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這一巴掌來得更猛烈吧
——《范進中舉》中胡屠戶出手打范進探究

☉安徽馬鞍山市新市初級中學陶承林

讓這一巴掌來得更猛烈吧
——《范進中舉》中胡屠戶出手打范進探究

☉安徽馬鞍山市新市初級中學陶承林

《儒林外史》是我國古代一部杰出的諷刺小說，它對封建社會黑暗制度，尤其是對封建科舉制度進行辛辣地諷刺，其藝術成就達到頂峰。人教版九年級上冊第五單元《范進中舉》即是一篇經典之作，通過中舉前后的對比，刻畫了許多生動的人物形象，胡屠戶就是塑造得比較成功的一位。筆者認為，他就是一位受封建制度和封建文化嚴重毒害而沾染了一些油滑習氣和尖酸味道，同時又不乏勤勞和善良品質的下層勞動者。小說雖對這個人物著墨不多，卻通過多重角度和細膩之處的描寫，向讀者勾勒出典型的思想性格，具有鮮明的審美價值。

這篇小說我研讀了多遍，每每讀到范進發瘋是靠胡屠戶的一巴掌給“治愈”的，不禁產生這樣一個疑問：胡屠戶為什么對中舉后的范進下得了手？細細一琢磨，不覺大呼：胡屠戶不但是“局不過眾人”硬著頭皮打范老爺，而且這只油晃晃的手必須要打出去。

其一，在封建社會，世人嚴守封建禮教，等級制度思想深入骨髓，“三綱五常”的倫理觀念更是根深蒂固。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范進在中舉前卑躬屈膝地稱胡屠戶為“岳父大人”。岳父雖不是“父為子綱”中的“父”，也可算作“亞父”，“子不教”亦可教訓的，更何況此時范進犯的是瘋病，情急而不得已，出手即是“治病救人”。可以說，范進是可以打得的。

其二，胡屠戶“連斟了兩碗酒，壯了壯膽。”酒為百藥之首，大補陽氣、烈躁火熱之物，飲過酒會引發血熱內熱，會令肝火旺盛，人就處于恍惚火氣大的境地，人便會沖動，一沖動便會做出很多平日不敢做的事情，更何況胡屠戶連喝了兩碗。不可否認，此時的胡屠戶下手打范進顯得很勉強。

其三，為了改變眾鄉鄰對自己的負面印象。范進還沒中舉時，胡屠戶對范進的惡語相向和人格羞辱，眾鄰居心里像有塊明鏡似的，范進一輩子沒考中舉人也就罷了。可當“癩蛤蟆”變成“文曲星”時，胡屠戶坐不住了，一下子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好事的鄉鄰一方面準備巴結范進，其次就等著看胡屠戶的笑話了。此時的胡屠戶深知：必須讓眾人由討好范老爺，轉而也討好自己。因為他將會把“瘋子”打成“老爺”，這是自己的一己之功，而且只有他才能做得到。出手的理由充分了許多。

其四，緩和與女婿范進的關系。“癩蛤蟆”“尖嘴猴腮”“撒泡尿照照”“老不死的老娘”“啐在臉上”這樣的字眼讓范進中舉后的胡老爹回憶起來頓覺惶恐不已，現如今今非昔比，胡屠戶暗想：之前我如何對女婿，現在女婿會不會如此對我？我做些什么能讓緩和彼此的緊張關系，甚至女婿會因此感激我。為了這樣的目的，更為了自己找到一顆依靠的“大樹”，你說，胡屠戶能不出手嗎？

其五，胡屠戶在殺孽自省中尋求自我救贖。胡屠戶這個市儈小人物骨子里有濃厚的封建迷信思想，打了天上的“文曲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起初他無論怎樣都不敢打這一巴掌的，可眾人堆里有人一句“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判官不知記了你多少鐵棍”正戳中了他的“穴道”，感慨自己殺孽太重，內心不安起來。當得知打好女婿范進能積德，將功折罪，內心世界似乎找到了一絲自我救贖的曙光，胡屠戶于是下定了出手的決心。

