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人名譽權保護中的權益博弈

房桂濤

河北經貿大學法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61

法人名譽權是法律賦予作為主要民商事活動主體的法人的一項重要的權能，其有效存在受法律保護。作為一種實體權利，當法人的名譽權受到外來因素的侵害時，法人完全可以向“入侵者”主張侵權損害賠償，并通過訴訟等手段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但是，法人名譽權的保護并不是沒有任何限制的，沒有正當理由，任何一項權利的主張不能以侵害其他主體的合法權利為前提(民法意義上的緊急避險另當別論)，在我國的市場經濟中，存在著大量的其他市場主體的權利保護與法人名譽權保護相沖突的情況。如何權衡各方的利益，建立公平、有效的沖突糾紛解決機制是當下相關司法領域所面臨的難題。“在民法慈母般的眼神里，每個人就是整個國家”，處于私法核心地位的民法關注的是公民、法人個體自由和尊嚴的保障，民法推崇權利平等，將個體的權利保障視為社會的最高價值。因此，每個民事主體在民法的規制范圍內，都會被視為其地位平等的孩子，而民商事法律也會以“家長式”思維去調和孩子之間出現的矛盾、嫌隙，以促進各民事主體的健康成長。

首先，法人名譽權與消費者權利之間的博弈。企業法人是最重要的法人形式之一，企業是以盈利為目的社會組織。這就決定了某一類型的企業所生產、提供的產品、服務要有一定的受眾群體，即消費者。與企業相比，從雙方的財力、對交易的預期能力來看，消費者在市場交易中都處于弱勢地位。出于對弱者保護的社會理念，《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賦予了消費者維護其自身利益的廣泛的權利，如知情權、監督權等，但在實際生活中，消費者在行使對產品生產者、服務提供者等企業法人的監督權時，如果表達方式過激，就容易產生消費者監督權與法人名譽權的沖突。

從現存的消費者監督權與法人名譽權沖突解決機制來看，在訴訟領域內，法官一般都會根據消費者在行使監督權過程中是否具有過錯、其進行表意行為是否過激、行為是否具有違法性進行綜合考量。《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下稱《解釋》)中規定:“消費者對生產者、經營者、銷售者的產品質量或者服務質量進行批評、評論，不應當認定為侵犯他人名譽權。但借機誹謗、詆毀，損害其名譽的，應當認定為侵犯名譽權。”這里面的“他人”應當作擴大的解釋，既包括自然人，也包括法人。根據《解釋》的要求，司法主體首先要對消費者的表達行為進行定性，判斷其屬于正當的批評、評論，還是惡意的借機誹謗、詆毀而損害他人的名譽權。在進行法律論證的過程中，出于對消費者弱者保護的考量［1］，不應動輒將其略微“沖動”的言辭界定為對法人名譽權的侵害，從而實現實質上的正義。產品的生產者應當對消費者的言辭具有一定的寬容度［2］，這不僅是企業法人接受社會監督的義務，也是積極承擔社會責任的需要。法具有引導作用，較為寬松的法律適用環境，引導消費者積極參與對企業法人的監督，從而能夠有效地反作用于企業，促進其產品、服務質量的提高。當然，對于那些能夠明確定性為借機誹謗、詆毀，損害他人名譽的，也應當給予相應的法律制裁，凈化市場交易環境。

其次，法人名譽權與網絡媒體權利之間的博弈。根據我國的民商事法律規制，網絡服務商作為重要的法人類型之一，具有《憲法》意義上的“擬制言論自由權”。網絡服務在現代化技術手段的支撐下，為促進市場經濟的發展、社會文明的進步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但是，網絡言論也有其自發性、盲目性，人們對自己在網絡上的言論所負的法律責任，認識度還不夠高，這就導致了部分網民就某一特定事件，肆意評論、人與亦云，殊不知“三人成虎”。在極少數法院，案件主審法官迫于網絡輿論壓力，有時會在當事人之間做出有違公平、公正的裁判，以至于出現“未判先決”的妨害司法公正的現象。當然，在司法適用的過程中，如何認定侵權者的主觀狀態，就需要法官根據查明的事實進行綜合的法律推理。

