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平
(福建江夏學院 法學院, 福建 福州 3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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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民法典編纂問題探究
吳國平
(福建江夏學院 法學院, 福建 福州 350108)

摘要: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要編纂我國民法典,這是一個難得的歷史機遇。我國已組織過四次民法典的起草工作,現編纂民法典的時機和條件都已經成熟,應當抓緊啟動。在編纂民法典時,必須科學厘清編纂思路,理性把握編纂過程,嚴格規范編纂方法,以期編纂出一部內容完整、體系嚴密、技術先進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民法典。
關鍵詞:民法典;編纂;歷程;時機;思路;建議
依法治國是我們黨領導全體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法治已成為我國目前和今后基本的社會治理模式,即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提出,要加強市場法律制度建設,編纂民法典。這為我國未來的民事立法提出了新的奮斗目標。編纂民法典可以說是實現四中全會提出的依法治國大方針的一個最基本的步驟,因為依法治國方針所要解決的國家經濟社會發展與人的生存發展和權利保障問題,主要是由民法來承擔和完成的。這是非常難得的歷史機遇。因此,我們要把民法典的編纂放到治國理政的背景下來研究和思考。
一、我國民法典編纂的歷程回顧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民事立法采取的是“兩條腿走路”的立法思路,一方面著手起草民法典,另一方面將一些條件比較成熟又急需出臺的民事法律規范用單行法的形式制定頒布,先后制定頒布了《婚姻法》《繼承法》《合同法》等一大批民事法律。就民法典的制定而言,之前主要經歷了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1954年至1956年。我國開展了第一次民法典的起草工作,曾草擬了民法典(征求意見稿)。第二個階段是1962年至1964年。我國開展了第二次民法典的起草工作,曾草擬出民法典(草案試擬稿),共有三編262條。第三個階段是1979年至1982年。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委員會成立的民法起草小組先后起草了四稿民法草案,即1980年的民法草案(征求意見稿)、1981年4月的民法草案(征求意見二稿)、1981年7月的民法草案(第三稿)、1982年的民法草案(第四稿)。其中1982年的第四稿共計6編465條。[1]第一至第三階段的三次民法典起草工作都是以制定一部完整的民法典為目標和模式的。第四個階段是1998年至2002年。在此之前,1983年至1986年曾有一個過渡階段。即從1983年開始,國家立法機關啟動了我國《民法通則》的起草準備工作。但當時對于起草思路和步驟存在比較大的意見分歧。有的人主張編纂一部比較系統完整的民法典,有的人主張只制定一部民法總則,而民法分則的內容可以分為若干部分以單行法的形式來制定,而有的人則主張制定一個原則性的民事立法綱要。[1]9-10最后全國人大常委會有關部門決定先起草一個民法總則。后經過多次討論研究,考慮到后來擬定的內容中增加了民事權利、民事責任和涉外民事法律關系方面的內容,范圍已大大超過了民法總則的范圍,因此,正式定名為《民法通則》。經多方征求意見,反復修改,最后將《民法通則(草案)》提交第六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審議并于1986年4月12日通過,同日,時任國家主席李先念簽發了第37號國家主席令,將《民法通則》予以公布,明令自1987年1月1日起施行。實際上《民法通則》就是在民法典(第四稿)的基礎上制定的。[2]《民法通則》的制定和頒布,是我國民事立法工作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要一步,因為它標志著我國的民事立法從分散的民事單行法向統一民法典的制定邁進,我國民法統一完整的科學體系已經初步形成。至此,我國民法典的基本輪廓已經顯現出來,為下一步建立一個內容全面、體系完整的民法典奠定了良好的基礎。1998年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正式啟動了民法典第四次起草工作。