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菁
(景德鎮陶瓷學院 科技藝術學院 外語系,江西 景德鎮 333000)
20 世紀90年代維索爾倫(Verschueren)推出的語言順應論從認知、社會和文化的維度整體出發,對交際中語言形式及策略的選擇展開了全面的介紹。19世紀《詩經》英譯開始,以理雅各1871年版本為首,陸續誕生了數量可觀的全譯本和選譯本。張新紅、何自然指出“語用學理論的有效性在翻譯領域里也可以得到檢驗”,因此,本文將語用學中的語言順應論應用于《詩經》英譯本的研究,嘗試從語境順應、結構順應、動態順應三個層面探討《詩經》英譯本中的選擇與順應。
維索爾倫的語用觀認為,語言的使用從根本上說是“一個連續的選擇語言的過程,不管這種選擇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也不管是出于語言內部的原因還是語言外部的原因”(Verschuren 1999:55-56)。 語言選擇有以下特點:第一,選擇發生在語言結構的任何一個層面,從語音、語調到語法機構的選擇,從語碼到語篇的選擇等;第二,語言使用者做出的選擇不僅包括語言形式的選擇,還包括語言策略的選擇,而且選用語言策略時所表現的風格或語體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語言形式的選擇;第三,語言使用者的選擇是在意識的不同程度下做出的;第四,選擇發生在語言產生和語言理解兩個方面,在具體的言語交際過程中交際雙方都要做出選擇(Verschueren 1999:56-58)。
維索爾倫的語用觀還認為語言具備三個特性——可變性、商討性、順應性,這些特性使得語言使用者能夠對語言做出各種恰當的選擇。語言的可變性指語言具有一系列可供選擇的可能性;語言的商討性指選擇不是機械地或嚴格按照形式—功能關系進行,而是在高度靈活的原則基礎上完成的;語言的順應性能夠讓語言使用者從可供選擇的選項中做出靈活的變通,從而滿足交際需要(何自然,冉永平,2009:292)。語言的可變性、商討性與順應性互相聯系,并呈現遞進關系,順應性以可變性和商討性為依托,是交際中的語言特性,為語言特性的最高層。
《詩經》產生于西周至春秋中期的500多年間,詩歌共有311篇(含6篇笙詩),內容涉及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社會、倫理、天文、地理、農業、手工業、民俗、文藝等。《詩經》英譯發起者理雅各分別于1871年和1876年出版了《詩經》的無韻體全譯本和韻體全譯本The Shing King,其中無韻體譯本學術性較顯著。隨后,1891年詹寧斯與阿連壁在倫敦出版了《詩經》韻體全譯本The Shi King和The Book of Chinese Poetry。詹寧斯的譯本多以《詩經》漢學為依據,不擅自改動原文意義;阿連壁的譯本最突出的特征是改寫,無論是在理解還是翻譯上都稍顯自由。阿瑟·韋利于1937年推出的英譯本The Book of Songs是繼理雅各之后又一重要譯本,通篇不用韻,語義較為忠實準確,且以附注方式對詩篇背景進行解釋說明。高本漢與龐德分別于1950年和1954年出版了全譯本The Book of Odes和The Classic Anthology Defined by Confucius。高本漢的譯本主要探討文字、音韻、訓詁,龐德的一本則以意象主義演繹《詩經》,被譽為創造性翻譯的典范。20世紀90年代,國內著名學者許淵沖和汪榕培分別于1993年和1995年出版了《詩經》全譯本,填補了國內《詩經》英譯的空白,推動了中西文化交流。
對于語境,國內外許多學者都進行過定義和劃分。“馬林諾夫斯基把語境歸納為文化語境和情景。韓禮德認為語境由語境、交際者和方式三部分組成。根據斯珀伯與威爾遜的關聯理論,語境是一個心理結構體,是一系列在于人們人腦中的假設,因此語境也成為認知語境”(戈玲玲,2002)。維索爾倫將語境劃分為交際語境與語言語境,其中交際語境包括“語言使用者(如說話人與聽話人)、心理世界、社交世界、物理世界等因素”,語言語境指的是“語言在使用過程中根據語境因素而選擇的各種語言手段”(何自然,冉永平,2009:293)。翻譯中的語境是不同語言的使用者產生交際時的語境,交際語境是該語境的重要影響因素。
《詩經》英譯過程中,語言使用者包含原作者、譯者和讀者,古漢語《詩經》,譯者和讀者以英語翻譯及閱讀譯文。就原作者而言,他通過選擇確定最終的文本,譯者通過選擇理解并以另一語言形式轉換和闡釋,而讀者則在閱讀《詩經》譯本的過程中選擇自己所理解的文本意義。
