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影子銀行定義與統計口徑的界定

武金博

摘要：2007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影子銀行這一概念開始引起人們的廣泛討論，然而對于中國影子銀行的定義與統計口徑依然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本文結合前人的研究結果，分別從期限錯配轉換、流動性轉換、高杠桿，監管套利以及傳染性角度對狹義影子銀行進行定義，并以此確定中國影子銀行的統計口徑。

關鍵詞：影子銀行；定義；統計口徑

2007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影子銀行（shadow banking）或影子銀行系統（shadow banking system）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引起了各界廣泛的關注和討論，在諸多探尋此次危機根源的分析中，一種觀點認為：影子銀行系統是此次金融危機產生的根源之一。之后影子銀行概念引入我國，結合我國自身的特點，不同的專家學者給出了自己對于中國影子銀行的理解，然而莫衷一是，各界尚未形成對中國影子銀行的統一認識。究竟該如何定義中國“影子銀行”？中國“影子銀行”的統計口徑范圍？是否對我國目前整個金融體系產生顯著的不確定性？從監管角度考慮，應該如何進行監管？本文試圖通過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之上，從中國影子銀行的定義，統計口徑，以及從監管角度提出自己對中國影子銀行的一些看法。

一、中國“影子銀行”的定義

（一）國外關于影子銀行定義的研究綜述

2007年8月，在美聯儲年度討論會上，美國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執行董事保羅·麥克庫雷（Paul McCulley）首次提出了“影子銀行體系”概念，將其描述為有銀行之名無銀行之實的類銀行金融機構。2008年保羅·克魯格曼（Paul Krugman）將影子銀行描述為通過財務杠桿操作，持有大量證券和復雜金融工具的非銀行金融體系，其組成主要是投資銀行、私募股權、對沖基金、保險公司、貨幣市場基金、結構性投資工具及非銀行抵押貸款機構。[1]2010年紐約聯儲銀行的經濟學家Zoltan Pozsar將影子銀行定義為通過廣泛的證券化與抵押融資技術工具，如資產支持商業票據（ABCP）、資產支持證券（ABS）、抵押債責（CDOs）與回購協議（Repos）來調解信用的中介。[2]2010年5月6日美國財長蓋特納（Geithner）在向金融危機調查委員會就金融危機起因作證時指出，“影子銀行是指在傳統銀行監管范圍之外提供基礎銀行類服務的金融機構和金融活動網絡。”[3]在2011年4月12日，金融穩定理事會（FSB）發表的《影子銀行：內涵與外延》報告中對影子銀行給出了一個較為全面的定義：從廣義上指處于傳統規銀行體系之外的機構及其業務所組成的一個信用中介系統；狹義上指引起期限轉換、流動性轉換、高杠桿和監管套利的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機構和業務。

（二）我國有關影子銀行定義的研究綜述

2012年10月10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的《全球金融穩定報告》提示中國應關注影子銀行問題。11月11日，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表示：“中國也像其他許多國家一樣會有‘影子銀行，但中國的‘影子銀行和本次金融危機中發達國家所暴露出來的‘影子銀行相比，在規模和問題上要小得多。”[4]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發展室主任易憲容認為只要與借貸和銀行表外業務相關的都屬于“影子銀行”。 周莉萍從功能角度入手，指出“影子銀行體系是一組復制商業銀行核心業務、發揮著商業銀行核心功能（期限匹配、流動性服務、信用轉換、杠桿）的非銀行信用中介。”[5]劉楊認為影子銀行指行使銀行之實但不受嚴格監管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喬辛利在《影子銀行》一書中將影子銀行描述為：“行使著銀行功能卻不受監管或少受監管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包括其工具和產品。“[6]閻慶民在其新書《中國影子銀監管研究》中對影子銀行進行了如此的定義，他認為廣義的影子銀行就是傳統銀行體系之外的信用中介體系以及它們的相關業務；狹義的影子銀行是擁有期限錯配轉換、流動性轉換、高杠桿、風險轉移特點，監管程度較低且能夠帶來更大系統性風險和監管套利的非銀行信用中介。[7]