至2002年,在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李鵬的主持下,全國人大常委會專門成立了民法起草研究工作小組,重新開始制定民法典并進入國家立法機關首次審議程序,但2002年12月全國人大常委會在討論民法起草研究工作小組提交的民法典(草案)時時認為,民法典的最終制定是一項龐大的系統工程,其所包括的內容繁雜,一次性制定民法典的條件尚不成熟,因而最高立法機關決定采取分編審議、分編通過的方式,先制定《物權法》(2007年3月通過)、《侵權責任法》(2009年12月通過)、《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2010年10月通過)等,待條件成熟時再將它們匯總,最終構建一個完整的民法典體系。2011年年初,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宣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如期形成。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全面深化改革的今天,“法治中國”建設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2014年10月,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提出編纂民法典的任務,這是在依法治國大背景之下提出的新任務,也可以視為民法典編纂的第五階段的開啟,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歷史機遇。我們應當十分珍惜這一來之不易的機遇,加快民法典的編纂步伐。可以預見,伴隨著民法典編纂工作的啟動,我國將開啟一個公民權利保護的新時代。
二、民法典的編纂時機與條件分析
當前,法治已經成為我國基本的社會治理模式,這是人們共同的認識,但對于是否有必要編纂民法典,時機是否成熟,人們的看法并不一致。特別是2002年國家立法機關首次審議民法典之后,學術界一直在反復討論,國家立法機關也因此無法下定決心,導致我國民法典編纂工作停滯十多年。相對而言,專家學者們的立法熱情比較高,而法官、律師等實務工作者的愿望似乎不是很強烈。多數法官律師認為,目前我國的民事法律法規已經比較健全,能夠適應辦理民事案件的需要,不編纂(制定)民法典并不影響目前民事案件的審理與代理工作。這種觀點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筆者認為,就辦案本身,有沒有民法典似乎沒有什么影響,但作為一個國家來說,有沒有民法典是一個國家的法律是否完備與健全、法治是否能夠實現現代化的重要標志。作為中國來說,是我們國家成為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實現依法治國方略的重要保障。從近現代各國法治發展歷程來看,民法典在一個國家的法律體系中歷來都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因為民法典是民事法律體系中的基礎性法律,并為公民的生活、交往提供了基本框架。民法典被視為一國法律制度與理論高度發展的產物,是一國法律體系走向完備成熟的標志。正如美國學者艾倫·沃森所著的《民法法系的演變及形成》所言,民法典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哪個國度,都往往被當作整個法律制度的核心[3]。可見,制定民法典是現代法治的一個共同經驗。許多專家學者對此已經作了充分的闡述與論證,筆者在此無須贅述。簡單地說,頒行一部面向21世紀的科學先進的民法典,將是我國法律文化達到較高水平的體現,更是中國法治現代化的重要標志。就當代中國而言,編纂民法典還具有很強的價值宣示和推動改革的意義,表明我們黨和國家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施依法治國方略的堅定決心,同時,通過編纂民法典,可以進一步修訂和完善民事法律制度,從而有力地推動經濟體制、社會體制乃至政治體制的改革,強化對私權的保障力度,以實現公權的回縮和私權的張揚,實現經濟社會的全面協調發展。因此,編纂民法典是我們所處時代和社會的需要。同時我們國家也完全有能力編纂出一部科學先進適應時代要求的民法典。
當然,由于民法典本身的地位很重要,內容很龐雜,制定工程很浩大,所以各國立法機關往往非常慎重,因而編纂民法典也確實需要一個比較長的過程。就我國而言,民法典的編纂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現在國家高層領導非常重視這項工作,明確提出要編纂民法典,這意味著是否要編纂民法典的爭論可以結束了。現在的問題是什么時候可以重新啟動民法典的編纂工作?筆者認為,這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事情,國家立法機關應當盡快啟動這項工作,因為目前我國民法典的編纂時機和條件都已經成熟,理由如下:
(一)民事立法方面——我國民事法律體系已基本完備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立法機關制定了一大批法律法規,涉及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說有法可依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具體而言,就是以憲法為統帥,以包括民商法、刑法、經濟法、訴訟法等在內的7個法律部門為主干,由法律、行政法規和地方性法規三個層次的法律規范構成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形成,實際上已經基本具備編纂法典的條件。在民事法律領域,國家已陸續制定頒布一批民事單行法,包括《民法通則》《物權法》《合同法》《擔保法》《侵權責任法》《婚姻法》《收養法》《繼承法》《專利法》《商標法》《著作權法》《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等。這表明我國主要的民事法律已經編制完畢,體系比較完備,民法典的基本框架已經顯現,且國家立法機關也已積累了豐富的立法經驗。因此,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形成的大前提下,下一步應當把編纂法典工作擺上立法機關的重要議事日程。2014年12月,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次會議分組審議《立法法》(修正案)草案時,尹中卿委員提出: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形成之后,編纂法典的工作應當成為今后立法工作的一個更為重要的任務。他建議在草案中增加一條對法典編纂的原則規定,為今后開展法典編纂工作提供法律依據。[4]筆者贊成這一建議,并認為在制定法律編纂規劃時,可以先從編纂民法典入手,再依次編纂刑法典、經濟法典、行政法典和社會法典等。
(二)理論研究方面——積累了豐碩的研究成果
三十多年來,經過以江平、梁慧星、王利明、楊立新為代表的老中青幾代民法學者們的不懈努力和深入研究,我國在民法理論研究方面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績,不但積累了一大批有關我國民法典(民事立法)方面的理論研究成果,還形成了多部比較系統完整的民法典(建議稿)。中國法學會民法學研究會(現更名為中國民法學研究會)近幾年也組織了多場民法典編纂(制定)研討會、座談會,在許多重大問題上達成了共識,為民法典的編纂做出了充分的理論準備,從而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2015年4月,由中國法學會民法典編纂項目領導小組負責組織起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民法總則專家建議稿(征求意見稿)》已撰寫完畢,并將該征求意見稿對社會公布,公開向廣大法學理論和法律實務工作者征求意見。
(三)司法實務方面——總結積累了豐富的民事司法經驗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法學教育事業發展迅猛,已培養出一大批法學人才(包括法學碩士、博士)充實法官、檢察官、律師隊伍。我國法官隊伍的素質和數量已有了很大的提高,且具有非常豐富的民商事審判實踐經驗。最高人民法院經過總結和梳理,也適時制定和出臺了許多指導民事審判工作的行之有效的司法解釋。廣大律師在實踐中也不斷總結積累了豐富的民事案件代理與服務的經驗,具有很強的民事法律運用能力。
(四)民事主體素質方面——法治觀念和文明程度有了顯著提高
我國的市場經濟經歷了三十多年的發展已經日益成熟,廣大公民(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的法律素養和法治觀念都有了明顯提高,遵法守法與依法維權意識顯著增強,運用法律和司法程序保護自我的能力與需求不斷提升。同時,我國民間有許多成熟的基本行為規則和習慣也需要上升到民法層面加以確認,這也有利于具有中國特色的民法典的形成與編纂。
(五)可資借鑒經驗方面——已有成熟先進的國外立法經驗可供參考與借鑒
當代許多國家和地區都制定了民法典,有的還多次修訂,有許多立法發展動態和趨勢值得我們關注,有許多先進的立法理念和經驗可供我們借鑒,可以使我國民法典編纂得更加科學與先進。
