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論壇】
發展與變遷
——主持人語
黃柏權(1962-),男,土家族,湖北咸豐人。三峽大學民族學院院長,二級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南方民族歷史文化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
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發展與變遷始終伴隨人類行進的步伐,并成為人類關注的永恒主題。古往今來,學者、思想家、政治家都在思考和探索發展與變遷的相關問題,產生了諸如進化論、循環論、均衡論、沖突論等學術流派,包括孔德(Isidore Marie Auguste Fran?ois Xavier Comte)、H·斯賓塞(Herbert Spencer)、T·帕森斯(Talcott Parsons)、R·達倫多夫(Ralf Dahrendorf)等代表人物。他們的理論從總結人類發展與變遷的實踐而來,又指導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與變遷。本期3篇文稿即是圍繞發展與變遷這一主題,從不同視角入手,給讀者展現了一幅幅武陵地區族群關系、社會經濟、婚姻習俗發展變遷的圖景,為我們深入了解武陵山區歷史文化和社會風貌提供了多樣化的路徑。
曹大明博士《從“蠻左/夏人”、“土家/客家”到“土家族/漢族”——長陽族群關系變遷研究(上)》是其承擔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宋元以來武陵民族地區土客關系研究”中期成果之一。這些年來,曹大明博士致力于武陵地區族群關系研究,從文獻梳理入手,結合田野調查和考古資料,試圖理清武陵地區族群關系發展變遷的脈絡。長陽土家族自治縣是他深入研究的個案之一。位于清江流域的長陽土家族自治縣,是“長陽人”的故鄉,歷史悠久,文化燦爛。從19.5萬年前的長陽人開始,到伴峽小洞、果酒洞人類遺址,到香爐石文化,再到廩君和鹽水女神的傳說,文化之流從未間斷,今天活態存在于長陽大地上的撒葉兒嗬、長陽山歌、南曲、都鎮灣故事等非物質文化遺產,無不說明其文化的古老性、豐富性、多樣性。因此,清江被譽為土家族的母親河。沿著這條母親河,不少學者進行過潛心研究,前輩學者諸如潘光旦、賈蘭坡、翟人杰、黃萬波等都曾深入長陽進行調查研究。20世紀80年代以來,彭英明、張雄、王善才等學者也深入長陽進行考察和研究,形成了一批成果。這些學者的卓越工作為土家族成分的恢復和土家族自治縣的成立奠定了理論基石。曹大明博士選擇長陽作為研究個案,既是追隨前輩學者的研究足跡,也是進一步補充以往研究的遺漏與不足。他通過梳理文獻發現,長陽的族群名稱、族群關系有一條較為明晰的發展脈絡,認為:長陽族群關系存在一個從“蠻左/夏人”、“土家/客家”到“土家族/漢族”的結構性變遷過程。隋唐以前的“蠻左/夏人”,宋元明清時期的“土家/客家”,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的“土家族/漢族”,此種對應的族群關系一直存在,只是隨時代的發展稱呼有所變化。此種對應關系的長期存在,不僅說明中華各民族長期共存共榮的友好關系,也表明長陽作為進入大西南重要孔道,民族遷徙融合的頻繁。這一研究路徑,為我們審視邊緣地區族群的歷史變遷和族群關系提供了很好的視角,其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我們把目光從清江流域轉移到烏江流域。發源于烏蒙山區的烏江延綿1000余公里,是貴州境內最大的河流,養育了彝、苗、土家、漢等許多民族。考古發掘證實,烏江流域在舊石器時代就有人類活動,說明烏江流域的開發有著久遠的歷史。烏江流域的開發,除利用其航運之利外,農業開發是其主要形式。烏江流域的農業起步很早,在《華陽國志》等史籍就有記載。明清時期,烏江流域農業生產在艱難中前行。羅中璽教授在《明清時期烏江流域農耕文化經略》一文中考察了這一發展歷程。他認為:在明清500多年的歷史時段里,烏江流域的農業經濟在衰落中艱難地恢復和發展。為了恢復發展烏江流域的農業生產,明清政府采取了系列措施,如:發動軍屯,增加耕地面積;招徠流亡,民屯墾荒;大規模地減免賦稅;允許買賣田地,促進地主經濟的發展;大力興修水利設施,疏浚河流水道;等等。這些措施都是封建時代促進經濟發展的慣用手段,看起來沒有任何新意,但成效卻很明顯。通過這些措施,烏江流域生產工具有了明顯進步;農作物品種進一步增多,并廣泛種植;農業生產經營方式上出現新的變化,如采用精耕細作,采用發達地區的生產工具;商品性農業開始出現,促使了市場的繁榮。特別是改土歸流以后,烏江流域的農業生產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這種變化直接推動了烏江流域社會經濟的發展。經濟發展是推動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從明清時期烏江流域農業經濟的發展變化既可以窺見武陵山區經濟發展的曲折和艱難,也能從中吸取諸多的經驗教訓,如農業開發中生態環境的保護、地力的保護、水利的利用、先進工具的采用等。因此,羅中璽教授對烏江流域農業經濟的考察不僅具有學術價值,對當下武陵地區的經濟建設、生態文明建設同樣具有啟示意義。
我們把目光從烏江流域又轉移到沅水流域,武陵山區幾大河流都納入觀察的視野。如果說前面2篇文章是利用文獻考察歷史發展變遷的話,那么吳金庭的《城鎮化進程中湘西苗族婚戀習俗的變遷及社會影響——基于勾良村的田野調查》則是一篇關注現實的調研文稿。作者選擇苗族聚居區勾良村的婚姻習俗進行觀察和研究,通過調查和分析研究,認為:勾良村苗族當下婚姻習俗與傳統婚姻習俗相比有許多新的變化,如戀愛場所和戀愛方式發生了變化;“奔婚”現象消失;通婚圈進一步擴大;早婚現象減少,晚婚增多;傳統婚戀習俗與現代婚戀習俗并存;苗族自身的婚姻習俗與漢族婚姻習俗逐漸趨同;等等。這些變化是社會發展帶來的,對當地的文明進步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具有積極作用。作者進一步對勾良村苗族婚姻習俗變化的原因進行了分析,指出:國家政策法規的不斷完善和強執行力、社會經濟發展帶來的沖擊、女性婚姻自主程度的提高、現代生境中苗族文化的自我積極整合是勾良村苗族婚姻習俗變遷的主要原因。勾良村苗族婚姻習俗變遷具有積極的一面,但同時也有負面影響。受商品經濟和不良社會風氣的影響,當地苗族婚姻中攀比現象日益嚴重,結婚講究排場,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費,加重了村民的負擔;由于婚姻自主性、獨立性增強,離婚率不斷增高,對家庭和社會穩定產生了不良影響。針對苗族婚姻習俗變遷的現實及其影響,作者提出了應對的策略,認為:要對民族文化進行現代整合,政府職能部門要爭取主動,讓苗族文化保持鮮明的文化主體性和獨立性,有效地將苗族優秀文化進行保護和傳承,以適應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設。這些研究和對策建議都是作者親身進行田野調查和觀察之后得出的結論,可見其用功之多,反映了一個民族學者嚴肅認真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