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鳴,蔣欣言
(1.華南理工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廣州 510641;2.湖南工學院 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南衡陽421008;3中南林業科技大學 商學院,長沙 410004)
城鎮化與人口、區域經濟、城鄉協調、農村建設等聯系密切,被視為我國現階段經濟社會發展的新紅利、穩增長的新引擎(辜勝阻、劉江日,2012)。我國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提出的《國務院關于城鎮化建設工作情況的報告》中,提出全面放開小城鎮和小城市落戶限制,有序放開中等城市落戶限制,逐步放寬大城市落戶條件,合理設定特大城市落戶條件,逐步把符合條件的農業轉移人口轉為城鎮居民。盡管政策的重心落腳于戶籍改變,但可以看出,這一政策對不同規模的城市的發展推力是不同,更加強調加快發展小城市(鎮),適中發展中等城市,而適度發展大城市,是一種差異化的城市發展政策。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發展速度,而不同的城市自身具有不同的規模,構成了城市層級體系?,F有城市發展政策的理論依據是什么?是不是存在一種最優或相對較好的城市層級體系結構?
另一方面,隨著我國區域間城市規模與發展速度的差異,區域間的人口大規模遷移成為了常態。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我國居住地與戶口登記地所在的鄉鎮街道不一致且離開戶口登記地半年以上的人口為26139萬人;也就是說,出現了超過2.6億的流動人口,主要流向為大城市和中等城市。這主要是近年來我國地區經濟發展不均衡,特別是各個地區城市發展差異導致的。此外,我國近年來大力推行的新型城鎮化戰略也是加速勞動力流動的主要原因。事實上,由于人口的跨省域流動需要承擔高額的成本,如戶籍制度導致的教育、醫療等公共福利的喪失,因此省域間的人口流動其動力理應來自于城市集聚經濟創造的集聚租,如高工資和更多的就業機會。因此,從這層意義上來看,省域間的人口流動也代表了各個城市的集聚經濟的強弱。
綜合現有研究我們發現,鮮有文獻考察了人口流動引致的集聚經濟對城市規模分布的影響。既然城市經濟發展差異與城鎮化導致了區域間的人口流動,而城市本質上是要素如人口的集聚,那么地區間人口流動將會如何影響集聚經濟進而影響城鎮化體系?本文將利用全國第四、五、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利用遷移人口作為城市集聚經濟的度量指標,考察集聚經濟在促進我國城鎮化體系的作用。
經濟活動區位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規律表現在規模不同的城市有序聚集上?,F實中,不同的城市具有不同的規模,那么當一國或地區人口既定的情況下,城市的數量和規模分布是如何產生和演化的?社會最優的城市規模分布應為如何?早在1913年Auerbach就討論了這一問題。此后,Singer(1936)也對這一問題進行分析,都證明了城市規模分布的帕累托分布:如果根據城市的大小對城市進行排序,最大的城市為1,第二大的城市為2,依次下去,則人口數量為x的城市規模等級為:

其中,x為城市人口規模,y為城市等級,A和α為常數。
Zipf(1949)認為,城市規模分布不僅可以用(1)式所示的帕累托分布來表示,而且當α=1時,此時城市規模分布可以表示為下面的特殊形式:

即齊普夫定律,其中Ri表示城市i的等級,Si表示城市規模,A為常數,α為齊普夫系數。這一定律顯示了城市等級和城市規模間的經驗關系。用人口數量來衡量城市規模,此時城市人口乘以其在城市等級中的排序就等于最大城市的人口數量。盡管缺少這一規律存在性的證明,但這一規律卻與大多數后工業化國家的城市規模分布驚人地相似。Krugman(1996)稱其為“經濟學中最不可忽視的實證規律之一”,并認為齊普夫定律非常符合美國城市規模分布?,F階段我國的城鎮化體系是什么樣的?是不是也符合齊普夫定律?接下來我們將對我國城鎮化體系進行一個基本的事實考察。
城鎮化體系反映的城市規模分布,本文采用全國人口普查數據來反映城市規模分布。相對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等數據庫采用的“市區非農人口”等指標采用的戶籍人口統計口徑而言,人口普查數據采用的城市常住人口統計口徑更加合理,更能反映城市的真實人口規模。
為了更好的反映我國城鎮化體系的演變,我們采用現階段常用的城市分類標準:300萬以上人口的為巨型城市,100-300萬人口的為特大城市,50-100萬人口的為大城市,20-50萬人口的為中等城市,20萬人口以下的為小城市。我們用1-5的數字來反映城市的等級規模,數字越小,表示城市的等級越高,其中1為首位城市。表1反映了2000年和2010年我國各個等級規模上的城市數量。

