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葉永青在位于上海跑馬會舊址對面的龍門雅集,推出了他從2010年到2014年創作的110件作品。這些作品有著統一尺寸,卻無固定主題,都是在零零散散的時間里畫出來的記憶碎片。就像葉永青在日記里所寫:“記不得誰人說過:‘畫家,是時間的小偷!’從飛逝的歲月撈出一些碎片,從勞碌生存中尋得一點閑暇,根本上講文化便是空隙的產物,所以這樣的繪畫的根本是悠閑的藝術,時間之所以有用,乃在于時間之不被利用。閑暇的時間如同居室中之空隙,以畫畫來打發和度過的空余,是從人生的陜窄之處,獲得精神自由的視野和優游歲月的智慧的可能性?!碑嫾野讶粘5臅r間凝固在了畫布上。每一筆都記錄了時間的流逝,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這110件作品規整地展現在龍門雅集的新空間里,讓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產生滿足的愉悅感。細細地看每幅畫,如在窺視藝術家的生活筆記,探視他在某個時刻的思考。有些小畫只是隨手一筆,畫面中只有一個圓圈或一把紅叉,就像突然竄起的脾氣,借筆宣泄在畫布上。有些則是生活即景,樹枝投下的陰影,不知名者的肖像,還有一頭畫了一半就匆匆擱筆的小豬。另外一些明顯帶有葉永青的標志,比如文稿紙般的豎條紋,聳著翅膀、表情詭異的鳥,房子狀的剪影,還有出現在多幅小畫中的排列整齊的9個圓洞——很顯然用了噴繪的手法,突兀在畫面上十字叉,以不可否認的存在感表達否認的想法,空蕩蕩的鳥籠,甚至還有畫像磚的拓印。有些小畫很有趣,也不斷出現在葉永青此前的作品中:重重花瓣中掩藏著長了獠牙的花蕊,是對女性身體神秘深處的幻想;模仿字母的寫法而涂鴉出的無意義的文字,化為紙面上的喃喃自語,celle cella cella,猶如偷偷寫給某個西方美人的情書,不想讓別人看懂,還一本正經地區分出稱謂、正文和落款。
這些主題反復地出現在葉永青的作品序列里,不時提醒觀眾,生活就是這些枯燥與乏味的碎片。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礙尋找些樂趣——畫面上那些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蘋果,暗諷被山寨困擾的蘋果手機,而刻在人們心中和肺部的“霧霾”,只用一個字“咳”,就幽默地表現出深意。葉永青用畫筆記錄了零碎時間里的思考,回憶、諷刺、直抒胸臆。這些翻來覆去的符號象征著某種一直堅持的努力,退縮在沒有突破的痛苦之后,轉化成視堅持為動力。換做是自己,在這零碎的時間里又會想什么、做什么?
當我向自己發問時,發現正是零散的時間碎片構成了生活的全部細節。如同我現在的工作,每周、每月都在重復著瑣碎。但就在我要試圖要逃避工作上的瑣碎時,卻發覺自己根本無法逃離本質即是瑣碎的生活。葉永青在面對時刻不停盤旋在腦中被符號化了的情緒和問題時,他的選擇是拿起筆和顏料直面這些逃不過的、令人捉摸不透、但又強迫自己不斷去揣摩的主題,將之固化為布面上的痕跡,在畫布上去思考。
生活的瑣碎片段構成了生活本身,時間的碎片被藝術家用來涂抹畫布上的顏料。就像朱自清在《匆匆》里寫的:“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里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里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它去得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它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睍r間就這樣一去不復返,隨著日升日落,融化在日光和月夜里。留下的畫作就是凝固的時間,是藝術家從時間齒輪里偷來的碎片,是110件投射了回憶、思考和時光,整齊排列在雪白墻壁上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