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猴王”小盛春

小盛春（1919年～1966年），原名李寶，后名董紅雁、又名董士春，大城縣旺村鎮小李四岳村人，著名京劇武生演員。

小盛春生于1919年，自幼家境貧寒，逃難到天津。為謀生計，8歲投師董巨川學唱河北梆子，后被京劇藝人董玉山發現，而改學京劇武生。在舊社會，他飽經風霜、受盡學藝之苦，在艱難學藝生涯中，他不怕吃苦虛心好學，打下了堅實基礎。新中國成立后，他參加天津“扶新”劇社，拜趙松樵為師，專攻“猴戲”。在三十多年的猴戲舞臺實踐中，他刻苦磨練，勤奮鉆研，不斷探索，勇于創新，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無論從臉譜譜式、服裝樣式到兵器開打、“出手”和舞蹈動作，都獨創一派，自成一家，以猴戲的上乘表演而贏得了“菊壇美猴王”的美譽。

小盛春一貫忠于黨的戲曲事業，曾任天津市塘沽區京劇團團長、天津市政協委員，并被評為市級勞動模范。“文革”開始后，他身心遭到嚴重摧殘，于1966年8月31日辭世，終年 46歲。1979年天津市文化局為他平反昭雪，恢復了名譽。

勤奮好學

小盛春的藝術成就，得益于謙虛好學。他曾同眾多名家同臺演出，只要人家有獨到之處，他都一一記在心里，再根據自身條件，經過吸收、消化，然后把別人的特長和特技融化到自己的藝術技巧里。 解放前，他曾向許多名家虛心求教，如昆劇名家侯永奎、京劇名家李春來、鮑云鵬及南方名家蓋叫天、王桂卿等。解放后，他在“扶新社”與小王虎辰同時拜京劇前輩趙松樵為師。過去，天津有位武生演員叫王桂武，此人耍槍有獨到絕活，拿手戲《殺四門》極能叫座。小盛春久仰他的槍花絕技，一心要學到手，便抽空去觀摩、求教，終于學到手，練就一手好槍花，運用到猴戲表演中，給演出增色不少。

1954年，小盛春率團到上海中國大戲院演出《美猴王》上中下集，引起轟動。并得到京劇南派猴戲創始人鄭法祥先生的贊許和指導。小盛春的虛心和誠懇，使鄭先生非常高興，臨別贈送自己特制的“金箍棒”一根作為紀念。上海一行使小盛春受益匪淺，使其猴戲的表演藝術又登上一個新的高度。

小盛春在藝術上能取得巨大成就，還得益他的刻苦鉆研。演藝界有句口頭禪，叫“不成魔，演不活”，是指對藝術的追求要達到物我兩忘如癡如醉的境界。小盛春幼時學藝，為長功夫晚上睡覺時將腿捆在床欄上吊起來（這是梨園中大家都知道的使一天的練功不泄勁的做法），以至于他練得尿血。學猴戲時，他吃著飯也會忘情入神地舞弄手上的筷子，以筷頂筷，以筷轉筷，以模擬舞臺上刀槍棍棒的招式。再比如孫悟空耍的棍花，一般演員的路數都是前后左右的花路，最后“皮球花”收尾。而他的棍花比別人多了一串“反繃子棍花”。一般講，“反繃子”好練，反棍花也不難。但要把兩個動作融匯成一個連串動作就非常難了。所以，每舞到此處，臺下必有一片掌聲。可惜，如今舞臺上很難見到耍這一特技的演員。再如，在特技中有一手叫“寶劍入鞘”。有的演員在前面一手拿劍，一手握鞘，直提直入，這一手比較好練。還有從背后出劍，左手在前面接劍入鞘，這難度可就大多了。但小盛春對自己有更高要求，他要從前面扔劍，在背后劍入鞘。后背無眼，全憑感覺，極難練成。甚至一般演員不敢想象在舞臺上使用。而小盛春就練成了，在《八仙斗白猿》一劇中使用了這一絕技，使所有內行無不嘆服敬佩！

