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離于主流之外的拓荒者

對普通觀眾而言，cult film是個遙不可及的名詞，但無論膠片還是數字時代，cult film從未淡去它的影響和足跡，少數cult film甚至打破了市場的壁障，在票房和藝術之間掌握了平衡。

在今年10月的第58屆倫敦電影節上，寧浩的cult film《無人區》引來諸多話題。cult film，又被稱作邪典電影，通常是指那些拍攝手法獨特、題材詭異、劍走偏鋒的影片，這些影片往往采用低成本制作，它們從不向觀眾和票房諂媚，如同一位高冷的文藝青年，自顧自的講述著自己的故事。這種自尋死路的做法讓大部分cult film一頭撞死在電影市場的沙灘上，票房低迷甚至變成了這類電影的代言詞，但天無絕人之路，少數后浪還是巧妙地打破了界限，一舉躍過龍門，成功地在票房和藝術的蹺蹺板間找準了平衡。

對普通觀眾而言，cult film聽起來似乎是個遙不可及的名詞，但無論是古舊的膠片時代，還是眼下的數字時代，cult film從未淡去他的影響和足跡。1975年，第一部公認的cult film《洛基恐怖秀》在美國問世，片中展現出的多元亞文化讓這部影片轟動一時，它的出現也代表著一個分水嶺，cult film的邪典之路從此豎立起一個明確的標桿。我們至今都很難用一個簡單的詞匯概括cult film蘊涵的豐富元素，科幻、動作、恐怖、懸疑、歌舞、動畫、喜劇，這些元素被肆意組合，調制成一杯回味雋永的雞尾酒。美國人的探索精神使得他們在cult film的道路上遙遙領先，無論是膠片時代的《銀翼殺手》、《搏擊俱樂部》、《星戰》系列，還是數字時代的《阿甘正傳》、《指環王》等，美國人在邪典電影上始終保證了驚人的產量，同時，美國電影市場對那些血腥暴力元素不多的cult film采取了十分寬容的態度，將它們與商業電影平等對待。帶有濃烈風格的《阿甘正傳》就榮獲1995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等6項大獎，《指環王》更是勢不可擋地摘取了351項國際大獎，其中包括了17項奧斯卡金像獎，各項提名高達635項。這些帶動了cult風潮的經典之作不僅讓自己成為了主流的引領者，也將大部分主流商業電影斬于馬下。

說到cult film，我們就不能不提到《黑客帝國》。在千年蟲問題喧囂塵上的1999年將這部電影上線，導演沃卓斯基兄弟明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黑客帝國》的表現也沒有令人失望。這部電影涵蓋了哲學、宗教、賽博朋克、后現代主義思潮，片中關于現實與虛擬的哲學思辨搭載了互聯網興起的東風，上映之后，影片在互聯網從業人員中引起了共鳴，黑白分明的海報造就了最火爆的年度熱點。在技術層面上，《黑客帝國》最大的創舉就是對電腦特效的全新運用，尼奧躲子彈的360°旋轉慢鏡頭早已是高校學子的必備教材，至今仍被人們津津樂道。2000年，《黑客帝國》成了第72屆奧斯卡頒獎儀式上的明星寵兒，一口氣包攬了最佳剪輯、最佳音響、最佳視覺特效和最佳音效編輯4項大獎，但作為一部成功的cult影片，其最大的成就還是在線下的激烈討論和影迷的狂熱推崇，這股巨大的熱潮讓《黑客帝國》的三部曲拍攝變得順理成章，它的影響力已經不僅僅局限于電影本身，而是輻射到了更遠的地方。

在cult film的餐桌上，暴力和血腥是兩位常常出席的客人，西方導演肆意甚至浪費地運用這兩大元素，泛濫到無法回避，東方的cult電影卻走出了另一種獨有的細膩，在血漿橫飛的環境中鋪墊出了更為深沉的意境。我們無暇去一一細數三池崇史、冢本晉也、大島渚這些cult大師，盡管他們在cult類型片的作用和成就無人可以替代，但最為主流觀眾所接受的，還是深作欣二的遺作——《大逃殺》。

與那些激進的cult導演不同，深作欣二從出道起就一直致力于商業電影，作為日本戰后第二代導演，他拍攝的古裝片和動作片深受好評，屢屢獲獎，若做個類比，深作欣二就是日本的徐克或袁和平。然而讓人稱奇的是，這樣一位在商業電影里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老導演，臨到晚年，卻把目光投向了cult電影，拍出了風格迥異的《大逃殺》。

