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文華與豫劇桑派藝術

苗文華，1965年出生，河南省西平人。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豫劇桑派傳承人。國家一級演員。河北省戲劇家協會副主席。現任邯鄲市東風劇團團長、領銜主演。曾榮獲第十八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為河北省宣傳文化系統首批“四個一批”人才，河北省跨世紀尖子人才。

主攻青衣、閨門旦，師承豫劇大師桑振君。代表劇目有《打金枝》、《虎符》、《江姐》、《桃花庵》、《對繡鞋》、《秦雪梅》、《大祭樁》、《白蓮花》等。先后拍攝了戲曲電影《桃花庵》、《打金枝》及戲曲電視連續劇《還魂案》、《虎符》、《羅敷女》等。

桑派藝術創始人是桑振君。桑振君自小學習河南墜子、快書等民間口頭藝術，她廣征博收，融會貫通，對傳統戲推陳出新和創編新劇目上百出。桑派聲腔藝術，膾炙人口，堪稱經典；僅現代戲就有七十幾出。她多么希望有好苗子來傳承她的藝術?。∽屗龢O為高興的是，這時候，苗文華出現了。

苗文華9歲被選到西藏自治區豫劇團學習，該團全體學員在鄭州代培學戲三年，作為打基礎，苗文華學習常派、閻派等豫劇流派。1982年，苗文華調到邯鄲市東風豫劇團，接觸到桑派唱腔后，被深深地吸引，迷上了桑派聲腔藝術，她開始向桑振君求學。苗文華十分聰明、富有音樂靈感，她的模仿力和理解力，讓桑振君非常欣喜，對這個真正能繼承她藝術的好苗子，她將自己的真功夫毫無保留地傾囊傳授。苗文華在學戲過程中，發現老本子里的錯別字，她都一一為老師糾正過來，使桑老師更加喜歡她。

桑派聲腔藝術有幾大特點：一是旋律與內容結合，表達人物性格比較貼切。比如《桃花庵》中竇氏第一段思夫的唱段，其中“杏花開”“又是一年”等旋律都走的低腔，委婉深沉，一唱三嘆，表現了竇氏對丈夫的牽掛與惆悵無奈的心緒；二是聲腔的旋律新穎別致，很多旋律來自墜子和快書等民間說唱藝術的曲調，是其他豫劇流派少見的。比如《對繡鞋》中最后一段“一百單八針”的唱詞和旋律，新穎別致，散發出濃郁的鄉土味卻又精致不俗，表現了少女的活潑和為意中人申冤的急切心情；三是聲腔旋律變化起伏大。比如《打金枝》中，國母唱“消消火來”的“火”字，一下跳上5度；再如《游龜山》的“愁眉不展”的“展”字的大甩音，從中音“6”上甩到高音的“53”，一下跳7度，猶如奇峰突起，出奇制美；四是對字的安排非常口語化，常常加虛字、襯字，還常?！皰唷卑寤蚴恰伴W”著板唱，比如“是不是──”的“不”字”只唱八分之一拍?？谡Z化的韻律感靈俏，顯得富有親和力；五是桑派唱腔旋律很形象化。比如《桃花庵》“石沉大?！钡摹笆痢钡摹?2”，第一個“2”用8分音符，就像大石沉海那樣地快而深。再如“鴻雁飛去”的“去”字的旋律“654-5”，“65”是裝飾音，構成鴻雁飛去沓無蹤影的意象；六是潤腔藝術，避開平直、粗放，講究委婉、含蓄、細膩、靈巧，因此要想掌握桑派的韻味，其氣口、音量、節奏等技巧的難度很大。

人們常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苗文化不負桑振君的悉心教導，她深刻領悟桑派藝術的神髓和其中奧妙。苗文華還有一副勝過老師的好嗓子，研究科學發聲，她既立足于桑派的特征，又很好地發揮自己嗓音的甜、脆、水、圓的優勢，把俏、靈、偷、閃、掄、滑、甩、挑等桑派技巧特征，發揮得游刃有余。對于一些虛字，唱來舌尖輕輕一彈，猶如蜻蜓點水，顯得格外俏麗輕盈，細致入微，還有對拖腔的剛柔，行腔的實阻音、虛阻音、哭音和高、中、低音旋律轉折等，唱來潤腔嫻熟，圓潤無痕。