“猴王”絕技

小盛春的代表劇目是他自己編創的四十本《西游記》，從石猴出世到西天取經，在舞臺上完整地塑造了一個獨具魅力的孫悟空形象。在“石猴出世”中他演繹了孫悟空從石猴到美猴王的過程，有一場戲描寫石猴向一位變化為樵夫的神仙學習人走路，猴非常努力地學但總學不像，開始幾步像人走路，走著走著不由自主地又成了猴子在爬了，惟妙惟肖。在“五百年后孫悟空”中，孫悟空保唐僧取經，打死一只老虎，晚上在油燈下自己縫制虎皮裙的表演也同樣精彩。

小盛春在演出猴戲上有一門絕技叫“棍挑十八件”，就是孫悟空在開打時，用棍一挑，使刀、槍、錘、棒等兵刃都飛向每個人手中。最少挑六件、八件，最多竟挑十八件，在演出《十八羅漢斗悟空》時，他將十八件兵器一棍挑起落在各個羅漢手中，令人拍案叫絕。這一大型精彩出手，是小盛春心血的結晶。他不僅需要根據物體互撞的反作用力巧妙設計創造，還需要忘我的訓練，才能成功。他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才能實驗成功是可想而知了。

后來，每演到即將挑棍時，臺下觀眾都提前報以掌聲，當一棍挑起，滿臺兵器紛飛，一人接到一件時，全場炸窩，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孫悟空和十八羅漢亮相因此要持續好長時間。這是小盛春武打出手的藝術魅力之一例。由于小盛春猴戲的獨特表演和武打、“化學把子”（出手）的精妙絕倫與萬無一失（他的出手絕技絕不失手），才創造了他在上海灘連演三個月場場爆滿，而絕無有人與之唱對臺的輝煌“戰果”。

小盛春的創新是多方面的。他在繼承傳統的演藝過程中，從不用舊套路約束自己，而是根據自己的條件標新立異，大膽革新。單在臉譜上，他就下了很大功夫，最后成為自己的獨家譜式。首先，他結合自己面部骨骼特征，在“美猴王”的 “美”字上下功夫。然后，再從猴王的頑皮、樂觀的個性出發，使臉譜落在一個“笑”字上，用明快的紅白粗線條勾出倒栽桃的臉型，再用夸張的黑白色勾出上翹的大元寶嘴，一張嘴便給人一種笑的美感，給人留下難忘印象。

在服裝道具上，小盛春同樣不因循守舊。對孫悟空的扮相不采取傳統打扮，而是下身著繡花彩褲、高筒大襪、打鞋，上身穿小道袍，扎腰巾。在《智激美猴王》一劇中，他穿湘色改良猴靠，頭戴皮帽，外頂都子頭冠，雙翎白狐尾。這也是他形成自己獨特風格的代表劇目。他演出《美猴王》所穿服裝都是自己設計圖案、樣式，由蘇州手繡工藝制作的。因此，多年來，熟悉他的老觀眾一眼就能認出他的猴戲服裝。他的獨特猴帽，也是在前人使用氈帽基礎上，改為“皮”帽的創新之作。為了突出孫悟空的金箍棒他又創制出一種“三平棍”。兩端包白銀，中段涂金漆，直徑比一般演員使用的金箍棒粗兩三倍，以此來表現猴王的神力，也表現出他不同凡響的功力。

小盛春的猴戲最可貴之處是他并不只是以武打火爆見長，在風格上他融京、海兩派于一身，兼收并蓄，集武戲文唱于一體，既講究武打精彩絕倫，又講究做工、演唱上的神韻，凡此種種皆以刻畫孫悟空的人物性格為目的。凡猴戲都是武戲，但他絕不僅僅注重武打的熱鬧，而是根據每劇的情節刻畫悟空這一特型人物的性格。在唱法上，西皮和昆曲兼而用之，充分發揮自己嗓音洪亮寬厚、中氣充足的特點，利用長拖腔來表現孫悟空的正義品格。他塑造的孫悟空既能恰如其分地表現猴王的光明磊落、一身正氣、樂觀向上的品質，威武神勇和身手不凡的大將風度，又能表現出無往不勝的英雄氣概。

