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映農村新貎的一面鏡子

捧讀吳洪激先生主編的《新田園詩三百首》（作家出版社2013年9月版），一股清香撲面而來，處處散發(fā)著濃郁的稻香、果香、茶香，沁人心脾，聲聲歡唱農家樂事，喜氣洋洋。眼前展現(xiàn)出一幅幅農業(yè)繁榮、田園優(yōu)美、農民生活富足的絢麗圖畫，充滿生機與活力。讀后使人歡欣鼓舞，耳目一新。

先看，農業(yè)一片豐收的景象。我們試舉兩首詩為例：

金風拂拂染山鄉(xiāng)，云淡天高氣轉涼。

稻谷丘丘垂玉穗，高粱疊疊裹紅裝。

累累板栗山珍熟，串串珍珠銀杏黃。

征稅為零還直補，農民心里蜜甜香。

——余志兵《山鄉(xiāng)》

院落參差樹影斜，青山綠水襯人家。

菊花陶醉池邊鳥，金橘映紅嶺上霞。

圈內肥豬搖細尾，籬邊青菜吐新芽。

打開電腦聊生意，既賣紅椒又賣蝦。

——李興元《山鄉(xiāng)之秋》

秋天，金燦燦的碩果掛在田間地頭，稻谷、高粱熟了，金橘、板栗紅了，杏仁、菊花黃了，豬蝦肥了，青菜綠了。農民是何等的開懷！

除農業(yè)豐收外，還有漁業(yè)豐收：“車載船銷海內外，漁家戶戶樂心頭”，“起倉鮮鯉入晨市，腰鼓錢包綻笑容。”茶葉豐收：“春風一笑綠山崗，江浙茶鄉(xiāng)處處芳。綽約村姑欣采摘，收來云霧壓千筐。”（李盛仙《采茶》）養(yǎng)殖豐收：“農家飼養(yǎng)好多鵝，一夜能生蛋半籮。”農民掩蓋不住豐收的喜悅，連做夢也在歌唱，他們情不自禁地用許多筆墨來表達自己的情懷：“豐產農家臉笑紅”，“喜悅豐年景況佳”，“夢里鄉(xiāng)村也唱歌”。

豐收，是農民勤勞與智慧巧合的結晶。他們不辭勞苦，鉆研技術，用科學種田、種菜、種瓜：“勤勞千家富，科技百年興”，“撒霞水上勤生寶，致富湖鄉(xiāng)苦作舟”，“勤勞致富幫修路，科技興農領種瓜”，“果實酸甜帶汗收”，“睿智人機巧勝天”等等，都是對農民巧干苦干的描寫；同時，也是農業(yè)機械化產生的高效應。農業(yè)勞動，農民再不是刀耕火種、牛犁手鋤，人挑肩扛。從翻土、播種、栽秧、收割，已是大面積機械化的操作，從而消除了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辛勞，詩人哪能不歡呼不歌唱這新農村的新氣象：“自古農夫背向天，彎腰割谷苦經年。而今穩(wěn)握農機桿，橫掃千畦不用鐮。”（王先佐《割谷》）“機耕響四野，種收不躬身”，“科學籌謀當致力，農機耕作自輕閑。”這是今天新型農民勞動的寫照。

再看，農民生活大改善、大提高、甚至有的已小康。我們從衣食住行幾方面來看，農民再不是“衣不蔽體”，“無衣無褐”。而今，不但姑娘們打扮時尚，小伙子革履西裝，連婆婆們也時髦非凡；“妹幫嫂嫂更華服，媳為婆婆配套裝”，“欣喜倉盈錢袋滿，常來超市購時裝”，“腰配三星指夾煙，西裝革履下農田。”在收獲的田野，在集會的市場，在節(jié)假日里，五色斑斕的衣著，形成一道靚麗的景觀。再從“食”方面看，過去農民“食不裹腹”，“野菜和根煮”，“一個南瓜兩日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而今農民生活富裕，“金秋倉滿萬千家”，時有白酒蔥餅和魚蟹：“錦鯉生花鮮紫蟹，大蔥煎餅老白干”，“興來隔日翻花樣，最愛香菇下粉條”，“過年戶戶有肥彘，待客人人愛嫩蝦”，“城里親朋來做客，連夸勝過市中家。”從住房看，過去是“幾間土屋半歪斜”，“最怕狂風驟雨秋”，而今是“高樓櫛比聳云端”，“家家土屋換新房”，“矗立村頭歐式樓”。從“行”方面看，過去農民購物賣糧，赤腳草鞋，跋山涉水，而今“南村北寨喜通車”；并有多種現(xiàn)代化的交通工具：自行車、摩托車、三輪車、大卡車，甚至有小轎車。詩人欣喜地寫道：“盤旋公路上山巔，摩托奔馳一溜煙”，“僻村車滿院，羨煞市中人”。

