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明,王麗榮
(1.東北師范大學 教育學部,吉林 長春130024;2.吉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吉林 長春130012)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心理咨詢在中國得以興起與發展。在其近30年的發展歷程中,逐漸深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為社會發展與人類福祉發揮著這一學科的獨特作用。然而,就心理咨詢理論和方法在中國發展的現狀而言,目前依然處于引進與模仿、學習與嘗試的階段,過多停留于引進、介紹、套用西方心理咨詢的理論與方法,缺乏對中國心理咨詢實踐的反思與提煉,缺乏從東方文化的視角對心理咨詢理論的探尋與建構。
東方心理咨詢理論的形成與發展,雖然無法脫離對西方心理咨詢理論的借鑒,但借鑒并不是簡單照搬,借鑒的同時需要予以超越。東方心理咨詢的理論建構,不能簡單套用西方心理咨詢的理念與方法,因為西方的心理咨詢主要產生于西方的文化與傳統中,以西方人為考察和探索的對象,它無法解釋和描述產生于不同文化背景下東方人的心理現象。盡管東、西方的心理學家付出了許多努力,試圖使產生于西方文化傳統的心理學“放之四海而皆準”,但這種努力所得出的結論只能用“削足適履”來形容[1]。應當說,今天的心理科學尚未建立起具有普遍意義、適用全人類的“心理學”。心理學研究的文化問題,自20世紀70年代以后,已經成為一種國際思潮為研究者所關注,成為心理科學自身發展的兩大趨勢之一。
這一發展特點啟示我們,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脫離不開對東方人心理現象的把握,因為任何一種現象的存在都有其文化的印記,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下,人們有著不同的興趣和不同的思維方式,這些都影響到科學理論的建立和知識的表達、結構及原理。因此,即使是科學和數學理論也是有“文化性的”。也可以說,心理咨詢的研究不能漠視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傳統。人的存在是一種文化的存在,人的心理同樣具有文化的屬性,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中華民族,其思維方式、情感體驗及行為模式等無不滲透著東方文化的特點。因此,探討中國傳統文化中所蘊涵的心理咨詢理念,對于建構東方心理咨詢理論及建構東方心理咨詢模式具有重要的奠基價值。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也是使人與文化融為一體的有效媒介。人類用語言創造出了文化,而人類社會自古以來積聚下來的文化遺產,又通過語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語言反映著一個民族的特征,它不僅包含著該民族的歷史和文化背景,而且蘊藏著該民族的人生觀、價值觀以及思維方式,這也使得語言成為了解文化的鑰匙,也成為解析中國人心理智慧的密碼。《辭海》中將智慧解釋為“對事物能認識、辨析、判斷處理和發明創造的能力”[2]。可見,智慧有著豐富的內涵和寬廣的外延,它是人在活動過程中、在與他人的交往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應對社會、自然和人生的一種綜合能力系統。“心理智慧”則是人在應對社會、自然和人生的活動過程中,表現出來的一種心理調控的綜合能力;心理智慧屬于“實踐性能力”的范疇,它不是某種具體的能力,而是人的綜合性的、高水準的并達到自如境界的綜合能力系統。而“心理智慧”作為人類文化歷史經驗的凝聚,同樣會通過語言予以傳承和發展。為何將“心理智慧”作為體現傳統文化蘊涵東方人價值觀與思維方式的載體?這是因為“智慧”是中國傳統文化與中國哲學最核心的表現形式。法國哲學家弗朗索瓦·于連曾在《圣人無意——或哲學的他者》一書中,通過與西方哲學的比較,剖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特征。他認為:中華文化傳統中的儒家、道家及佛家思想,與西方哲學有其本質上的差別。儒釋道各家的哲人對其弟子所作的訓誡,應當是一種“智慧”,并不是西方意義中的“哲學”[3]。西方的哲學是哲學家以某一種觀念為基礎,用辯證性的邏輯思維逐步推演出來的。因此,不同的哲學家可以根據不同的預設,發展出不同的哲學,不同哲學家對某一特定范疇中的事物所做的解釋,會有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所以,西方哲學是有歷史的。