小盛春飾演的孫悟空可謂猿風神骨，美中有威，諧而不俗，形神兼備，似猴非猴，似人非人。他不是把猴演成神，而是把猴演成人。他把“美猴王”的喜、怒、哀、樂，嫉惡如仇，伸張正義的各種復雜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一個以武戲見長的演員，卻能以“文唱”來塑造人物，并能以唱念和感情表現來打動觀眾，這是極可貴的。因此，小盛春的猴戲深受廣大觀眾的喜愛，即使他去世三十余年后，仍還有很多老觀眾對他的演技津津樂道，贊不絕口，并流露出對他的無限懷念和英年早逝的惋惜之情。

品高德馨

當然，觀眾和同仁們惋惜的不單是小盛春的精湛藝術，同時還有他的藝德和樸實高尚的思想品德。小盛春的很多軼事，至今傳為佳話。

小盛春一生不忘勞動人民本色，生活上極為簡樸，穿著普通隨性，根本不像一個著名演員的樣子。1954年到上海演出時，東道主開小轎車去車站接主演兼團長的小盛春，主人以裝取人，把一位身穿西裝衣冠楚楚的人接走了。原來這位是樂隊伴奏人員。其他演員上了大車，小盛春卻一直坐在馬路便道上等著。在宴會上，對方才發現主演沒有接來。這場笑話發生后，在領導和同志們再三催促下，他才在上海做了兩套毛料中山裝和制服，但在此后二十年里，卻沒有穿過幾次，至今仍保存在家。

在上海演出時正逢春節，當地演員生活比較困難，為增加分紅過年，他們懇請小盛春加演幾場，小盛春欣然接受并把全部收入作為義演，此舉受到當地演員的衷心贊揚。此后，上海曾派專人請他獨自到滬挑班，工資高出當時“扶新京劇團”兩三倍。小盛春不為金錢所動，他考慮的是自己一走，全團幾十人今后生活怎么辦？便毅然謝絕。

在演出上，小盛春從來是嚴肅認真，一絲不茍，即使身體有病發高燒，也從不回戲。就連他的父親病故也未影響正常演出。他提攜后人，甘為人梯。青年演員演戲時，他甘當配角，或演開鑼戲。正如已故藝術家新鳳霞曾回憶道：“京劇武生演員小盛春是身懷絕技的好演員。為了戲班生活，他不挑活兒，不爭角色。記得演《張文祥刺馬》時，小盛春把武生絕活用得恰到好處，越演越大，唱得過癮。別的戲班出高價拉攏他，他都不去。在演出時，從不挑角色，缺什么演什么，都認認真真去演。”

“猴王”之死

正當小盛春的藝術年華處于黃金時期，技藝日臻成熟時，一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奪走了他的寶貴生命。1966年8月31日小盛春憤然辭世。一代名優，津門猴王，英年早逝，令人無限悲傷。而在菊壇內外，小盛春的高尚品德和佳藝絕技，依然牽動著人們縷縷情思，受到觀眾深深敬仰。

評劇藝術家新鳳霞說：“小盛春的藝術是輝煌的，而他的人品、戲德比黃金更可貴。”

京劇藝術家董文華說：“小盛春當時的知名度遠遠在厲慧良、張世麟之上，厲、張都很佩服他。”

天津曲藝學校老師高紹斌說：“小盛春的猴戲獨步一時，非厲、張二人可及。厲、張也有他們的拿手玩藝兒是小盛春所不及的，所謂各有千秋吧。”

（摘編自《廊坊歷史文化叢書·文化名人卷》）（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