為了消除公民對學校的崩潰、對少年惡性犯罪的憤恨，一部《新世紀教育改革法》的新法案出臺了，根據這部法案的規定，隨機抽取的一個初三班級被送上了孤島彼此殺戮，如果班上的42名學生不在3天之內殺至最后一人，脖子上的項圈就會將所有人炸死。當人類本能的求生欲望占據上風，人性的扭曲和掙扎不斷暴露。深作欣二用十分細膩，甚至冷酷的鏡頭，層層展示繁復的殺人手法，善與惡在生者與死者之間交織，構筑了這部電影的黑色基調。以cult片的水準來看，《大逃殺》是不夠極致的，它的暴力和血腥甚至只能算是入門檔次，但這也是導演有意為之，深作欣二是以他多年的商業電影經驗，在cult film和商業電影之間保持了微妙的平衡，當《大逃殺》于2000年上映，深作欣二已經身患癌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坦言這部影片是為了警示當代青少年，這讓他在cult之路上不得不有所保留， 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大逃殺》被更多的主流觀眾接納，在第24屆日本電影學院頒獎儀式上，《大逃殺》獲得了6項提名，榮獲最佳話題作品和最佳剪輯兩大獎項。

與國外同行不同，中國電影人在cult film上缺乏足夠的歷史積累，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交上一份優秀的答卷，《大話西游之月光寶盒》就是一部最典型的Cult film。盡管在年輕人里擁有巨大的影響力，但《月光寶盒》當年上映的成績卻異常慘淡。1995年8月，《大話西游》先后登陸上海和東北院線，可當時的觀眾根本無法理解一部冠名“西游”的電影為何說的是愛情故事，影片發行很快急轉直下，如果不是因為周星馳等明星巨大的票房號召力，這部被剪輯成上下集的電影甚至有收不回成本的可能性。盡管《月光寶盒》在香港收獲了2500萬票房，但在同年的香港金像獎評選中，它被《東邪西毒》、《女人四十》、《飲食男女》等片打壓的抬不起頭來，導演劉鎮偉也只拿到了一個聊勝于無的最佳編劇獎。這一切足以說明，當時的主流市場和電影業內人士對這部邪典巨作有著嚴重的消化不良。

與其他cult film不同，《大話西游》的崛起有著不可復制的傳奇色彩。從1997年開始，VCD、DVD和互聯網在國內相繼興起，影院遇冷的《大話西游》隨著新媒體飄零到了校園，高校學生和這部電影摩擦出了劇烈的火花，當Believer將《大話西游》捧上了cult film的神壇，產生的鏈式反應不可避免的引發了一場文化上的燎原野火。隨著“大話”文化影響力不斷發酵和擴散，無厘頭風格的電影迅速風靡內地，曾經的棄兒，被投資者斥為“文化垃圾”的《大話西游》在網絡時代完成了奇跡的大轉身，這個戲劇性的結局和今后發生的一些事情證明，這并非是一個個案，而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在cult film的收益鏈條中，票房收益是最低的一環。cult film的最大標志，就在于它的話題性、二次收益和長期價值是不可估量的。在中國，能為這句話佐證的人不多，寧浩算其中一個。

沒有多少人知道，后來火得一塌糊涂的《瘋狂的石頭》不過是一部投資僅有300萬的小成本影片，因為缺乏專業的攝影器材，這部電影是靠手持DV拍攝完成的。就是這樣一部誕生在粗糙環境下的電影，卻引爆了21世紀以來，中國電影圈規模最大的一次cult風潮。

2006年6月30日，《瘋狂的石頭》正式上映，隨后幾天，一則發生在北京的新聞招來了人們的關注：有兩位影迷因為太過喜愛這部影片，自費掏了一千多元購買了27張電影票，免費將這些票送給路人觀影。這則新聞在網絡上流傳發酵，成為《瘋狂的石頭》最佳的宣傳與廣告。

上映兩周后，《瘋狂的石頭》總票房超過了600萬，這個數字在接下來的幾周里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定格在了2300萬的票房收入。雖然這個數字無法與億元票房的大制作相比，但《瘋狂的石頭》最大的意義，還是它所起到的名片效應，隨著這部cult影片的爆紅，寧浩、徐崢、黃渤、郭濤等人走進了大眾的視野，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這些草根氣息十足的名字飛速成長為新貴導演和一線明星，擁有了億元，甚至十億元的票房號召力。

如果將電影比喻成一道道美食，cult film無疑是餐桌中央那盤口味奇異的怪味豆。對喜愛這道菜的觀眾來說，cult film有一種讓人狂熱的另類魅力，盡管cult film并不完美，但它擁有主流電影無法媲美的魅力基因，這使得cult film和主流商業影片形成了完美的互補。當主流影片固守著一畝三分地的時候，cult film卻在荒蕪之地上披荊斬棘，對于電影本身來說，cult film猶如一位游離在主流之外的拓荒者，我們既無法完全接納它，卻也始終離不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