總之,我們國家現在有能力對民事法律體系進行科學周延的設計,借助于全面深化依法治國的歷史契機,編纂出我國首部民法典應當是指日可待的。
三、編纂民法典應重點解決的問題
如前所述,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取得了巨大進步,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但這一體系還需要通過編纂民法典來進一步完善,可以說民法典是我國民事立法系統化、體系化的重要標志。立法機關應當盡快把民法典的編纂工作擺上重要議事日程,這也是我們法律人共同期盼多年的一件大事。筆者認為,在民法典編纂之前和編纂過程中,需要處理好以下幾個重點問題:
(一)編纂思路需厘清
多年來,理論界對我國民法典的編纂采用何種模式一直爭論不休。這也是影響立法進程的重要因素。當然,編纂民法典是我國法治建設中的一件大事,甚至可能對世界各國今后的民事立法產生重大影響,大家關注程度高可想而知,有不同觀點和主張也非常正常。但由于民法典的編纂本身涉及面廣,有些問題可能一時無法取得一致意見,這也無可厚非,關鍵在于我們要善于抓住問題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求同存異,凝神聚力,共同推動民法典的編纂工作,齊心協力向法治中國闊步前行。
歸納起來,對民法典的編纂思路主要有以下三個代表性的主張:
以民法起草工作小組成員費宗袆教授為代表的一批學者認為,我國已經頒布了《民法通則》《婚姻法》《物權法》《合同法》《擔保法》《繼承法》等民事法律,只要將它們整合匯編起來就成為民法典。民法典各部分可以相對獨立,相互間構成一種松散式、邦聯式的關系和開放的體系,不需要具有完整的體系。[5]
這是以廈門大學法學院徐國棟教授為主要代表的學者提出的編纂思路。徐教授將其稱為“理想主義思路”。他主張中國民法典分為兩編:第一編為人身關系法,下設四個分編,即自然人法、親屬法、法人法、繼承法分編。第二編為財產關系法,下設物權法、債權法總則、各種合同、知識產權法分編。同時,在民法典開頭設一個序編,主要規定法律行為、代理、時效等內容。法典最后設一個附編,規定有關國際私法方面的內容。[5]
這是以梁慧星教授為代表的學者的觀點。首先,該模式主張繼受德國潘德克頓體系編纂民法典,認為編纂民法典應從中國實際出發,要考慮到我國的經濟形態、經濟制度、民族傳統、法律傳統、國民素質和法官隊伍素質,以及我們的法學理論研究、法學教育實際和立法實際。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民法通則》《合同法》等諸多立法所采用的概念、原則、制度和理論體系都是德國式的,法官、律師在司法實踐中都是按照大陸法系特別是德國法的概念、原則、制度和理論體系進行思維和推理的。其次,該模式認為,應以德國式“五編制”和我國《民法通則》現有內容為基礎。我國《民法通則》采用了德國式的編制結構,而《民法通則》中以人格權、物權、債權、知識產權、繼承權和親屬權為內容所構建的民事權利體系也完全是德國式的,我們編纂民法典應以《民法通則》為依據,以德國式的概念體系和權利體系為基礎。再次,應適應社會生活的發展,借鑒20世紀以來有關國家制定的新民法典的立法經驗,以實現我國民法典的現代化。[5]
筆者認為,上述三種思路中,第三種思路比較嚴謹務實與可行。在立法思路和立法體例上,筆者基本贊成第三種思路,因為民法典作為一部成文法典,其自身的體系性和邏輯性很重要。王利明教授曾指出:“法典的靈魂在于體系性。”[6]同時,筆者還贊成王利明教授關于人格權法應當獨立成編的主張。他認為,我國未來民法典的現代性的體系之一就是將人格權法獨立成編,以及在維護人格尊嚴的基礎上對人格權進行全面系統的法律保護。[7]有關具體理由王利明教授已經在其有關著述中闡述得非常具體清晰了,*王利明教授認為,人格權獨立成編是對民法典體系的重要創新。在傳統大陸法系民法典立法模式中,無論是采用法國法的三編制體系還是德國法的五編制體系,人格權都沒有獨立成編。這種做法本身是有缺陷的。(參見王利明,楊立新,王軼,程嘯:《民法學》,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178頁)。王利明教授還主張:“應當制定一部人格權法,并在未來的民法典中獨立成編。制定人格權法與《民法通則》的立法體例一脈相承。人格權是人權的重要組成部分,保護人格權的根本目的是要維護個人的人格尊嚴。與財產權關注人的“所有”不同,人格權關注的是人的“存在”。雖然憲法上確定了人格尊嚴,并將其作為基本權利,但是仍然有必要通過民法人格權法予以落實,并使之成為整個人格權法的核心價值。這不僅符合現代民法的發展趨勢,而且有利于保障民事主體的人格權益、強化對公民的人權保護、完善民法的固有體系、弘揚民法的人文關懷精神。事實上,目前學界已經逐漸就人格權法獨立成編達成共識。”