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到滄州市肅寧縣梁村鎮橋城鋪村,街道兩側晾曬在墻壁上的一張張白紙,成為村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這種“撈紙”,因其古老工藝的制作方式,紙張不易變色,不易破損。目前主要用于毛筆字書寫,銷往北京、石家莊等地。
數百年來,那一張張的白紙,不知記錄了多少歷史篇章,見證了多少輪回與興衰。“此處無聲勝有聲”,即便這村莊如此靜謐,但似乎仍能聽得到,它們訴說著這里的輝煌和歷史。
在一座簡陋的門樓前,筆者遇到了80后年輕小伙鄧那。聽說是來采訪,小伙子有些“羞澀”:“俺是‘撈紙’技藝的傳承人,大家進來坐吧。”
我問一句,他答一句。簡單的幾句交流,讓人首先感覺他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當提起“撈紙”二字時,鄧那的話語才變得滔滔不絕。
鄧那介紹,他們家幾代相傳撈紙工藝,自己更是從18歲中學畢業后,便開始跟著父親做“撈紙”,至今已經干了12年。
“老輩人說,以前在俺們橋城鋪村,個個都會‘撈紙’。這種工藝不添加任何化學成分,成品價格便宜,曾經是被普遍使用的紙張,抗日戰爭時期的《冀中導報》就是用這兒出產的紙張印制的。”鄧那介紹說,早年間,全村同時從事“撈紙”營生的有100多戶,村里所有的外墻無一例外都被用來晾曬紙張了。而如今,隨著現代文明和科學技術的發展,這種紙張逐漸失去了市場,村里“撈紙”的人家也只剩下兩三戶。
說著,鄧那把我們引到了他的作坊,了解“撈紙”的整個過程。
走進院內偏房,透過略顯昏暗的光線,滿是一件件古樸質感的工具。鄧那說:“‘撈紙’以這些纖維繩子和廢紙作為原材料,纖維繩用來給紙上勁兒,手工破開股兒,用機器搗碎成約0.5厘米長的碎屑,在漚料池中浸泡一兩天,再把廢紙稍稍浸泡,兩種原料按照一定比例攪拌在一起,用打漿機打成漿;這是攪拌的小機器,用來攪拌撈紙池子里的紙漿;這是撈紙用的簾子,是用竹子做的,為了防水已用食用油炸過了;那是簾子架,用來放置撈紙簾子的;那是捏尺,用來控制紙的長度……”
見我們滿眼疑惑,鄧那系上圍裙,跳下齊腰深、只能容下一人站立的“腳坑”里,做起了示范。
只見他把放好捏尺的竹簾子,放在一個大小與之匹配的木框上。接著,他雙手托住木框,將框邊以約30度斜角插入水中10厘米左右,稍停頓一下又麻利地從水中抽出。他手腕一抖,竹簾子上便沾了一層白色的紙漿。稍稍控一下水后,他熟練地將竹簾倒扣在池邊的一個石板上,一小張紙就成形了。鄧那說,這道工序就叫“撈紙”。
“‘撈紙’在整個制紙過程中,是最關鍵也是技術含量最高的一道工序,它最考驗操作者的經驗和手感,一張紙的厚薄和均勻,全看技術,竹器伸得過深,上面的紙漿會太多,撈出的紙張就厚,入水太淺紙張又太薄。‘撈紙’時用力不勻,竹器上沾的紙漿就不均勻,撈出的紙會厚薄不均。這個過程需要操作者的眼睛、雙手、心思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只有達到高度的默契,‘撈紙’才能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正是到此時,我才明白了“撈紙”這個名字的由來,和它的與眾不同之處。
撈出的濕紙平攤在木板上后,下一步工序便是壓紙。
鄧那把濕紙一張張放到陷坑里,堆到半尺多厚時,他就會用一塊木板壓在上面,再往木板上面壓幾塊石頭,這個工序就是為濕紙去水。一般情況下,晚上把濕紙壓上后,到第二天早晨就壓好了。壓過的紙密密實實地粘在一起,通過洇水之后,紙張才會被一張一張揭開,最后貼在墻上進行風干。
鄧那嫻熟的技術,讓人看得入迷。一個“撈”字,形象地將這項純粹依靠體力和手工技術完成的舊式造紙工藝總結到位,也將橋城鋪祖祖輩輩數百年依靠“撈紙”謀生的艱辛隱喻地進行了表達。一張張新做成的“撈紙”,看似潔白無瑕,未著一字,可哪知,其每一絲脈絡,每一寸肌體,無不流淌著對歷史的訴說。
最后,鄧那道出了對“撈紙”這門傳統技藝的看法:“這種紙張其實很好用,柔韌性、光潔度不亞于宣紙,可廣泛用于毛筆字書寫、高檔物品包裝等方面。俺每天從早上6時一直忙到下午6時,除去吃飯、上廁所,一天最多能撈五六百張紙,一張60厘米乘以90厘米大小的紙銷售價4毛錢,刨去近百元的成本,一天只能收入一百來塊錢,一般人可吃不了這份苦!歲數大的,都早已不干了,比我年齡小的更沒人愿意學。可老祖宗留下的手藝真不能失傳。而要想能夠將這門技藝發揚光大,不單單需要傳承,更要有所發展。既然俺榮幸‘當選’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再苦再難俺都能堅持。”
(責編:劉建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