與此相比較,中華文化傳統中的“智慧”卻強調“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第九》),即做事不能憑空猜測主觀臆斷,對事情不能絕對肯定,不能拘泥固執,不要自以為是,也就是說,不要以先入為主的優先觀念、固定立場和個別自我來認識事物。因此,中國古代哲人的觀念可以保持在同一平面之上,沒有先后之別,所以,智慧是沒有歷史的,任何人都無法寫出一部智慧的發展史。中國哲人,其智慧常常是以“警世格言”等方式呈現出來,不需要對其核心概念給予清晰的界定,不需要檢驗其命題陳述的正確與否,卻能夠在大家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物中,以語言為載體洞悉事物內在的“道”。中國哲人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說出不同的“警世格言”,這些語言可以通過成語、俗語、箴言、哲理故事等運用于現代人的生活之中,雖然這些語言也在不斷地變化,但卻是智慧的全部,也不斷地影響著一代代的中國人。
為了探索中國人的心理智慧,為建構東方心理咨詢模式提供客觀依據,我們以語言為載體,通過對漢語成語、俗語、箴言及哲理故事的內容分析,去挖掘其背后蘊藏的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及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涵,在此基礎上破解其中體現出的東方心理咨詢理念。
內容分析法是一種對文字、口頭及圖像材料進行基于定性的定量研究方法。它能為開放式材料提供一種量化的途徑,它可將非定量的信息轉化為定量的數據,使研究達到最大程度的系統性和客觀性,從而增強研究成果的精確性和可信度。具體做法是:首先通讀語言材料(漢語成語、俗語、箴言或哲理故事),篩選出其中描述人的心理活動的詞語或故事,為每一個詞語或故事進行初次編碼;然后,把編碼后的詞語或故事放到某一種類型中進行二次編碼,并不斷檢查,以確保每個詞語或故事在外部是獨特的,而在內部則是一致的;最后,再用描述統計的方法來分析每個詞語或故事所蘊涵的心理智慧的內容類別。
以《新華成語詞典》[4]為藍本,從其中的8 382條成語中篩選出444 條描述人的心理活動的成語,采用內容分析法進行歸類與概括,結果表明,在444個成語條目中,反映中國人生活智慧的成語共251條(屬于心理調節類的成語有108條,屬于心理適應類的成語有143條);反映中國人生命智慧的成語共193條(屬于修身養性類的成語有78條,屬于品德養成類的成語有115條)。
以《中國俗語大辭典》[5]為藍本,從其中的8 845條俗語主條目中篩選出1 002 條描述人的心理活動的俗語,采用內容分析法進行歸類與概括。結果表明,在1 002條俗語中,反映中國人生活智慧的成語共532條(323條俗語反映了心理調節的內容,209 條俗語反映了心理適應的內容);反映生命智慧的俗語470條(屬于修身養性類的俗語有290 條,屬于品德養成類的俗語有180條)。
以《先秦七子箴言》[6](先秦七子:老聃、孔丘、墨翟、孟軻、莊周、荀況、韓非)為藍本,從其中的919條箴言中篩選出270條描述人的心理活動的箴言,采用內容分析法進行歸類與概括。結果表明,在270條箴言中,反映中國人生活智慧的有92條(61條箴言屬于心理調節,31條箴言屬于心理適應);反映中國人的生命智慧的箴言共178條(98條名言屬于修身養性,80條名言屬于品德養成)。
以《中國古代哲理故事大觀》[7]為藍本,從其中的364個哲理故事中篩選出270條描述人的心理活動的故事,采用內容分析法進行歸類與概括。結果表明,在270個故事中,反映中國人生活智慧的194個(128個故事屬于心理調節,66個故事屬于心理適應)。反映中國人的生命智慧的170個(121個故事屬于修身養性,49個故事屬于品德養成)。
綜合上述對漢語成語、俗語、箴言和哲理故事等的分析不難看出,中國人的心理智慧可歸結為兩大類:生活智慧與生命智慧(見表1)。而生活智慧又可分為“心理調節”和“心理適應”。“心理調節”主要體現為:改變行為、管理情緒、調整認知及磨煉意志;“心理適應”主要體現為:人際適應、社會適應及環境適應;生命智慧又可分為“修身養性”和“品德養成”。“修身養性”主要體現為:心靈凈化和心靈和諧;“品德養成”主要體現為:人格完善和道德提升。

表1 中國人的心理智慧結構
中國人經常說“人生在世”,所謂“世”就是我們生存、生活的世界,既包括自然環境也包括由人與人的關系構成的社會存在,在中國古代這個“世”更多由“天”來指代。而生存、生活在這個世界之中的人,每天在與世界互動的過程中,由每一個“生活”的點逐漸匯流成“生命”的長河,這個生命的長河還會經由家族的繁衍持續發展開來。由此可見,人生可分為兩大部分:一為生活;二為生命。生活是人生的感受面,是當下此在的一個“點”,在生活的層面,凸顯的是人們當下此在的感覺,轉瞬即逝;生命則是人生的存在面,是過去、現在和未來匯集成的一條“流”,在生命的層面,人的生命存在與過去、未來都聯系在一起,是為“生命之流”[8]。人之所以會出現心理問題,會感覺到自己不快樂、不幸福,其本質就是人的內在需求與外在現實之間失去了平衡,即生存著的“人”與人的外在世界不一致,因而導致出現了心理困擾。