（三）本文對影子銀行的定義

本文對影子銀行的定義從廣義和狹義兩個方面進行界定。對于廣義影子銀行的定義，目前各方的觀點較為統一，即金融穩定理事會（FSB）于2011年做出的，指在常規銀行體系之外的實體及其活動所組成的一個信貸中介系統。從影子銀行的產生過程來看，國外影子銀行產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金融體系的變革，由于經濟環境的變化，美國上世紀70、80年代的兩次“石油危機”使得西方國家出現嚴重的通貨膨脹，物價居高不下，但是由于“Q條例”限制，銀行存款收益為負，導致大量存款從傳統存款機構中流向不受政策限制的金融市場，為金融創新和貨幣市場共同基金等非銀行機構的發展提供了大好的機會。《金融服務現代化法》的出臺，結束了美國長達60多年的分業經營格局。為了適應激烈的競爭，商業銀行開始大舉進入投行業務，開發新的金融產品。中國“影子銀行”產生的根本原因是我國對金融業的嚴格管控導致傳統銀行不能滿足實體經濟的需求，于是，影子銀行的產生彌補了市場空白。顯然，從宏觀角度來看，之所以出現影子銀行是因為傳統的銀行受到限制，難以滿足市場需求，因而在常規銀行體系之外發展出了一種適應市場的信用中介體系。

在對影子銀行進行研究的過程之中，有不少學者從金融監管角度去定義影子銀行，認為影子銀行是游離于監管之外或較少受到監管的信用中介機構或業務。然而筆者認為從監管角度定義影子銀行是欠妥的，首先，監管的力度沒有一個具體量的規定，什么是充分監管，什么是適中監管，什么是監管不足沒有明確的界定，監管程度的確定帶有非常明顯的主觀性，各人根據自身的理解可以形成對影子銀行不同的認知。然而定義是要求在不改變目標事物本身的前提下，對概念的內涵或語詞的意義所做的簡要而準確的描述。顯然用監管定義影子銀行是不合適的。其次，我國對金融體系的各個方面都存在一定的監管，幾乎不存在無監管的死角。例如，民間融資屬于公認的影子銀行，然而從監管的角度考慮，它卻并非完全沒有約束，《合同法》第十二章規定了“借款合同“，承認具有真實意思表示的民間借貸具有法律效力，《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借貸案件的若干意見》確保了民間借貸的組織形式及其合法性。

影子銀行之所以能夠被“指責“為此次金融危機的根源之一，不僅在于它自身的期限轉換、流動性轉換、高杠桿和存在監管套利，使得金融體系脆弱化，增加了金融系統的不確定性，筆者認為影子銀行的另外一個特點也是不容忽視的——傳染性。影子銀行不僅僅是作為機構或業務單獨存在，更多的是與傳統的銀行甚至其他影子銀行之間相互盤根錯節，相互依附而存在。例如，資產證券化，它是銀行業金融機構作為發起機構，將信貸資產信托給受托機構（信托公司），由受托機構以資產支持證券的形式向投資機構發行資產支持證券，以該財產所產生的現金支付投資者收益的機構性融資活動，在這個過程中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錯誤都會影響到整個過程的正常運作。

綜上所述，結合已有的關于影子銀行的定義，本文對中國影子銀行的定義為：廣義的影子銀行是指存在于傳統銀行系統之外的信用中介系統；狹義的影子銀行指同時具有期限錯配轉換、流動性轉換、高杠桿，監管套利以及傳染性，并將有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的非銀行信用中介。

二、中國影子銀行的統計口徑

根據第一部分對影子銀行定義的研究結果，我們可以從期限錯配、流動性轉換、杠桿、監管套利以及傳染性這幾個角度對中國影子銀行所包含的結構層次進行分析，只有同時滿足以上5個原則的非銀行行用中介才符合狹義影子銀行的概念。參考《中國影子銀行監管研究》中對非銀行信用中介的梳理，將非銀行信用中介按照：“三會“監管的金融機構及業務、各部委和地方政府監管的類金融機構及其業務以及其他類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上的新型業務三部分逐一進行分析比對。

