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足夠好”的時代

Edward+Nawotka　沈世婧

盡管我們已置身數字化時代，我們卻并不會沉溺其便利之中，因為我們需要的是“足夠好”——這并非書本之論，而是今日社會的流行。

2012年，美國南加州大學教授馬丁·希爾伯特曾試圖量化所有具有生產、儲存和傳播屬性的東西，包括印刷書籍、繪畫、音樂、微博和視頻游戲等。據他判斷，2000年，世界上75%的信息是非數字化信息。而現今，形勢徹底發生逆轉，非數字或模擬信息的比例銳減為2%。這是一個根本性的轉變。無論你喜歡與否，這就是當今的生活方式——我們正漫步在一個數字化的時代。

書業增長勢頭強勁

是什么讓我們的生活發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而這又是否會從根本上對美國人購書行為造成影響呢？讓我們來看看以下這些數據吧。根據美國出版商協會和書業研究集團共同發布的年報BookStats的最新數據，2013年美國圖書和期刊出版業的總收入為270.1億美元（約合1.6千億人民幣），發行量達25.9億冊，含虛構類和非虛構類作品在內，圖書貿易創下146.3億美元（約合895.2億人民幣）的凈收入，共賣出23.2億冊。

在美國，成人非虛構類作品是過去一年中增長最快的品類，超過前兩年領先的少兒（兒童/青少年）圖書。電子書雖然繼續刷新過往的銷量記錄，但在收入方面卻表現平平；可下載的有聲讀物倒是在收入和銷量上表現不俗。可以說，現在出版商通過互聯網平臺銷售印刷和數字出版物所獲的凈收入，已經超過了實體書店的收入。

有趣的是，由于《饑餓游戲》（青春成人文學類）和《五十度灰》（成人小說類）的刺激，2012年成為近年來美國出版業表現最強勁的一年，這種勢頭已經持續到了2013年。薇諾妮卡·羅斯的《分歧者》系列的巨大成功，使得2013年成為出版商哈珀·柯林斯公司盈利最多的一年，這就是例證。

2014年，經受住了來自電影、電視和視頻游戲等其它競爭媒體的侵蝕，美國圖書市場仍持續增長。2014年的前五個月，美國圖書業銷售額增長了近4%，約為27億美元（約合165億人民幣）。《生命中的美好缺憾》《移動迷宮》和《記憶傳承人》等暢銷書相繼被改編成電影，持續不斷地刺激著圖書市場的增長。正如很多人所看到的，圖書業并沒有因為其它媒體的興旺而下滑，反而可能從中受益。

作為出版業的重要參與者，靠賣書起家的亞馬遜公司正在持續擴大著自己的實力和影響，特別是在電子書銷售領域。據《紐約客》和《福布斯》的數據，截至2013年，電子書銷量占美國圖書銷售總量的30%，僅在Kindle上的銷量就占到19.5%，亞馬遜掌控了電子書市場65%的市場份額。也就是說，亞馬遜通過銷售電子書創收了約52.5億美元（約合321.3億人民幣），相當于該公司全年750億美元（約4.6億人民幣）總收入的7%。

自出版崛起，是福是禍？

讓我們再回到最初的問題：在出版業中，數字化信息的涌現是否切實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方式？人們閱讀到底又是為什么呢？

盡管我們已置身數字化時代，我們卻并不會沉溺其便利之中，因為我們需要的是“足夠好”——這并非書本之論，而是今日社會的流行。

在過去五年里，自出版如雨后春筍般呈現爆炸式增長，數字出版的便捷性使得每一個人可以自由地寫書、編書，并把自己的作品發送到世界各地。毫無疑問，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好消息。畢竟，有4/5的美國人在接受調查時表示希望寫一本書，至于另外20%宣稱并不想寫作的，他們很可能是在撒謊。

一家在亞馬遜Kindle上發跡的自出版公司——Smashwords，如今已坐擁8.37萬位作家，27.6萬本書和100億的文字總量。其年收入從2010年的70.6萬美元（約合432.1萬人民幣）增長到2013年的2200萬美元（約合1.3億人民幣）——驚人地增長了3019%。該公司的首席執行官馬克·科克預計，到2020年，他們將有近50%的電子書來源于自出版。

行業分析師鮑克稱，2013年的最新數據表明，當前圖書市場流通的書中，4.5%是自出版書籍；這一比例在電子書市場達到了15%。也就是說，在美國，有39萬個書號屬于自出版書籍，這比上一年增長了14%，比過去五年增長了470%。自出版產量的增長幅度大大超過了傳統出版產業。

不過，當我們仔細觀察自出版暢銷書排行榜時，就會很明顯地看到，最受歡迎的類型小說的標題總離不開愛情、驚悚、恐怖、推理、情色、同人等等。這些書的用途主要是娛樂，而不是知識和教化。而且總得來說，這些書的價格也比傳統出版的書籍低得多。

有人認為，賤價售書會對消費者的心理造成消極的影響。一位讀者，在同時面對一本經過傳統驚悚小說（售價為20美元，約合122元人民幣）和另一本售價僅為1.99美元（約合12元人民幣）的賤價書時，他自然會選擇后者。為什么不呢？但我們也要正視另一個事實——消費者在減少開支的同時，也因貪圖便宜而增加了智力風險。

事實是，許多低端的自出版物可能永遠不會被傳統家庭拾起，因為真正的出版物門檻很高。即便是它們并沒有那么糟糕，也沒有達到“足夠好”。購買時的價格會影響讀者對這本書的心理預期，如今，某些讀者正在習慣性地降低對書的期望，即便對是那些娛樂性質的書刊也是一樣。

這一規律同樣適用于嚴肅的非小說類作品。現在的讀者越來越熱衷于通過互聯網尋找免費的學術報告、研究成果和數據分析，而不是去花錢買一本書。

在數字時代躬身自省

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每年，絕大部分出版商仍在費盡心思地推出眾多精美體貼，甚至思想深刻的書，但是，他們并未真正理解“大眾市場”四個字的含義。就像我常說的那樣，當紐約的出版商抱怨說，美國其他地區的人不買他們的書時，我只能這樣回答：“你錯了，他們買書，只是不買你出版的書籍。”

需要指責讀者嗎？我不這么認為。如果你能給他們源源不斷的“足夠好”的信息——就像快餐一樣——境況一定大有改善，因為讀者習慣于這樣消費。人們確實是讀書的，亞馬遜經常發布Kindle上的電子書銷售情況，根據其提供的數據，自出版作家所出版的歷史小說、愛情小說、驚悚小說和反烏托邦小說都已有超過百萬銷量的佳績。

那么需要責怪數字化時代嗎？不，我們應該只責怪自己。因為我們不要求更多，不要求更好，不苛求單純的“數據”和“足夠好”。這是我們對數字時代的懈怠。

我希望，出版商在可預見的未來，可以努力出版推動文化發展的書籍。在我的定義里，真正的出版商——從出版者的角度區分它們——要為社會和他人的福祉負責。

在數字時代，出版商有責任總問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我要出版這本書？為什么我認為這是重要的？有關書籍的任何討論，從開始到結束，都應問問自己“為什么？”現在尤其如此，畢竟這是一個不管你出版什么，出版物都已經很可能在網上可以免費獲取的時代了。■

（本文作者為國際書業資訊在線雜志《出版展望》創始人兼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