(參見王利明:《民法典的時代特征和編纂步驟》,載《清華法學》2014 年第 6 期)。筆者沒有新的意見,在此就不再贅述。歸納起來,筆者認為,我國民法典應當以德國民法典“五編制”為參考,采用“七編制”模式,即第一編總則,第二編人格權,第三編物權,第四編債權(含債權總則),第五編侵權行為,第六編親屬,第七編繼承。在操作時可以分編制定,最后按照法典化的要求綜合編纂成為一部民法典。至于知識產權與國際私法部分,筆者建議我國民法典不設知識產權編,而以專利法、商標法和著作權法作為民法典外的民事特別法。[5]同時,對于《民法通則》第八章“涉外民事關系的法律適用”部分,因其在性質上屬于國際私法,考慮到20世紀以來制定國際私法法典已成為世界各國立法的共同趨勢,以及我國已著手起草該法典的實際,筆者建議在民法典之外單獨制定中國國際私法法典。筆者還認為,我國民法典應以編、章形式出現,每個編都應當是單獨的。[8]這不但有利于法官、律師在辦案過程中的運用操作,也可為將來修改民法典的部分內容提供方便。
(二)編纂過程須理性
如前所述,新中國成立后,我們曾有過四次民法典的立法行動。其中,2002年12月,民法典草案曾提請第九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一次會議初次審議。該草案共有9編1200多條,是迄今為止條文最多的法律草案。由于民法典本身內容復雜、涉及面廣,同時在一些重要理論問題上學術界的認識還存在較大爭議,所以全國人大決定采用“分編審議、分編通過”的辦法,使民法典的編纂進程非常緩慢。盡管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提出編纂民法典,但這畢竟是一項重大復雜而又艱巨的任務,編纂過程中還會遇到許多新的問題和困難,在立法理念、立法步驟、內容框架、立法重點、立法進度等問題的認識上還需要一個逐步統一的過程。因此,我們必須保持清醒與理性,不能操之過急,實行簡單化“拼盤式”處理。筆者建議國家立法機關應當盡快將民法典的編纂工作納入議事日程和立法“清單”中,制定民法典立法規劃,確定任務,明確重點,分步實施,穩步推進,通過5—8年左右的時間完成這一鴻篇巨制的編纂工作,最終按照科學嚴謹的民法典體系整合成典并頒布實施。
首先,在編纂進度上,筆者建議全國人大適時組建民法典編纂專門工作小組或者民法典編纂委員會,專門負責我國民法典的編纂工作。該小組或委員會應制定民法典編纂規劃與實施計劃,明確目標任務,分步進行。在民法典的編纂過程中,應當充分論證,廣泛討論,反復修改,經過5—8年左右的時間,最后提交國家立法機關審議通過。其次,在編纂步驟上,應包括以下幾點:第一,在編纂民法典之前,先對現行的所有民事法律進行一次全面修改完善工作。第二,在編纂民法典時,可以先民法總則,后民法分則。雖然制定總則的難度最大,但總則對分則具有統領與指導作用,它是民法中最基本的理論與制度體系和共同規則,總則制定好了,民法典的“調子”就定好了。王利明教授提出:“民法典應當首先設立總則,包括法律關系的基本要素,即主體、客體、法律行為、責任。分則以民事權利為中心展開,包括人格權法、親屬法、繼承法、物權法、債權總則和合同法、侵權責任法。”[9]筆者也贊成這一主張。第三,按照科學嚴謹的民法典體系進一步全面整合。再次,在編纂重點上,應當優先制定民法總則、人格權法、債法總則等內容。即將現有《民法通則》的主體內容,按照民法典編纂的框架設計進行梳理歸類和修訂,先出臺我國民法典的民法總則部分,在此基礎上再編纂《人格權法》《債法總則》等,最后整理其他分編的內容,即通過修訂完善《物權法》《合同法》《擔保法》《侵權責任法》《婚姻法》《收養法》《繼承法》等各個民事單行法,最終將它們統一整合納入民法典中,并與《人格權法》《債法總則》一起分別作為《民法分則》的各編,形成民法典的完整內容和規范體系。
(三)編纂方法須嚴謹
編纂民法典應當注意充分吸收國外先進立法經驗,提高我國民法典的現代化水平。同時,也應當立足我國國情,滲透民意。因此,要通過廣泛深入調查研究,把優秀的中國民法傳統文化吸收進民法典,并對現行民事單行法律制度體系中嚴重脫離歷史發展與社會現實的問題予以解決。例如,關于典權問題,這在我國古代就曾經存在和盛行過,是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律制度,我國《物權法》草案中也曾經作了規定,但由于當時某些障礙和原因,后來正式頒布時這一制度被刪除。目前我國新型城鎮化戰略正在穩步推進,農民工流動家庭和流動人口數量不斷增加,農民工進城務工后,有的長期在務工所在城市生活,農村老家房屋長期閑置不用。有了典權制度后,這些農民就可以通過簽訂合同,將房屋出典,并可以約定在規定的期限內予以回贖,逾期不贖視為絕賣。這對農村房屋的流轉和農民財產權利保障具有重要意義,但這還需要通過深入調研論證后提出立法建議。再如,對于民間法應給予高度重視。長期以來,在我國廣大農村,鄉規民約在廣大村民心目中具有“憲法”性的地位,它在調整村民之間的相互關系和矛盾糾紛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在編纂民法典時,應當廣泛深入調研,將成熟的行之有效的鄉規民約作為慣例或者習慣類規范賦予其相應的法律地位。與此相類似,諸如民間訂婚習俗、出嫁女兒財產歸扣等是否可以通過立法予以確認等,都需要予以重視和研究。
