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情絲

◎李曉英

山的情絲

◎李曉英

從小生活在山里，在山上放牛；在山下割草；喝山澗甘甜的水；吃山里黃土種出的醇香五谷。山的世界，除了山還是山。見得多了，就不覺著山的美好，更感受不到山的壯麗，以至無視山的存在，滿心都是逃離。

后來，終于離開了，覺得自己解脫了，可以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了，心里便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再來了，對山沒有一絲的留念。

城市生活是豐富多彩的，高樓林立，車流如注，人潮涌動，霓虹閃爍。每天腳步匆匆，早出晚歸，聒噪聲不絕于耳，吸入渾濁的氣體，疲憊的身體得不到一絲新鮮養分，久了，不堪重負，哪還有心欣賞和品味城市的“美景”？

一日，山上的朋友打來電話，問及生活，我只有沉重的嘆息：怎么到了自己想生活的環境，卻再也沒有快樂？

她說：不如回來耍，過一下清靜生活。

躊躇了一段時日，不斷地回味她的話，終于決定前行。

出發這日陽光明媚，碧空如洗。車沿著山路一路向前，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心緒也越來越歡愉。沿途的景致不斷變化著印入眼簾，墨綠的、濃綠的山、姹紫嫣紅的野花、墨黑高大的松樹林、高高掛在巖石上的一蔟蔟青騰、巖邊的叢叢灌木……打開車窗，夾著淡淡野花香味的清新空氣撲入鼻息，我張開嘴貪婪地呼吸著這久違的芳香，想讓它注入我的四肢百骸，想讓它充盈我怠倦的身體和空虛的心靈，可是怎么都覺得不夠！

我不停地在心里說：快！快！快！

直到此刻，我才猛然覺醒，原來，我是這樣的期盼和渴望回到山的懷抱！渴望回到這片故土！渴望見到故人！

終于到了目的地，下了車，克制著激動的心緒，與朋友和相識的人打著招呼，沒有想像中夸張與熱烈的迎接，只有淡淡的卻是來自心底的真誠問候，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和純樸，好像認識了幾千年，因為久遠，所以淡然；因為相識，所以淡定。靜靜地打量著這里：一切都沒有變，還是我認識的人，還是原來的生活，人們臉上恬靜的笑證明了生活的富足與寧靜，不同的是沒有城市的喧囂、煩躁與不安。

稍作休息，我便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感受這里久別的大自然了。在這個寂靜的小山窩里，沒有車水馬龍，沒有高樓大夏。抬眼望去，湛藍的天空下嵌著的全是高低不一長著參天大樹的碧綠的山，以及山間長勢茂盛綠油油的莊稼。這里永遠沒有酷暑，盡管陽光金燦燦，但涼風習習，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異常清爽與舒適。

來到曾經流連忘返的小湖邊，水一樣的清澈見底，魚兒歡暢地在其間嬉戲、覓食，湖邊的翠竹、不遠處的山巒、碧綠的晴空清晰地照印在湖里，好似一幅不可多得的山水畫！倘若不是因它在水里，我真的想把它撈起帶走。

從湖邊的小路爬上一個小山坡，山坡這面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方竹林，輕風徐來，竹枝搖曳，碧浪一波連著一波，在晴空的光照下發出亮綠的光芒。

站在這亮綠的光芒下，我抬頭尋找著記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哦！看見了！尖峰山，它坐落在群山之顛，猶如一把利刃直指云宵，散發出幽幽的奪目光輝！也只有在這樣晴朗的天空下，才能看見它那“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沖天姿態。

半夜，與同伴起來，走了將近3個小時的路程才爬上了尖峰山的峰頂。

到達海拔1789米的峰頂時，天剛微亮，晨風帶著些許寒意吹在身上，迅速褪去了全身汗水。一輪清月靜靜地懸在頭頂，仿佛伸手可及，環顧四周，群山盡收眼底，清冷的月光照耀著腳下鋪展開去的眾山脈和大大小小的山峰，眼光到達之處，一山低過一山，浩浩蕩蕩延綿不絕，無比壯觀與震撼。