要唱好桑派的[快板]是很不易的，因為唱腔節奏快，小腔旋律變化多，裝飾音難度大。如《游龜山》中一段[快板]：“公子，帥府的差人五百多，把龜山圍得可是如鐵鎖，總然插翅也難逃脫，大呼小叫打江邊過，一群人馬趕下了坡，田公子他著忙可是無處躲，我讓他上船去躲過了風波。”這段唱腔，板快腔繁，旋律多變，其中還有很多的虛字、襯字，難度很大。對“過河”的“河”字，“五百多”的“多”字，“下了坡”的“坡”字的上甩音，唱出個小勾，快而輕靈。其中的“了”字，是閉口音的字，有的戲曲演員咬住了字，卻發不好聲。苗文華運用科學發聲，吐字收韻，把“子”字這類閉口音，字頭吐出，內抬上顎，使字清聲美。她還運用透氣、偷氣、放氣、并氣等氣口技巧，使這段[快板]唱來字字清晰，快而不亂、一氣呵成，在行云流水般的婉轉中又飽含激情。

苗文華潤腔富有音樂形象，聽她的唱，好像就出現視覺形象。比如，在《游龜山》中胡鳳蓮向二老訴說如何躲藏，如何救助公子的情景。再如《桃花庵》的“飛去”，她把甩腔的音量，控制為“響—輕—響”，音量的滑動如波浪起伏般流暢，唱出大雁漸遠飛去的形象，其味無窮。再如其中三個“他”字，第一個“他”字旋律低，第二個“他”字旋律高，第三個“他”用中音連著唱“他叫個張才”，表現對丈夫又思念又擔心的復雜柔情；再如《游龜山》中的“撇下我”的拖腔哭音，似人物的淚珠滴落，跳彈頓挫，音量收放，運轉自如，到達自由境界。再如《打金枝》中皇后的“勸萬歲”和“勸駙馬”等唱段，唱得沉穩端莊，清麗脫俗，表現了皇后胸懷社稷，以國事為重的豁達、明理性格；《游龜山》中，幾個“那少年”，苗文華通過行腔快慢輕響不同的安排，讓人們感受到人物對那位少年情感由遠漸近的過程。再如“父已死小女子心慌意亂”這段唱，苗文華駕馭這段旋律曲析難度較大的唱段，游刃有余，表現人物忐忑不安的心情，“淚流滿面”運用輕斷的實阻哭音，塑造人物滿面滴滴珠淚的音樂形象，真是憂懷感傷，輕吟重詠總關情。這些都是精彩的例子。還值得稱道的是她的樂隊，鼓師、板鼓師、琴師等，與苗文華配合得嚴絲合縫，徹緩時搖曳多姿，催緊時珠落玉盤，美不勝收。

我對苗文華的了解，是逐步加深的。2001年為她排過獲梅花獎的戲──《打金枝》、《對繡鞋》、《大祭樁》，后又曾為她重排《桃花庵》、《白蓮花》的表演片斷和加工《江姐》。每次見面，她總給我驚喜，因為我發現她又進步了。在為她主演的電影藝術片《桃花庵》作指導的過程中，發現她審美判斷又提高了，出于她對主題和人物的理解，她的演唱別有情性：比如當竇氏得知丈夫已死后，一句長長的[哭腔]，通過閃板、尾聲挑勾音，表現人物斷腸泣號，卻又凄咽隱忍，哭得噎住喘不過氣的意象，悲涼深沉，凄楚動人。其藝術效果超脫了故事層面，唱出了深度，使人們感受到古代婦女的悲劇。她的潤腔藝術使桑派聲腔多了一份深沉和品味。欣賞苗文華的演唱，是美的享受，讓人陶醉，回味無窮。

在拍戲過程中，她參與對劇本的修正，使臺詞更加精煉、貼切；她還參與選景，比如，她堅持“佛堂”不能代替“茶房”，于是攝制組重新布置“茶房”；她主張去掉竇氏到過街樓“上樓梯”的鏡頭，直接拍攝竇氏在過街樓上的場景；當竇氏得知丈夫已死，悲痛暈倒，她刪去這句[倒板]和音樂過門，使鏡頭節奏流暢。為了發揮戲曲身段美的審美優勢，她堅持盡量保留舞臺演出的身段。為避免在花園實景中一直行走的單調感，她增加坐在假山石的身段造型，豐富了戲曲美。在電影藝術片《桃花庵》中，她塑造的竇氏藝術形象，在表演氣質上體現了中國婦女的從容大度、智慧和善良的傳統美德。我感到苗文華的審美判斷又上了一個臺階。

有道是“戲如其人”。苗文華表演藝術大方，不過火，不做作，透著一股清純美。她常說，感到最快樂的時候，是研究藝術的時候。藝術家完善和提升自己的心靈境界，是升華藝術境界的關鍵。流派要“流”，傳承中有開拓，我希望苗文華在今后的藝術實踐中，再接再厲，不斷提高桑派的藝術境界。（本文圖片由苗文華提供）

（責編：劉建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