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酬家務勞動價值的新估算

王兆萍，張 健

（陜西師范大學 國際商學院，西安 710119）

0 引言

國民生產總值（GDP）是各國經濟核算和經濟運行健康程度的重要指標。而在聯合國國民經濟核算體系（SNA）中，GDP核算并沒有將家庭住戶的無酬勞動和志愿服務計入，對非市場生產活動關注不足會導致居民最終消費不能體現其真實消費，家庭經濟福利狀況無法被全面而準確地反映，進而引起社會經濟發展與人民生活水平、福利待遇提高的速度差異被忽視。反之，若加入對無酬勞動和服務的核算，則“可能改變對宏觀經濟增長率趨勢的測定”，將核算調整后的居民真實消費水平與宏觀經濟發展相協調，可以極大地促進社會公平，提高國民社會福利和幸福指數，有助于國家經濟的健康發展。

非市場生產活動統計核算逐漸得到國際上廣泛的共識。聯合國1993年SNA建議各國編制家庭衛星賬戶，對家庭中無酬勞動和私人非營利機構中的志愿者工作進行核算。Chadeau（1992）進行美、法、加、澳、芬和挪等幾個國家無酬家務勞動估值的對比性研究發現，女性貢獻于家務勞動的時間占家庭中男女總時間的2/3至3/4之間，按不同工資率估算的經濟價值占GNP的比重介于22%～68%之間。進而1995年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呼吁改進對女性無酬勞動的計量方法，客觀反映女性對國家經濟社會的貢獻。為從時間利用角度反映我國居民的生活狀況，同時為無酬勞動核算提供基礎數據，我國也于2008年公布了當年度十個省市的時間利用調查結果。本文即是利用該調查的結果，在投入法的基礎上構建線性替代法，以2008年甘肅省無酬家務勞動為例，對無酬家務勞動的價值進行更準確的估算，以此來研究其經濟價值的大小并說明女性在其中的重要貢獻。

1 計入核算的無酬家務勞動內容界定

國家統計局于2008年在北京、河北、黑龍江、浙江、安徽、河南、廣東、四川、云南、甘肅十省市組織實施了我國首次時間利用調查。該調查通過詳細記錄調查對象一天的活動來反映各類人群的生活模式和行為方式，進而反映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承擔的不同責任和作用，尤其使婦女無酬勞動獲得體現。調查數據按平均時間、參與率和參與者平均時間三個主要指標匯總[4]，為避免討論參與率情況，并方便與之后總人口進行乘積運算求得總價值，本文選擇平均時間這一指標進行計算。

調查資料中“非SNA生產活動（無酬勞動）”共分為家務勞動、照顧家人、對外提供幫助、社區服務與公益活動和有關交通活動等五類，僅前兩類與無酬家務勞動有關。而在“家務勞動”中，“飼養寵物”、“自己動手進行的小規模裝修、維護和修理”、“家庭事務的安排與管理”這三項的統計數據和其它項相比均非常小，甚至不足最小計量單位。通過對調查資料中“非SNA生產活動（無酬勞動）”內容進行篩選和細化，本文計量的無酬家務勞動類別如表1所示。

另外，還需要作出進一步的補充說明：

（1）序號5～7的活動中，也應考慮床單、被褥、窗簾等清洗、晾曬、縫補時間，但由于這類物品清潔的時間間隔較長，且可與衣物一同清洗，在此按已計入其中算。

（2）應統計農村家庭家畜飼養時間。養殖豬牛羊等家畜需耗費較長時間，除作為“家庭初級生產經營活動”產品的部分外（如出售一部分），自己食用或贈予親戚朋友的部分也蘊含一定價值，但不能直接將其歸為“飼養寵物”或者“準備食物與清理”中。

（3）對于女性，“分娩”是一項可能蘊含較高價值的無酬勞動，因此時間利用調查中應當計入。但調查所獲數據也無法全面反映“懷孕產子”的經濟價值，這需要進一步研究以將其納入核算范圍。

（4）本文計量均按中類代碼列舉的6類活動進行。

表1 核算的無酬家務勞動內容

（5）2008年甘肅省職工年平均工資為24017元，省GDP為3176.11億元，在十省市中排名分別處于倒數第二位和最后一位。同年，甘肅省無酬勞動日平均時間為155分鐘，在十省市中處于中間水平。因此，以該省進行估算，最終結果更能體現無酬家務勞動經濟價值在經濟規模中的巨大比重和重要地位。