新聞媒體在市民生活中有相應的言論自由權，也當然承擔著重要的輿論監督功能，作為新聞領域內的“領軍人物”，《焦點訪談》欄目曾被朱镕基總理形象地總結為為:輿論監督，群眾喉舌，政府鏡鑒，改革尖兵。由此可見，新聞媒體在促進國家、社會、個人文明發展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但是，我們也應看到部分地區，少數新聞媒體漠視國家法律法規、不顧行規行紀，超越法律賦予的言論自由權限，在不經查實的情況下就肆意報道有關企業的負面信息，這當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在此需要注意，新聞媒體對報道的查實義務并不是嚴格的必須對所報道的新聞信息完全印證，鑒于新聞媒體的性質，如果要求其采用技術手段對所報道的內容進行完全意義上的核實，顯然是不合理的，也會在很大程度上降低新聞媒體監督的時效性、積極性。

再次，法人名譽權與同行業競爭者權利之間的博弈。同行業競爭者同某一特定企業法人一樣，在市場競爭中具有相應的言論自由、真實宣傳自己的權利。作為一種正規的商業宣傳渠道，企業法人在網絡或者實際生活中對自己的產品、服務進行廣告宣傳是無可非議的，這種正當的商業宣傳行為也受到《憲法》、《民法通則》等法律的保護。同樣，企業法人在商品社會中有權對其他同行業競爭者所生產的產品、提供的服務進行合理的評價。但是，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作為同行業競爭者，少數企業法人為了打壓其它企業的發展，而故意“劍走偏鋒”，做出侮辱、誹謗、詆毀其它市場競爭者的行為，既背棄了商業道德，又違反了國家法律。在現階段，我國的市場經濟發展還不充分，同行業競爭者，尤其是行業巨頭之間，為了爭奪市場份額，時常發生互相詆毀的現象，法人的名譽被“棄之如敝履”，更有甚者，以免費打廣告的意圖進行法人名譽權“保護”上的濫訴。無論怎樣，誹謗、詆毀他人而侵害法人名譽權的行為，以及企業法人之間為了所謂“名譽權保護”進行濫訴，造成國家司法資源浪費的行為都是不可取的，行為惡劣者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綜上，法人名譽權保護往往會與眾多的其他權利主體的合法權益保護之間進行博弈，法人名譽權保護的認定、保護程度在司法實踐中也是受到主審法官主觀因素的影響。最高人民法院出臺與法人名譽權保護有關的指導性案例，供法院審判參考，以及在司法領域內形成一種定勢的公平、合理的案件審判價值選擇趨向，進而引導法官進行審判過程中的自由心證，均具有較大的現實意義。因此，在法人名譽權與消費者權利之間的博弈、法人名譽權與網絡媒體權利之間的博弈中，在積極保護法人名譽權的同時，要注意企業法人對消費者言論的寬容度，同時考慮新聞媒體進行新聞報道的時效性，構造一個相對寬松的法人名譽權侵權法律適用環境;在法人名譽權與同行業競爭者權利之間的博弈中，既要支持企業法人之間相互合理的評價、批評，又要嚴厲打擊同行業競爭者之間相互誹謗、詆毀對方而造成法人名譽權侵權的行為。總之，在法人名譽權保護的過程中，要綜合考量其他各方利益相關者的合法權利，要注重保護各市場主體在經濟活動中平等的法律地位，最終達到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的統一。

［1］馮小光.侵犯法人名譽權的司法認定［J］.人民司法，2009(06):33.

［2］張紅.法人名譽權保護中的利益平衡［J］.法學家，2015(01):85.

［3］張新寶.名譽權的法律保護［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