（一）“三會“監管的金融機構及業務

目前，我國實行“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的金融體制，證監會、銀監會和保監會監管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和業務包括：銀行理財業務、信托理財業務、證券理財業務、基金理財業務、保險理財業務以及金融公司（財務公司、金融租賃公司、汽車金融公司和消費金融公司）業務。

中國銀監會在多項監管規定中對銀行理財業務資金投向做了嚴格的限制。如《關于調整商業銀行代客境外理財業務境外投資范圍的通知》明確規定“（銀行）運用掉期、遠期等金融市場上流通的衍生金融工具應僅限于規避風險目的，嚴禁用于投機或放大交易”；《關于進一步規范商業銀行個人理財業務投資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規定了“（銀行理財產品）不得投資于可能造成本金重大損失的高風險金融產品，以及結構過于復雜的金融產品”。因此銀行理財業務不涉及高杠桿操作，也就不屬于狹義影子銀行范疇。信托公司不得負債經營，不能向商業銀行進行貸款融資，信托理財業務不具備經營杠桿的特征，也就算不算狹義影子銀行。證券公司理財產品的標的資產絕大部分都是流動性僅比現金存款稍差的股票、債券等證券，且很多理財產品都是開放式的，流動性轉換相當好，絕大多數業務不存在期限錯配問題，不屬于狹義影子銀行。基金理財產品和保險理財產品均不存在期限錯配、高杠桿特征，不屬于狹義影子銀行。財務公司業務基本在企業集團內部，且由母公司承擔最終救助責任，不具備影子銀行的特征。金融租賃公司負債期限一般在一年以內，而租賃資產多為中長期，存在一定期限錯配現象，面臨流動性風險較高，杠桿率高于一般工商企業，且租賃業務一般牽扯到銀行與實體經濟，一但出現危機，傳染性較強，因此金融租賃公司屬于狹義的影子銀行。汽車金融公司、消費金融公司在期限錯配、流動性、杠桿率等方面均具有影子銀行特征，屬于狹義影子銀行。

（二）各部委和地方政府監管的類金融機構及其業務

中央人民銀行、商務部、發改委等其他部門和地方政府監管的類金融機構及其開展的業務主要包括典當公司、擔保公司、融資租賃公司、私募股權公司、小額貸款公司、金融資產交易所等。

典當公司資產負債期限的不匹配問題較小，不存在流動性轉換，風險轉移問題，杠桿率很低，因而不屬于狹義影子銀行范疇。擔保公司自身并不能獨立成為影子銀行，若其所服務的金融機構、產品或業務性質具有影子銀行特征，則其具有放大信用、傳染風險的特征，謹慎的將其劃入狹義影子銀行范疇。融資租賃公司根據相關的規定，可以以較高的杠桿融資，通過融資所得資金代替客戶購買租賃物，實現信用期限轉換、流動性轉換，屬于狹義影子銀行。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在不進行杠桿投資情況下，并不存在期限錯配問題，流動性也容易管理，不屬于影子銀行。小額貸款公司資金來源為股東繳納的資金、捐贈資金，以及來自不超過兩個銀行金融機構的融入資金，且不得超過資本凈額的50%，杠桿率較低，不屬于狹義影子銀行。

（三）其他類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上的新型業務

其他類金融機構包括新型網絡金融公司、民間融資和第三方理財機構。金融市場上的新型業務包括資產證券化業務、融資融券業務和回購業務以及貨幣市場基金。

網絡金融公司風險傳染性極強，容易導致系統性風險和監管套利，具有影子銀行的特征，屬于狹義影子銀行概念。民間融資的利率高、規范性差，放大了融資風險，擾亂了金融秩序，在經濟下行周期或市場資金面較緊張的時候，民間融資的風險容易通過各種方式和渠道向銀行體系擴散，屬于狹義上的影子銀行。資產證券化具有期限轉換、流動性轉換、信用風險轉換、高桿杠以及傳染性等特征，屬于狹義影子銀行。融資融券業務以及貨幣市場基金都屬于狹義上的影子銀行范疇。

因此，通過上述的梳理，屬于本文所界定的狹義影子銀行范疇的機構或業務包括：金融租賃公司，汽車租賃公司、消費金融公司、融資租賃公司、網絡金融公司、民間融資、資產證券化業務、融資融券業務、以及貨幣市場基金。