其六，為了自己女兒后半輩子的幸福。首先擺出兩個問題：一是為什么胡屠戶的女兒三十歲才嫁人？二是為什么胡屠戶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窮書生范進？筆者認為，封建社會婚姻無不遵循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禮制，胡屠戶女兒何時嫁人胡屠戶才有發言權，三十歲的年齡在現代已然是“剩女”，更不必說是在守舊的封建社會。讓女兒久待閨中，胡屠戶試圖拿女兒的婚姻來改變自己生活和命運的心計昭然若揭，可是以“屠戶”這種職業，富貴官宦子弟怎會瞧得上這樣的門第？就這樣年過一年……最終，眼看女兒到了非出閣不可的地步了，既然找不到有錢有勢的賢婿，胡屠戶為什么不選個砍柴的、做生意的，甚至和自己一樣殺豬營生的，偏偏選一個屢考不中的破落書生把女兒嫁了？文章一句“畢竟要嫁與個老爺”點出了其中的機妙。“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范進雖是個窮秀才，但仍有一絲“魚躍龍門”的希望存在，是一支“潛力股”，將女兒嫁作其他，則如石沉大海，這一點，胡屠戶比誰都清楚。就這樣，女兒大半輩子在范家節衣縮食，用胡屠戶的話說“豬油不知可曾吃過兩三回哩”，甚至有時會餓肚子，胡屠戶很是心疼，愧作之情油然而生，為了女生的后半輩子幸福生活，彌補自己對女兒的愧疚，他就更加堅定了打出這一巴掌的決心。

其七，胡屠戶把自己的富貴理想全壓在這一巴掌上了。中舉前，胡屠戶對范進尖酸刻薄，處處打擊、奚落這個可憐的老女婿，但內心深處卻巴不得范進能高中，待到范進真的高中，胡屠戶先是惶恐，為什么？因為胡屠戶明白中舉前是如何對待這位“賢婿”的；接著內心一陣竊喜，自己竟成為“文曲星”的岳父大人，社會地位一下提高了，自己不用辛苦地天不亮起來趕豬走早市了；然后就是憂愁，他的賢婿，天上下凡的“文曲星”，如今的官老爺，自己富貴理想的天使，竟然瘋了。胡屠戶深知，只有一個健康清醒的范進才能給他帶來美好的未來，轉而一切都如了愿。打醒老爺女婿，這是必須的。

其八，胡屠戶是唯一符合出手條件的人。報錄的一人道：“范老爺平日可有最怕的人？他只因歡喜很了，痰涌了上來，迷了心竅，如今只消的他怕的這個人打他一個嘴巴。”眾鄰拍手道：“范老爺最怕的，莫過于肉案子上的胡老爹。”

看看在強勢的胡屠戶面前，范進中舉前的表現：“向他作揖”“唯唯連聲”“岳父見教的是”“千恩萬謝”“摸不著門”“又被罵了一頓”。最佳人選是誰就不言而喻了。胡屠戶想到這里，毅然卷起油晃晃的衣袖，大步向范進走去。

其九，胡屠戶代表吳敬梓痛摑了封建科舉制度一嘴巴。不可否認，科舉選拔出了許多人才，可也戕害了多少天下士子的人生理想！在吳敬梓眼里，儒林已經墮落。八股取士的弊端日益突出，想想范進這樣曾經的熱血青年將一輩子的青春年華押在考功名上，等到“可憐白發生”時，多少人落得此生虛度，空留憾悔。就算辛苦恣睢后有所得，卻扭曲了人性，編織了一個丑陋的靈魂。更多的是落得“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的感慨。只見胡屠戶五指揸開，暗暗使足了氣力。

就這樣，胡屠戶兇神般走到跟前，說道：“該死的畜生，你中了甚么？”一個嘴巴打將過去。霎時，整個世界清靜了。范進先是不語，繼而樂笑不止，隱隱之間只見涕泗早已沾濕了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