2 模型建立和數據收集

本文借用線性代數“空間”概念，將機會成本法、專業替代法和綜合替代法對應工資率作為基，構造出一個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的三維線性空間，用相關和回歸分析確定最優的線性表示，以此得到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更準確的估值。具體來說，可為三個工資率選定三個不同的方向，將從原點指向各方向上某點的向量作為基向量，向量長度與對應工資率的數值相等，即可構造所需空間。筆者選取月最低工資、行業月平均工資和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分別作為這三種方法對應的工資率。其中以月最低工資而非期望月工資作為機會成本法對應的工資率，原因在于不同個體的時間機會成本差異巨大，市場與非市場生產活動也并不完全同質，期望月工資會使估算結果被嚴重高估[5]?；诖?，得到如下模型：

其中，VH表示所構造的三維線性空間；Wi表示各個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i取值1～6，依次為準備食物及清理、環境清潔與整理、洗衣與整理衣物、購買商品與服務、照顧未成年家人及照顧成年家人）；WM為月最低工資；WSi為與Wi對應的行業月平均工資；WH為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ai、bi、ci分別表示這三者在不同家務勞動中的權重；V表示估算出的無酬家務勞動價值；ti為與Wi對應的的勞動時間。式（1）將以往投入法使用的所有替代工資率都與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聯系起來，描述了它們之間不同程度的關聯影響情況，相關程度越高則權重越大，對應工資率對估算結果的影響也越大。

繼而收集整理模型中各工資率的歷年數據。2000～2011年最低工資的數據可由甘肅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網站獲得，本文選取甘肅省“一類地區月最低工資”作為WM的數據。

家務勞動部分活動與《中國勞動統計年鑒》中多個行業大類有重疊。對此，可借鑒歐盟統計局行業替代選擇的三個原則：①對應家務勞動轉移至市場時，會引起該行業/職業勞動供給直接增加；②滿足1的同時，選擇最相似的行業/職業類別；③若多個行業/職業類別同時符合1和2，則將所有滿足條件的行業/職業平均工資作為該項家務勞動的替代工資[6]。通過考察各行業大類中活動的具體內容，得到如下對應表：

表2 無酬家務勞動與年鑒中的行業類別對應表

甘肅省2000～2011年這三個行業的月平均工資數據可由歷年《中國勞動統計年鑒》“分地區分行業在崗職工的人數和工資”表中“年平均工資”除以12得到。

甘肅省歷年家政服務月工資數據并無記錄，但其包含于“居民服務”大類中，故可將“居民服務業和其他服務業”2000～2011年工資指數作為前者工資指數的替代，并利用2011年、2012年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大致估計出2000～2011年家政服務工資水平。2011～2012年，甘肅家政服務工資水平可從供求兩方面考察。從市場供給看：保姆期望工資水平均值為2000元/月；從市場需求方面來看：雇主意愿最高的為育兒嫂（1800～2000元/月），接下來依次為護工（1270～1700元/月）、廚師（900～1600元/月）、鐘點工（僅晚餐）（1000～1500元/月）和做飯兼保潔（880～1500元/月）。結合各工種需求人數的差異，家政服務（包括各種家務勞動活動）當期平均月工資水平大致為1650元/月。再由“居民服務業和其他服務業”歷年工資指數，可大致估計得到甘肅省歷年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如下表所示：

表3 甘肅省家政服務業歷年月平均工資（工資指數按上年度=100計算）

3 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計算和總價值的估算

利用近12年各項工資數據，先將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WH作為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Wi的替代，通過相關和回歸分析求得月最低工資WM與行業月平均工資WSi對它的回歸函數，運用專家打分法得到WH對Wi的權值后，結合該函數中回歸系數計算WM和WSi的權值，則得到Wi的線性表示，代值后即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Wi的估值。最后，用Wi與對應時間利用數據相乘即可估得無酬家務勞動的價值。

按表2中對應情況，將6類家務勞動分為三組，以對應的工資率分別進行各組的相關和回歸分析。本文使用SPSS 19.0和Excel2007實現該數據處理過程。

3.1 相關分析

利用相關分析檢測月最低工資、行業月平均工資對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的相關性。兩兩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月最低工資、三個行業月平均工資均對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呈現較強的相關性。為觀察變量之間是否相互影響，進一步進行偏相關分析，結果匯總如下表所示：表中不但出現月最低工資相關性很小且不顯著的情況，還出現了相關性為負的情況。這說明在用月最低工資和三個行業月平均工資作為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的解釋變量時，很可能受到了多重共線性的影響，這需要在回歸分析中進一步判別。