（四）影子銀行規模

根據上一部分對狹義影子銀行口徑的確定，可以估算出我國狹義影子銀行規模如下：2014年9月8日，第十八屆中國國際貿易投資洽談會在廈門舉辦，中國外商投資企業協會副會長、租賃委員會會長李思明介紹，目前全國有1500余家融資租賃公司，其中，152家內資試點融資租賃公司，25家金融租賃公司，1350家外資融資租賃公司。行業總資產規模達2.7萬億元。中國銀行業協會專職副會長楊再平在中國銀行業協會汽車金融專業委員會成立大會上指出，截至2013年末，汽車金融公司由最初的3家發展到17家，總資產規模由2005年的60億元發展到2600億元。其中，經銷商批發貸款從25.7億元增長到556.3億元；消費者零售貸款從12.8億元增長到1818.5億元。中國銀監會非銀行金融機構監管部主任李建華2013年6月29日在陸家嘴論壇上透露，四家公司資產規模已經達到63億元，放出貸款規模為88億元、39萬余筆。2014年5月15日舉辦的中國金融論壇上，銀聯電子支付副總經理費捷指出中國第三方互聯網支付行業有5萬億元的市場規模，而且正在迅速的增長。根據對其他各方有關民間融資規模的估算，2013年末我國民間融資規模大約為3萬億元。WIND統計數據顯示，2014年以來，全市場發行的資產支持證券已經達到237只，發行總規模達到2003.95億元。截至2014年10月22日，滬深兩市融資融券余額已高達6848.88億元，而三季度和上半年末期這一數字分別為6111.31億元和4064.08億元，去年年底則僅為3465.27億元。 截止2013年3月底，在證監會登記備案、接受證監會監管的貨幣市場基金公有40只，各基金旗下產品220個，總規模達到7961.45億份，貨幣基金總資產凈值達1963.2億元。

根據上面所統計的數據進行分析，由于各統計數據統計的時間口徑不一致，最近的有2014年10月，最早的有2013年3月，為了統一時間口徑，現在將所有的數據根據不同的增長率調整至2014年第一季度末，以此作為參照標準，可以估算出我國狹義影子銀行的規模大約為12萬億。

三、結束語

從目前來看，我國影子銀行的規模相對來說還比較小，形式簡單，創新性較低，不足已像美國那樣引起經濟體系的危機，但是由于影子銀行往往具有很強的傳染性，因而對其不能放松警惕。政府監管部門應當進一步加強對影子銀行的監管力度，使影子銀行的風險處于可控的范圍之內；對影子銀行的監管需有針對性，對不同風險類型、不同行業類型的影子銀行施行有特色的監管方式，不能進行“一刀切”；監管需要準確的把握不同行業的發展動向，監管措施應具有前瞻性。當然我們不能因噎廢食，需要在肯定影子銀行積極作用的同時審慎的進行影子銀行管理，使影子銀行在充分為我國經濟建設服務的同時減少對經濟體系的不確定性。

參考文獻：

[1] Krugman.Paul，Partying Like Its 1929，New York Times March 21，2008，http：//www.nytimes.com/2008/03/21/opinion/21krugman.htmlei.

[2] PozsarZoltan.Adrian.Tobias.Ashcraft.Adam.Boesky. Hayley.2010.”Shadow Banking”.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 Staff Reports，2010，（7）.

[3] Timothy F.Geithner，Causes of the Financial Crisis and the Case forReform[DB/OL].http：//fcicstatic.law.stanford. edu/cdn_media/fcic-testimony/2010-0506-Geithner.pdf/2010-05-06.

[4] 《十八大新聞中心舉行“中國銀行改革與科學發展”集體采訪》，http：//www.chinadaily.com.cn/dfpd/201211/12/content_15915067.htm.

[5] 周麗萍.影子銀行體系的信用創造：機制、效應和應對思路 [J].金融評論，2011，（4）.

[6] 辛喬利.影子銀行[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0.

[7] 閻慶民.李建華.中國影子銀行監管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