表1 2000年與2010年我國城市等級規模
可以看出,除了小城市以外,我國各個等級上的城市數量都增加了,其中以巨型城市和特大城市的增幅最大。但無論是2000年還是2010年,我國現階段的城市規模分布中,仍以大城市和中等城市為主。
齊普夫系數反映了城市規模分布基本情況:當一國或地區的齊普夫系數越偏離1,說明城市規模分布偏向于扁平化;越接近于1,說明城市體系結構越合理。我們將對我國城市規模分布的基本情況進行一個簡單的實證檢驗。

表2 我國城市規模分布的實證檢驗
從表2的回歸結果我們可以看出,2000年、2005年和2010年我國的城市規模分布基本符合齊普夫法則。從時間趨勢來看,2000~2005年期間,我國城市規模分布的齊普夫系數從0.986增加到了1.060,朝著更加扁平化的趨勢發展;而2005~2010年期間,齊普夫系數則從1.060下降為0.941,朝著集中化的趨勢發展,但總體相對于齊普夫法則下的城市規模分布而言,我國城市規模分布仍相對扁平化。可以看出,我國的城市規模分布在這兩個不同的時期,出現了兩種不同的發展方向。是什么因素導致了這種現象的出現。
本文認為,我國城市發展的整體戰略影響了區域間的人口流動,進而影響不同層級城市集聚經濟的發揮,導致我國城鎮化體系的演變。根據四普、五普和六普的數據,2000~2010年期間,我國省域間出現了大規模的人口流動。2000~2005年期間,全國省域間的流動人口為2338.21萬人,而到2005~2010年期間,這一數字變為了5499.39萬人,增長了230%。從人口流動方向來看,人口遷入地主要位沿海發達地區,如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廣東等地,而人口遷出地則為中部和西部欠發達地區,如四川、湖南、湖北、貴州、云南、甘肅等地。
由于城鎮化體系反映的是一個地區內部的城市規模分布情況。因此,我們將這31個省級地區視為單個的經濟體,其內部的地級城市形成了每個經濟體的城鎮化體系。根據齊普夫法則,可以算出相應的齊普夫系數。同樣,根據上文部分,我們可以得到該地區在某一階段的遷入人口數量。從理論上來講,除了集聚經濟會影響城鎮化體系以外,一國或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內部經濟發展差距大小也會影響城鎮化體系結構。因此,我們將本文的計量模型設定為以下形式:

