋香無意失落香囊,而唐寅拾得香囊并歸還,面對再三相遇的唐伯虎,秋香竟是害羞得不知所措,開不了口,而看到語無倫次的唐伯虎,更是忍俊不禁微微一笑,隨后返身進相府,只留給唐寅一個俏麗的背影,字里行間仿佛描繪了一個知書達理與善良單純為一體的秋香,這樣的文藝視角,讓人覺得清新自然。這段三笑的描述中,還運用了大量的詩詞雅句,如唐寅隨口吟出的一首《西江月》詞來,“小技琴棋書畫,大才書賦文章。子集經史盡包藏,玉軸牙簽執掌。閑來修剪盆景,應時灑掃焚香。古董玩物善排場,愿甘投靠門墻”。又如唐伯虎看見秋香情不自禁地稱贊:“嬌滴滴好似芝蘭,瘦怯怯宛如牡丹,光閃閃耳上戴金環,墨漆漆云鬢初挽,秋水濃濃,春山淡淡,瓊瑤鼻,小口櫻桃綻,仙人一見,哪個不愛”,一段韻白美到極致,又做到通俗易懂,雅俗共賞,不得不說三笑的細致描繪,真是將文學性發揮到了極致,讓人沉醉其中。
說、噱、彈、唱是一名評彈演員所必須掌握的最為基本的四門功課。用“長腳笑話”“噱書”來贊美一部長篇只有《三笑》,這種評價是了不起的。徐云志的《三笑》,其中對人物形象的描述,就相當有趣味。如描寫相府兩位少爺大踱、二刁,形容大踱長相猶如關牌當中那只幺三,就像隔年的灶界老爺(灶神),而二刁長相酷似幺丁,就像青肚皮的猢猻,人物形象實在可愛發噱。又如大娘娘身邊的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生得十分有趣,個子非凡的矮,又異常的胖,又矮又胖活像一個“荸薺”,所以取名叫“小荸薺”,使人忍俊不禁;又如祝枝山機智幽默,一開相就噱。對祝枝山的開相:“扎巴瞇萋眼,連鬢阿胡子墨墨黑,嘴唇血紅,牙齒雪白,笑的時候很俏,好像黑漆墻門里躲著一個美女。”起祝枝山角色時用斗雞眼,眼睛瞪得像湯團一樣大,其實什么也看不清,眼睛瞇起來剩一條縫,哪怕掉落一根針也撿得到。這種喜劇效果的取得,是下了功夫的。還有各種人物各種各樣的噱,唱山歌的船家米田共、齆鼻頭的當房先生,自作多情鬧笑話的石榴姐姐,調皮搞笑的傻丫頭大臘梅,比比皆是……
《三笑》的趣味性在演員起角色技巧上的表現也是豐富多采的。《三笑》閑人腳色多,為了分清角色,徐云志用齆鼻頭、啞喉嚨,雌雞喉嚨,疙子刁嘴等來區分角色。如起啞喉嚨阿四頭這個角色,表現阿四頭病后身體虛弱、中氣不足,一只手以扇子當拐杖撐著,另一只手捶打胸口,說起話來聲音嘶啞,捶打胸口,五筋狠仔六筋的樣子,確實惟妙惟肖,喜劇效果特別好。又如丫頭“小荸薺”是個典型的刁嘴,說話不清楚,“拎水”叫“拎細”,“叔叔”叫“嘟嘟”等,實在討人歡心。徐云志還采用特定的語言和聲調來區分角色、刻畫性格,也取到了喜劇效果。如相府里一個僮兒“小無錫”,一口無錫話,為討老婆在華相爺面前炫技吟詩:“多謝相爺賞家婆,今夜洞房笑呵呵,開年養個細老小,不像相爺定像我”,頓時引得哄堂大笑;如龍興典當里兩個柜臺朝奉,用的是徽州話,也鬧出一系列笑話;還有起大踱二刁朗讀詩文時搖頭晃腦拉腔拉調,讀書就像唱書,聲調就像道士先生通疏頭;又如祝枝山開口講話總是先拍下腦門,嘴里“嗯里嗯里”哼出不同調子,等等。同時,《三笑》中的“唱”也是一種深化了的語言,如船家“米田共”所唱的山歌調、丫頭們梳妝時唱的各種曲牌小調,也增添了很多喜劇情趣。
故事的開始源于“三笑”,而“三笑”卻是個美麗的誤會,也正是這個誤會,拉開了整本書的序幕。《三笑》中運用巧合法甚多,如龍亭書中,唐伯虎賣身進華相府,改名華安,到東西樓給兩位娘娘叩頭領賞,萬萬沒想到西樓的二娘娘正是自己的嫡親表妹,而后來正因為有了這個表妹穿針引線,一次次的幫忙,才使得唐伯虎和秋香終成眷屬;唐寅戲畫“刁乞圖容”,把華相爺和兩位少爺的音容相貌都畫在上面,巧被春香搶入房廳,太夫人為懲罰唐寅,命其罰畫觀音,而正因為太夫人的懲罰,唐寅炫技描畫觀音,使得秋香開始相信華安即是唐伯虎,芳心暗涌;唐伯虎與秋香梅亭相會,唐寅問秋香討要終身,誤闖入太夫人房廳,本以為難逃責罰,卻半道出來個走錯路的丫頭“小荸薺”正好為其頂包,逃過一劫;杭州書中,周文斌為和祝枝山打賭,男扮女妝,上街看花燈,湊巧遇上王老虎搶親,將周文斌搶回兵部府,后周又被送上王月仙小姐堂樓,最后成其美好姻緣。這一連串巧合,無疑給這本書增添了無限的戲劇性,絲絲入扣,使人流連忘返。
蘇州評彈《三笑》,不論是說表,唱腔,都與眾不同,獨具一格,富有特色。說表輕松活潑,幽默風趣,猶如娓娓談家常,風格鮮明。所創的徐調唱腔舒緩悠揚,委婉起伏,別具韻味。三笑之所以能擁有如此持久的藝術魅力,我覺得主要是對書中人物細膩傳神,生動可信的塑造,敘事情節和精妙細節的描述、鋪排,以及對一些可愛的小人物的增添、豐富,同時在字里行間又透露著無盡的文學性,趣味性和戲劇性,雅俗共賞,展現其獨具特色的藝術亮點。我熱愛《三笑》,熱愛《三笑》中的每一個人物角色,更熱愛徐派藝術。作為《三笑》的傳承人,我一定會好好地繼承這一門徐派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