天越來越亮，一個如乒乓球般大小的黃紅太陽從天邊升了起來，慢慢釋放出光亮，越來越高、越來越大，突然間發出了萬道金光，一下子撒向山頂，我的心再度澎湃起來。透過萬千霞光，再度俯瞰腳下的山巒，薄霧輕繞，或在山頂、或在山腰，宛如身披一縷縷潔白輕紗的純情少女，有的面容清晰，有的羞澀朦朧。有的山如刀劈斧削，山上蒼松翠柏，山邊萬丈溝壑；有的山山勢陡峭，怪石嶙峋；有的山突兀獨立，不怒自威；有的山遙遙相對，彼此眺望；有的山緊緊相連，相依相伴……所有的山既有著獨立的性格又相互依存，共同組成一座莽莽蒼蒼不可分割的大山脈，而此刻，我就站在這最頂端鳥瞰著他們一路向遠方奔去。

“一覽眾山小”和登天之感突然躍進我的腦海。在那一瞬，我的心突然寧靜了，不再激動、不再煩躁、不再糾結于得與失……一片祥和，仰望蒼穹、伸開又臂，仿佛這個世界都在我的懷抱里，盡情地享受這山給我的寧靜、博大與超然。

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梢沐浴著我的身軀，我長久地坐在山間，清晨暈染著濃郁花草芬芳的空氣沁入心脾，鳥兒在樹梢婉轉啼唱，有風吹來，樹葉簌簌作響。我沉醉在這山的熱鬧里，胸間有無數的暖流在緩緩流淌，往事重現眼前。

這里蘊藏了我年少時全部的快樂、憂傷、追求和愛情。曾經的激情經過歲月的無情打磨已蕩然無存。

那時候我一心痛定著我刻骨銘心的情愛，我自認為的兩小無猜的愛情，其實只是一個人的一廂情愿，在他人的心間或許也蕩起過不多的漣漪，風吹過后這漣漪也就消失了。可愛情的巨浪卻把我沖得暈頭轉向，不可阻擋地滑向深淵。那樣地愛著一個人，你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牽起別人的手，那來自心底的痛不是用言語可以表達的。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我的心中涌動著無盡的哀傷，無望而又無力擺脫的愛情就像一條瘋狗一樣把我咬得遍體鱗傷，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撫平內心的傷痕，悲痛欲絕的我惶惶不可終日。我遷怒命運的不公、遷怒他人的無情、遷怒大山的冷漠。從那時候開始，我便厭惡這山了。我想走出這山，遠離發生在這山里的傷痛，倘若我不離開，被愛情悲痛擊倒的我不知能否再度站起來。最終我像逃命一樣的狼狽離開了，心中如釋重負。我離開的那樣迫切和匆忙，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懷念這山和山里的一切。

此刻，當我站在山上、坐在山間，感受著山帶給我心靈的震蕩與沉寂，我才驚覺，原來，我是愛這山的！我對著山呼喊：大山啊！我來了！我怎么能夠忘記你？我怎么可能厭惡你？我又怎么遠離了你這樣久？山啊山！你，也只有你記錄了我整個的青少年時代，我的一切早已與你融為一體，你見證了我的成長、我的痛苦、我的歡樂、我的憂愁、我的成功、我的失敗、我的愛情，這一切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原來，我在城市的不安與煩惱、彷徨與迷茫，是因為我找不到快樂的缺口，我丟失了我的從前。

原來，生命是一條時間的長河，在這個由不間斷時空組成的人生里不能沒有陪伴的物體。不管是你喜歡的，還是你痛恨的；不管是你想要的，還是你不愿失去的；不管是欣喜還是悲傷；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不管是富貴還是貧窮；不管你的愛與不愛，甚至生離死別……通通都要塞給你，這才是你完整的人生，否則你的生命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我盡情地向山傾訴著我的歡笑、哀傷、彷徨、無耐。它仿若母親一樣用沉默告訴我：它在聆聽，它在接納，不管是我的快樂還是痛苦，抑或悲傷。高興了我可以對它開懷大笑，傷感了我可以對它放聲痛哭，我可以對它撒野，也可以向它索取……它使我忘卻了人世間的一切煩惱與紛爭，使我備受煎熬的心靈得以歇息。它還用它的屹立告訴我：你要學會堅強、學會快樂、學會包容、學會舍棄、學會付出。只有這樣，你的心才會安寧，你才會享有幸福而無悔的人生。

在山的雄渾的懷抱里，我感覺自己無比渺小又萬般舒逸，我釋然了。

(作者單位：四川省宜賓市興文縣衛生局)

（責任編輯 陳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