此外，農民生活豐富多彩，勞動之余，他們看電視、看電影、看皮影戲，唱歌跳舞，甚至還跳交誼舞：“雖無艷照驚三界，卻有高歌動九秋。俏妹俊男交誼舞，農民一樣愛風流。”我們用書中的幾句詩來反映農民生活的根本變化：“自古田家皆困苦，而今鬧市羨鄉(xiāng)村”，“且慢夸都市，山居笑帝王。”農村更有新鮮事兒，如青年男女婚姻戀愛，過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女與情郎相約是羞羞答答躲躲閃閃，你看《詩經·邶風·靜女》：“靜女其妹，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可是今天的農村姑娘卻大膽表示自己的愛情，且用現(xiàn)代化的通訊工具相約相見：“短信頻傳一線牽”，“手中提電腦，月下約情郎”，“兜里手機催笑靨，情郎已報到花溪。”何等浪漫，何等坦誠！且村女出嫁也不坐花轎，不要彩禮，“電腦一臺書幾捆，自騎摩托到婆家。”它突破了舊禮俗，樹立了一種新風尚。詩中還寫了農民工、留守婦女、留守兒童、老農讀書、大學生村官等新人新事，這是過去田園詩中未有的現(xiàn)象。

該書中令人矚目的是，有大量的詩贊頌共產黨的惠農政策。解放初期，實行土地改革，農民擁有自己的土地，成了土地的主人；現(xiàn)在黨又免除了農業(yè)稅，還對種子肥料實行補貼，這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幾千年來王朝繁重的農業(yè)賦稅，是壓在農民頭上的一座大山，使農民無法存活。唐代許多詩人深刻反映了這種現(xiàn)象。杜荀鶴寫道：“桑柘廢來猶納稅，田園荒盡尚征苗。……更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苗。”（《山中寡婦》）杜甫寫道：“已訴征求貧到骨，更思戎馬淚沾巾。”（《又呈吳郎》）白居易寫道：“幼者形不蔽，老者體無溫。”（《重賦》）所以今天農民對黨免除農業(yè)稅由衷的高興，發(fā)出強烈的歡呼聲、贊頌聲：“一自魯宣‘初稅畝’，皇糧國課重如山。今朝免卻農家稅，哪個君王不汗顏？”（李鴻鳴《免征農賦》）“自古未聞無國課，而今親見貼錢糧”，“農稅取消萬眾歡，離鄉(xiāng)游子載歌還。舊居三載炊煙斷，重整犁轅吻碧川。”“征稅為零還直補，農民心里蜜甜香。”由于免稅，使他們收入增加，生活富裕，他們衷心感謝黨：“暢懷皆道黨恩重，盡改愁顏未改音”，“若無免稅三農策，豈有吟霞十萬篇。”由此可知新田園詩的產生，黨的惠農政策是一個重要因素。

總之，新田園詩是以往田園詩的繼承、發(fā)展與革新。過去的田園詩或是抒寫地主對農民殘酷的剝削：“無衣無褐，何以卒歲！”（《詩經·豳風·七月》）或是譴責地主不勞而獲：“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懸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詩經·魏風·伐檀》）或是反映農民的愿望：“適彼樂土，爰得我所。”（《詩經·魏風·碩鼠》）晉代陶淵明是我國第一位田園詩人，他厭惡官場黑暗，向往自由自在的田園生活，從而棄官歸耕，真正當了農民，他深知稼穡的艱辛，過著不能自給的貧困生活，甚至到了乞食的地步，故他的詩既寫了農民的痛苦與理想，又寫了優(yōu)美的田園風光，是進步封建士大夫對田園生活的深切感悟體驗，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是田園詩中一朵奇葩。孟浩然是把隱逸當作出仕的跳板，他看不到農民的痛苦，而只是以旁觀的態(tài)度欣賞田園風光，寄托他的幽懷。王維是在政治失意后退隱山林，企盼擺脫精神苦悶。故他的山水田園詩清新靜謐，而無人間煙火氣。王、孟田園詩是他們隱逸生活的折射。而今天的新田園詩是一個質的飛躍，它寫的是新型農村，新型農業(yè)，新型農民。因為首先農民從土地的奴隸變成了土地的主人。經濟基礎的改變決定了農民思想感情的變化，他們從痛恨農事到熱愛農村；其次，農民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下解放出來，使用機械化的耕作，既減輕了農民的痛苦，又增加了勞動的收入；再加之黨的惠農政策，使農民從收入甚微到全部歸已，政治上經濟上徹底翻了身。他們從苦到樂，從貧到富，從筆下被同情的弱者成為被歌頌的新人，甚至有的農民自己抒寫自己的新生活，故形成了今天的新田園詩。它實現(xiàn)了一千六百多年前陶淵明《桃花源》中的理想，而又高于它的境界，這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

全詩語言樸實，形象鮮明，色彩絢麗，新詞疊出。

—————————

蘇者聰：武漢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