表4 各組偏相關分析結果匯總

3.2 多元回歸和嶺回歸

進行多元回歸分析時觀察各組共線性統計量數據可看到，三組的方差膨脹因子（VIF）分別為26.888、5.173和18.188，說明除第2組共線性程度較輕微外，其它兩組均比較嚴重。另外在共線性診斷表中，多個維度下的特征根為0，且“方差比例”欄中同時出現多個變量的數值接近于1，這也說明數據存在較為嚴重的多重共線性，需要用嶺回歸來消除多重共線性的影響。利用SPSS求得各組的標準化嶺回歸系數表和嶺跡圖后，可觀察得到各組嶺體達到穩定時的點，進而得到該點處的非標準化系數和相關概率值，結果匯總如下表所示：

表5 嶺回歸結果匯總

由此可得到消除多重共線性影響后的回歸方程系數。

3.3 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的計算

嶺回歸非標準化系數體現各解釋變量對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的影響情況，也即對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的影響情況。接下來估算模型中式（1）的a、b、c值以求得各個Wi形式。

前文中，筆者將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WH當作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Wi的近似替代，主要原因在于相比其它工資率，這兩者活動內容最為相近。在此，利用專家打分法對WH評估，并考慮其權值，若設定在0.5以上（包含0.5），即是認定WH的影響大于WM與WSi，而后兩者權值大于或小于WH的可能性均存在，該設定不合理。綜上，我們在式（1）中為WH賦予權重系數ci=0.4（i=1，2，3，4，5，6），剩下的0.6依據嶺回歸得到的回歸系數分配給月最低工資WM和行業月平均工資WSi，從而得到線性表示形式。

以住宿和餐飲業為例，通過嶺回歸中不同回歸系數占系數總和的比重來計算ai與bi：

同理，可以求得 a2=a3=a4≈0.4646，b2=b3=b4≈0.1354，a5=a6≈0.4532，b5=b6≈0.1468，由此，各項無酬家務勞動“月工資”的估計式如下：

W1=0.3978WM+0.2022WS1+0.4000WH

W2=0.4646WM+0.1354WS2+0.4000WH=W3=W4

W5=0.4532WM+0.1468WS5+0.4000WH=W6

將2008年甘肅省月最低工資、行業月平均工資和家政服務月平均工資代入上方各式，既得各項無酬家務勞動“月工資”：W1≈918.20（元/月），W2=W3=W4≈974.41（元/月），W5=W6≈1001.92（元/月）。

根據2008年勞動和社會保障部文件，每月制度記薪日的天數和小時工資折算公式為：月記薪天數=（365-104天）/12月=21.75天；小時工資=月工資收入/（月記薪天數*8小時）。若令W’i為Wi對應的小時工資率，則由該公式可得無酬家務勞動“小時工資率”：W’1≈5.28（元/小時），W’2=W’3=W’4≈5.60（元/小時），W’5=W’6≈5.76（元/小時）。

3.4 甘肅省2008年無酬家務勞動價值的估算

結合2008年甘肅省無酬家務勞動平均時間，一天內人均無酬勞動價值的估值為：

表6 甘肅省單日人均無酬家務勞動的價值估計 （元/人每天）

由2008年甘肅省常住人口情況可知，人口總數2628.12萬人，城鎮人口844.94萬人，占比32.15%；農村人口1783.18萬人，占比67.85%；男性人口1348.75萬人，占比51.32%；女性人口1279.37萬人，占比48.68%。照此性別比例可得城鄉男女大致人口數量，與上表中每天人均無酬勞動價值及全年天數（按30天*12個月計）相乘，則進一步得到2008年全省每天及全年的無酬勞動價值估計，如下表所示：

表7 甘肅省2008年無酬勞動價值估計

《中國統計年鑒2009》中2008年甘肅省國內生產總值為3176.11億元，工資總額454.58億元。本文所估算出的無酬家務勞動價值占甘肅GDP的34.63%，是工資總額的241.98%。城鎮和農村女性僅一天的無酬家務勞動價值就達到了8033.08萬元和1.5億元，全年所有常住人口的無酬家務勞動價值約為1099.99億元，其中女性創造的就為831.69億元，占總體價值的75.61%，充分反映了女性被忽視的巨大經濟貢獻。另外，筆者用其它投入法估算的價值量如下表所示：