其中,Uhi表示省份i的城市規模分布的齊普夫系數估計值和1的差值的絕對值,反映了城市規模分布與齊普夫系數等于1的情形的偏離程度;lnAEi是用省份i的人口遷入數的對數來衡量的集聚經濟的程度;Theili是省份i的泰爾指數,用以衡量該地區的內部發展差距;lnGDPi是省份i的經濟發展水平,用國內生產總值來衡量;此外,我們還引入了經濟發展水平的二次項(lnGDP)2i,來反映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對城鎮化體系可能存在的U型或倒U型關系;a為常數;βi,i=1,2,3,4為待估參數;εi為隨機擾動項。
本文的實證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集聚經濟對城鎮化體系優化的影響:省級層面
從表3可以看出,2005年和2010年我國省級層面的集聚經濟對城鎮化體系優化的作用明顯,整體回歸效果顯著。
以2010年為例,以省域遷入的人口來衡量的集聚經濟對我國城鎮化體系的優化作用顯著,回歸系數為-0.011,說明集聚程度每增強1%,齊普夫系數和1的差距減少0.013,更加接近與齊普夫定律。2010年的lnAE系數為-0.011,優化效應明顯,但相對于2005年的值下降了??赡艿脑蛟谟冢?005~2010年我國推行以大城市為主的城市發展戰略,導致城市集聚經濟充分發揮,其邊際效應相應下降了。
對于地區發展差距對城鎮化體系優化的影響來看,呈現出典型的倒U型關系:對于地區內城市發展差距較大的省份而言,城市發展差距的擴大,將會使得城鎮化體系和最優結果的偏離值縮小,越來越傾向于最優城鎮化體系;而隨著地區發展差距的不斷縮小,則又會逐漸偏離最優結構。因此,從理論上來講,區域內部城市發展差距存在一個最優水平,在這一水平上將導致城鎮化體系的最優結構出現。對于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而言,倒U型關系體現的不明顯。可能的原因在于,由于我國現階段的人均GDP相對較低,整體處于倒U型曲線的左側,并沒有達到拐點階段。因此,隨著人均GDP的不斷增加,城鎮化體系不斷優化。因此,lnGDPP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而(lnGDPP)2的回歸系數則不顯著。
為了更好的驗證本文結論,接下來我們將省級層面的城鎮化體系的視角,轉移到區域城鎮化體系這一視角。我們選取我國已經編制完成或正在編制規劃的13大都市圈作為城市集聚經濟的研究樣本,包括首都圈、京津冀都市圈、長三角都市圈、哈爾濱都市圈、南京都市圈、徐州都市圈、濟南都市圈、武漢都市圈、廣佛都市圈、重慶都市圈、成都都市圈、西安都市圈、蘭州都市圈,這些地區的城鎮化體系發展相對完善。

表4 集聚經濟對城鎮化體系優化的影響:13大都市圈
從表4可以看出,和表3的結果相比,整體回歸結果差別不大,結果非常穩健。差別較大的是集聚經濟指標(lnAE):我國三大都市圈的城鎮化體系優化效應更加明顯。這主要的原因是,相對于省域層面而言,這13大都市圈的整體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集聚經濟效應更加明顯。此外,經濟發展水平對城鎮化體系優化的倒U型關系顯著成立,出現了拐點效應。
為了結論的穩健性,我們將進行穩健性檢驗。對于地區消費總量而言,可以從消費層面反映一個地區的經濟活動密集程度。因此對于城市集聚經濟,我們采用各個省級地區的消費總額來衡量。

表5 集聚經濟對城鎮化體系優化的影響:穩健性檢驗
從表5可以看出,模型估計的結果非常穩健。集聚經濟對城鎮化體系的優化效果仍然非常顯著:2004年和2005年的回歸結果都在0.0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并且2005年的優化效果相對更加好,這和表3和表4的結果是一致的。而對于其他變量,其結果也都很穩健。
此外,由于人口普查數據的限制,我們所用的數據僅有2005年和2010年這兩年的數據。而采用消費總額的數據則不會受到這一限制,我們在表5中同樣給出了2011年和2012年這新近的數據得到的估計結果。對比可以發現,集聚經濟對城鎮化體系的優化的作用變得越來越顯著,從2010年的-0.081到2012年的0.085,且在0.0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這再次說明了,現階段我國集聚經濟確實起到了優化我國城鎮化體系的作用。
利用全國第四、五、六次人口普查數據,本文考察了省域遷移背景下集聚經濟對我國城鎮化體系優化的影響。本文發現,我國城市集聚經濟明顯推動了城鎮化體系的優化;并且隨著我國城市化發展戰略的調整,這種優化作用得到了明顯的加強。本文的Zipf實證檢驗同時表明,我國城市化發展道路逐漸從原來的扁平化發展朝著集聚方向發展,逐漸朝著相對較優的城市層級結構演變。
要人口集聚帶來的城市集聚經濟的充分發揮,優化城鎮化體系,我國目前仍存在較大的難題,其中最為突出的是戶籍制度。目前我國的城鎮化處于“半城鎮化”階段,遷移人口承擔著高額的成本,但并沒有充分享受到城市集聚經濟帶來的集聚租,教育、醫療等成本降低了勞動力遷移到大中城市的積極性,降低了城市集聚經濟在吸引優質要素方面的作用。因此,我國城鎮化體系的優化,需要政府從根本上減少對城鎮化進程的干預,放開戶籍制度,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的作用,通過“無形的手”來優化城鎮化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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