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已沖破藍色局限的烏黑而進入白色……我已征服和摧毀了太空的界限,我做了一個口袋,把色彩都裝進袋里,還在袋口扎了結,往前飛! 在我們的面前是白色和暢通無阻的太空,是沒有終極的世界。
——馬列維奇
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一些新的藝術流派像野獸派、立體派、未來派等諸多支流交錯起伏,這些流派的發展促使俄國前衛藝術的產生。與此同時,俄國境內即將爆發1917年十月革命,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俄國人民對于推翻傳統舊制度的急切心理,也進一步加快了俄國前衛藝術流派的孵出。俄國前衛藝術家們否定傳統藝術,強調精神世界和內心的體驗,正是符合了當時反傳統的政治革命精神,得到了政府的積極認可。在這其中,卡西米爾·馬列維奇(Kazimir Malevich)是俄國前衛藝術的重要領銜人物之一。
“馬列維奇:俄國藝術的革命”(Malevich :Revolution of Russian Art)展覽于7月16日在泰特美術館拉開帷幕。此次展覽被看作是俄國藝術家馬列維奇作品的一次最為全面的回顧展,展出的作品類別涵蓋油畫、雕塑、影片以及部分難得一見的素描作品。
馬列維奇在 1913年著名的“靶子”展覽中展出了一批典型的“立體未來主義”的繪畫。在這些作品中,繪畫對象被以圓筒形式表現出來,形成交錯的、近乎機械的節奏,這使人們想到了萊熱那些表現工業場景和工業題材的作品,但是馬列維奇對自己作品里還殘留著實在的形象和具體的內容耿耿于懷。于是,他又在展覽會上展出了一幅白底上有一個黑方塊的作品,試圖證明藝術是能脫離對外部世界的模仿而獨立存在的,以表明他對純粹藝術的追求。照他本人的話說:“我竭盡全力要從物體的重擔下把藝術解放出來。”這就是至上主義的第一個實例,也使他成為最早把繪畫作為一個絕對純幾何抽象體系的畫家。
這是在一張白紙上用直尺畫上的一個正方形,再用鉛筆將之均勻涂黑。這一極其簡單的幾何抽象畫,引起極大的爭議,人們紛紛嘆息“我們所鐘愛的一切都失去了……我們面前,除了一個白底上的黑方塊以外一無所有”。馬列維奇認為觀眾之所以對該畫難以接受,是因為他們習慣于將畫視為自然物像的再現,而沒有理解藝術品的真正價值。這個作品卻提供了最純粹的感情表現,同時又取消了習慣上接受的對象。在他寫的《非客觀的世界》一書里,他說道:“客觀世界的視覺現象本身是無意義的,有意義的東西是感覺,因而是與環境完全隔絕的,要使之喚起感覺”。
從此出發,馬列維奇就把學院派印象主義,甚至塞尚的現代主義和畢加索的立體主義等都視為“自然主義”,是與“藝術”無關的,因為“客體”對世界的本質而言只是“謊言”,真正的藝術應該是與自然無關的“非客觀”的存在,同時藝術作品能夠脫離對于外部世界的模仿而獨立存在,這種想法與他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神秘主義者不無關系。
值得一提的是,不像許多其他的幾何抽象畫家,馬列維奇絕不以描繪工具或統一的色調來描繪他的抽象作品,他想以不完美的手工,呈現出方形邊緣不規則的筆觸。他運用手跡輪廓線條也能平衡幾何形冷硬的邊界。
馬列維奇將此方法用到所有的至上主義作品中,但是作品的標題卻因藝術家的態度不同而有例外。像他的第一批至上主義作品的標題,即使參考外在現實,還是包含了一點刺激的幽默感,如《足球選手的繪畫寫實主義》或《二度空間里的自畫像》。但之后的標題就比較中性,像《藍三角與黑長方形》以及《黑色圓形》等,還有一些系列則只以數字來標示,如《至上主義繪畫No.50》及《至上主義繪畫No.56》等。
幾乎所有的至上主義藝術作品的造型都源自于方形:長方形是方形的延伸,圓形是方形的自轉,十字形是方形的垂直于水平交叉。《黑十字》及《黑色圓形》就是《黑色正方形》的姐妹作品,這似乎已經成為了至上主義美學的簡約化身。
馬列維奇在使用色彩上,不與任何象形性發生關聯,此點和康定斯基不同,他的色彩總是一致而無調子,所有色彩造型均完整呈現于畫面上,沒有被切邊切角,使繪畫成為自足的完整世界。就此點而言,至上主義與蒙德里安的新造型作品是相對的,蒙德里安是以不存在的有限造型來界定。
1918 年,馬列維奇的著名作品《白底上的白色方塊》問世,這一標志著至上主義終級性的作品,徹底拋棄了色彩的要素。白色成為光的化身。那個白底上的白方塊,微弱到難以分辨的程度。它仿佛彌漫開來,并在白熾光里重新浮現。在這里,馬列維奇似將進入一種難以用肉眼看見,難以用心靈體察,難以用感覺品味的境地。所有關于空間、物體、宇宙規律的當代觀念,在這里都變得毫無意義。畫家所要表現的,是思維最終解放的狀態。這是至上主義精神的最高表達,是對無物象創造的聲明。毫無疑問,當時的馬列維奇堅信自己不僅超越了繪畫的傳統,而且超越了傳統繪畫賴以存在的整個物質世界。在《論藝術的新體系》中馬列維奇驕傲地宣稱:“我已沖破藍色局限的烏黑而進入白色……我已征服和摧毀了太空的界限,我做了一個口袋,把色彩都裝進袋里,還在袋口扎了結,往前飛! 在我們的面前是白色和暢通無阻的太空,是沒有終極的世界”。
1989年初,莫斯科特烈基亞科夫美術博物館觀者如潮,這里正在舉辦封存了近半個世紀的馬列維奇的繪畫展覽,展覽激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和輿論界的強烈反響。
但在馬列維奇被遺忘的這段時光中,他的經歷與藝術幾乎不為人所知。而這種不為所知往往會被人想象為各種“傳奇故事”。馬列維奇一直被公認為是一位為藝術獻身的烈士,他曾遭到迫害而被迫放棄了他的藝術,他幾乎是死于絕望之中。此種類似被政治化了的流行諷刺漫畫式的故事,往往會像梵高的悲劇故事一樣吸引大眾,讓人把注意力從他的作品轉移。
但實際上,馬列維奇曾被公認是大師級的人物。在俄國十月革命之后,他曾出任過官方的重要職務。當斯大林上臺,政治風向開始改變,馬列維奇即遭到攻擊。不過由于他在藝術界具有影響力,使得他的下場尚不至于過度凄慘。在他去世之前,也讓他恢復了在俄羅斯國立美術館研究室的建筑空間和研究工作。而馬列維奇創立的至上主義,也有一群前衛藝術家跟隨,其中包括凡·布尼、奧加·羅莎諾娃及克里勇。他的學生尼古拉·蘇丁則是他的理論追隨者,蘇丁于1933年宣稱:“正方形是俄羅斯的藝術現象,也是非常國際與自我的,正方形可與埃及的獅身人面像相媲美,并將繼續成為所有文化圖像傳承的一部分”。
馬列維奇則這樣解釋了他的藝術:“所謂至上主義,我指的是繪畫藝術中純感覺的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