可以看到，相對于其它方法所得結果的高估和低估，本文使用的線性替代法更加符合國內外對于無酬家務勞動大致占GDP三分之一比重的估計。

表8 其它投入法估算的甘肅2008年無酬家務勞動價值

4 結論與政策建議

4.1 結論

本文運用相關分析和嶺回歸，在投入法的基礎上構造線性替代法，并以甘肅省為例估算了該省2008年無酬家務勞動的經濟價值。與以往幾種投入法相比，新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減小了對無酬家務勞動經濟價值高估和低估的偏差，“工資率”Wi也相對準確地度量了各項勞動的經濟價值。結果顯示女性無酬家務勞動中蘊含著被忽視的巨大經濟價值。

另一方面，估算過程中可發現一些實際問題。首先是時間利用調查內容不完善，農村無酬家務勞動的很多項目并沒有被納入統計。女性雖在有酬勞動中收入不及男性，但在無酬家務勞動中蘊含的價值遠大于男性，這些被忽視的價值也是產生“農村婦女很少或沒有經濟收入來源”的觀點，以致性別不平等的一個重要原因。計算得到的無酬家務勞動工資率Wi均低于有酬勞動，意味著若女性更多地參與有酬勞動，則可以更大程度地創造經濟價值。其次，結合單日人均價值和年總價值可以看到，城鎮中男性傾向于與女性分擔部分家務勞動，農村家務勞動絕大部分由女性承擔。這說明收入水平、教育程度和工作環境會對家務的分配造成一定的影響，也說明農村中“女主內”的舊觀念依然盛行。

4.2 政策建議

一是要制定相應的公共政策，促進婚姻、工作中性別的經濟地位平等。以無酬家務勞動估值來進一步確定婚姻補償制度中補償量的大?。悍蚱挢敭a公證和共同財產分割中，除考慮雙方收入等因素外，還應當考慮雙方無酬家務勞動的時間投入和價值大小，對承擔較多者進行相應的經濟補償。為鄉鎮中小企業的發展提供更大力度的優惠政策，同時利用這些企業資源，為當地無業、留守人員（尤其是女性）提供初級職業技能培訓，以及在住所附近工作的就業環境。對一些受到明令禁止但依然存在嚴重性別歧視的行業，政府可依聘用女性職員的情況，對行業內企業進行相應的補貼。

二是要加強男女平等的宣傳教育，讓民眾意識到女性的無酬家務勞動在國家經濟發展中的重要地位，同時鼓勵女性積極創業或參與有酬勞動。在國民經濟核算表中定期公布各地無酬家務勞動的核算結果，各地計生委在“計劃生育男女平等”政策宣傳中，添加女性無酬家務勞動價值的宣傳內容，增進人們對家務勞動“沒有貨幣形式回報卻蘊含價值”的了解。在各地樹立優秀女性企業家、女性職工的典型，讓民眾更深入地了解女性在推動社會經濟發展中的作用，也讓更多的女性正確認識自己被忽略的潛在價值，鼓勵經濟落后地區的女性合理規劃家務勞動和務農時間，更多地參與到創業和有酬勞動中去。

三是要完善時間利用調查，對無酬家務勞動的核算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定期5年進行一次系統而全面的時間利用調查，并按照國內具體情況，在無酬勞動中添加“家庭自享養殖”等條目以完善調查內容。同時借助住戶衛星賬戶等工具，逐步在時間利用調查中加入“中間投入品數量和使用時間”、“家務勞動產出品消費時間”等分類以記錄時間利用隨經濟發展的變化情況。對于諸如“女性孕育”等難于計量的無酬勞動項目，應當加強研究以盡早納入核算范圍之中。除估算和公布總價值之外，還應當在不同層面上比較無酬家務勞動價值的差異。

[1]羅樂勤.住戶無付酬服務核算若干問題研究[J].統計研究,2008,(6).

[2]聯合國等編,國家統計局國民經濟核算司譯.國民經濟核算體系1993[M].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1995.

[3]Chadeau A.What is Households'non-marker Production Worth?[J].OECD Economic Studies,199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