民法典的編纂關系國計民生,關乎每一個公民、法人等民事主體的切身利益,必須實行公開立法、開門立法,注意充分發揚民主,廣泛充分聽取民意,嚴謹科學論證。筆者建議未來民法典編纂過程中可以采用多種形式和途徑征求意見,如新聞媒體、網絡平臺,或者是召開專家、法官、律師、立法工作者座談會、研討會等,盡可能多地在不同區域、不同層次、不同群體中征求意見,使各方面的有益意見能夠被吸收,使民法典的編纂更加科學民主,更貼近實際,更人性化。
要立足我國國情,注意研究、參考和借鑒其他國家和地區民法典立法經驗,并對其加以吸收改造,為我所用。同時,我國立法機關應當順應經濟全球化趨勢,使民法典規定的市場交易規則盡可能與國際接軌,減少跨國交易中可能遇到的法律障礙,降低交易風險,減少糾紛與損失。另外,還應借鑒國際社會通行的國際慣例、交易慣例。
即做好民事法律體系化的最終整合工作。體系化是民法典的靈魂所在。認真推敲我國現行的民事法律不難發現,《民法通則》《合同法》《繼承法》等法律制定于不同的歷史時期,受當時的立法理念、立法技術和經濟社會發展實際的制約,均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問題和缺陷,一些法律條文之間存在明顯沖突(如《民法通則》無效民事行為和可撤銷民事行為的法定事由與《合同法》無效合同和可撤銷合同的法定事由的規定存在沖突),有些法律條文已經失效或被新的法律規定所取代,實際上它們并沒有真正形成一個科學規范的法律體系。這不僅影響法律的科學性、權威性和體系性,也影響法律的實施和司法適用。筆者認為,民法法典化應當以民法體系化為前提,因為制定民法典就意味著要對民法內容進行系統性、整體性的規定。通過體系化的整合,可以優化和統一市場法則,提高立法技術和質量,消除我國現行民事法律制度的某些混亂與沖突現象。因此,要以民法典的編纂為契機開展民法體系化整合,消除現有立法之間的矛盾,彌補現有立法的漏洞。孫憲忠研究員指出:“近年來的立法和立法動議,出現了枝節化、碎片化的傾向,脫離了法律體系化軌道。這一點在侵權責任法上表現明顯。”“我國現在已經制定了《民法通則》和很多民事單行法,但所形成的還只是一個立法群體,而不是一個內在邏輯清晰、外在功能能夠實現分工與合作的和諧一致的體系。這種情形不能保障立法作用的充分發揮,更不能充分滿足市場經濟體制發展和人民群眾權利保護的需要。因此,現在必須盡快開展民法體系化整合的工作。”[10]
編纂民法典時應當與時俱進,體現時代性,關注新問題。我們現在編纂民法典需要面對很多富有21世紀時代特色的新問題。例如,面對日益普及的網絡行為,編纂民法典時至少要在電子證據、虛擬財產、虛擬人格、網絡交易、網民契約、網絡服務提供者責任、網絡平臺責任、網絡產品生產者和服務者責任、網絡金融、網民權益、網絡侵權等方面做出針對性立法。同時,司法實踐中出現的有關人類基因、代孕生育、人體器官移植、冰凍胚胎、虛擬財產繼承、被遺忘權、商事人格權、個人數據與大數據關系、網絡交易、互聯網登記、信息控制權、互聯網金融消費、網絡實名制、網絡人格權、個人信息權、人工智能、電子信息、空間權等新問題和新類型民事糾紛的處理規則,也需要通過立法做出回應。因此,我們應以民法典的編纂為歷史契機,抓緊對我國民事主體所享有的民事權利體系進行重新梳理,對新類型民事權利進行吸納補充,形成新的民事權利體系,并以民事權利為核心和起點構筑我國民法典私權保護法律框架的宏偉藍圖。
我們期待著代表21世紀世界民事立法最高水平的中國民法典的早日問世!這也是具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里程碑意義的偉大壯舉!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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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D923.0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318(2015)02-0033-06
作者簡介:吳國平(1962- ),男,福建泉州人,福建江夏學院法學院教授,廈門大學、福州大學和福建師范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學。
收稿日期:2015-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