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都是《詩經》英譯時交際語境的重要組成部分,語境順應要求既包括人們的心理物理因素又包括文化因素,而翻譯中的語言使用實際上為原作者、譯者和讀者三方,因此翻譯中的語境順應更加復雜。《詩經》英譯中,原作者通過古漢語傳達了周朝至春秋500年間中國的風俗文化,以及當時各階層人民的心理情感活動;譯者則需根據自身的社會文化背景及心理情感因素理解并闡釋原文意義,因而不同譯者的社交世界與心理世界產生了不同的譯本。物理世界的影響在《詩經》英譯中最顯著的是時間與空間的指稱關系。《詩經》中有大量的名物因時代的更迭現金難以確定,其中以花鳥草木蟲魚為主,這對譯者的翻譯活動造成了影響。譯者英譯《詩經》中所指難以確定的名物時需選擇現今物理世界中仍存在的事物進行表達,而讀者只能以譯文中的詞語理解原文本的名物。如《邶風·靜女》中的“彤管”一詞,自經學之始就已爭論不休,理雅各譯為“red tube(紅管)”,詹寧斯譯為“vermilion pen”,許淵沖譯為“grass-made lute”,都因選擇物理世界中的類似之物而加以翻譯。
語言環境在《詩經》翻譯中也可體現。篇內銜接上,《詩經》大量的賦比興表現手法要求譯文流暢而富詩意,篇際關系和互文性上,每篇詩歌的主體都不相同,而在線性關系上,則要求譯文的系列關系與原文本相近。語境在翻譯活動中的特點是它產生于交際三方使用語言的過程,原作者、譯者和讀者在撰寫、翻譯和閱讀活動中發展地尋找性地順應著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
結構順應指的是語言結構的選擇,包括語言、語碼和語體的選擇,話語構建成分的選擇,話語與語段的選擇,話語構建原則的選擇四個方面。語言、語碼和語體的選擇是進行其他結構選擇的先行條件,任何言語交際首先必須明確地選擇某一具體的語言、語碼和語體。《詩經》英譯過程中,原作者以古漢語形式表述,譯者憑借自己的語言能力、語言偏好、實用程度,以及對中國典籍向外傳播的需要和英語是現代社會廣泛認知的語言等社會因素,而使用了英語作為《詩經》的目的語。同時,讀者因自身的語言能力、偏好等因素選擇閱讀《詩經》的英譯本,從而使《詩經》作為中國典籍作品得以廣泛傳播。
話語構建成分的選擇包括語音機構、詞素與詞匯、分句與句子、命題等(戈玲玲,2002),此種選擇可具體到語言中的語音語調、重讀、節奏、停頓、音質等。《詩經》英譯中,話語構建成分的選擇尤為突出。李玉良指出“《詩經》的305篇詩,除六篇之外,篇篇用韻,且其音韻之美,垂范千古”,《詩經》“原文的音韻形式十分豐富,有雙聲,有疊韻,有疊句,有重章迭唱,有韻腳韻”(李玉良,2007:318)。 譯者在翻譯《詩經》時難以保持原詩韻律,因而高本漢采用音譯方式翻譯《詩經》,理雅各、韋利、龐德的全譯本均采用自由體,而理雅各、詹寧斯、阿連壁、許淵沖和汪榕培在翻譯時則使用了韻律,且以韻腳韻為主。
話語與語段的選擇及話語構建原則的選擇建立在前兩層結構順應基礎之上。《詩經》中文本的體裁均為詩歌,譯者可根據自身的話語構建原則選擇是否采用詩歌的體裁進行翻譯,以及話句之間的信息結構和句子順序等。《詩經》英譯中,理雅各和韋利根據自身的話語構建原則采用散文體,而許淵沖和汪榕培仍以原文本為話語構建原則采用詩體翻譯。
動態順應是維索爾倫所持語用學理論的核心,語境順應和結構順應實際上提供了順應的內容,然而,這些內容必須在具體的順應過程中,即動態順應中才具有意義(何自然,冉永平,2009:294)。動態順應與語境順應實際上是共融的,而相互聯系,密不可分。語境順應中的語境隨時間、內容、場合、表達方式而改變,這正是動態性的體現。
交際語境不同,譯者因人、因時、因地的不同而采用符合自身所認為符合現實交際語境的語用策略和語言表達形式,因此,理雅各推崇的中學習用思想影響著其譯本的內容。許淵沖和汪榕培認為《詩經》是中國古代文學精粹,因而以文學視角重新審視了《詩經》,這正是動態順應的表現。再者,動態的語境與語言之間的互動過程正是意義的生成過程,不同的語境因素制約并影響著言語的意義與交際的效果。例如譯者對《召南·采蘩》中“夫人”一詞的翻譯都不同,許淵沖使用“chambermaids”,遵從《毛詩》中的“祭祀說”,認為“夫人”指的是眾多“閨秀”,而汪榕培則依據《詩集傳》中的“公桑”說,認為“夫人”為采蘩者本人,因而使用了“girl”。 此時,讀者閱讀不同譯本則會發現,譯者翻譯《詩經》所依據的《詩經》注釋不同是由于語境動態性的存在。
翻譯學,因“翻譯這一現象本身的復雜性、翻譯研究的多樣性及現有翻譯理論來源的差異性”,使得“很難形成一個理論輸出學科及其在譯論中的代言人所認可的統一理論”(張新紅,何自然,2001)。根據現有的語用順應論,討論其對《詩經》英譯過程中語用使用和交際的具體操作,從順應論的語境順應、結構順應、動態順應探討《詩經》英譯中的順應性,是分析語言使用者與翻譯語境關系的良好途徑。
[1]戈玲玲.順應論對翻譯研究的啟示[J].外語學刊,2002(3):7-11.
[2]何自然,冉永平.新編語用學概論[M].背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3]宋志平,翻譯.選擇與順應[J].中國翻譯,2004(2):19-23.
[4]張新紅,何自然.語用翻譯:語用學理論在翻譯中的應用[J].現代外語,2001(3):286-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