強調和關注“生命智慧”,是中國人心理智慧的核心和根本,這與西方人更注重“生活智慧”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因為在中國人看來,雖然“人生在世”——人是世界活動的主體,但“世”卻不僅僅是人活動的客體,它與人同在、與人同生,它也是人活動的前提和條件,“人”與“世”呈現出“天人合一”的狀態。中國人之所以強調“生命智慧”的重要性,這與中國的傳統文化息息相關,因為“生命智慧”主要關注的是人性中的“精神性”層面;在西方,人們往往將自身的精神困擾交給上帝來處理,靠外在的超自然力量來拯救自己的靈魂;而東方文化則注重將自身精神境界的提升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倡導通過自我修煉來達到自我完善及精神境界的提升,努力把先賢的美德與才學化為自身的習性。通過修身養性、品德養成使心靈純潔,使本性不受損害,達到精神充實、道德至善的境地,通過自我反省體察,使心靈達到完美的境界。
西方人對“生活智慧”的偏執和東方人對“生命智慧”的重視,也源于東西方傳統哲學的差異。西方傳統哲學源于觀察自然,崇尚的是純客觀、純思辨;中國傳統哲學源于觀察歷史,強調的是“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禮·中庸》)。客觀說來,西方哲學長于知天,習慣用天理推究人文之理,例如用幾何學、物理學、生物學、現代數學等自然科學模式論證社會。中國哲學則專于知人,習慣于用人文乃至人倫之理推究天理,把無限的宇宙有限化、人性化、政治化、倫理化、心性化、人事化,實際是借天道表述一定價值訴求。
通過生活智慧化解當下的心理困擾,獲得生活的快樂,通過生命智慧著眼未來的人生,得到生命的幸福。將“生活智慧”和“生命智慧”相結合,才是中國人心理智慧的全部。中國哲學的核心是生命哲學,孔子以“仁愛”為基點,給個體的生命賦予意義,為群體生命指明方向,其仁愛哲學的具體體現就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提出愛是生命的根源,也是生命的目的;張橫渠則將儒家的生命目的歸結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將孔子的仁愛思想推展到對天地的愛,對百姓的愛,對歷史文化的愛及對未來萬世的愛。而莊子的生命哲學更強調生命的目的在于心靈世界的開拓,“如果說,基督教的天國在天上,儒家的王國在人間,那么,莊子的天國是在心中”[9]。
生命的目的就是如何從種種欲望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獲得心靈的自由與和諧,以恢復生命的本真。生命的目的就是自己生命的不斷創新。
將中國人的心理智慧歸結為“生活智慧”與“生命智慧”,二者分別關注的是人的“生活感受”與人的“生命目的”。在人的生活層面,人們更注重追求感官愉悅等生活的快樂;在生命層面,人們往往會去追求一些比較恒久的價值,比如立德立功立言、親情友情愛情等生命的幸福。生活意義一般與當下的成功有關,關注的是人性中的“自然性”和“社會性”,即我們獲得了多少外在的東西,諸如金錢、權力、地位、美譽等,這可以帶來生活的愉悅感、意義感;而生命的價值則一般與精神上的幸福有關,關注的是人性中的“精神性”,指的是我們內心對生命存在狀態是否滿意的評判,帶來的是生命有價值的感受。
世界上不只一種智慧,西方人有西方人的智慧,東方人特別是中國人也有自己的智慧,也正是因為中國有了東方智慧才使中華文明有了5000年延續的歷史。東方與西方智慧之所以具有差異,就在于其構成的文化背景的不同,因而也構成了兩者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與發展結果。“東方智慧運用直覺思維,西方智慧運用邏輯思維;東方智慧以整體觀為認識方法,西方智慧以局部剖析為認識手段”[10]。作為東方文化核心的中國傳統文化,一直以強調整體、重視普遍的思維方式發揮作用,幾乎不把個人看作是個體的存在,把社會、家族看作是一個整體,個人只是家族、社會的一員。這些中國傳統文化中所蘊涵的價值觀與思維方式,是我們建構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重要前提和基本原則。
從中國傳統文化的視角出發,我們認為,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應考慮以下兩大原則:
1.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要體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本化”理念,堅持“以人為本”的原則。
中國傳統文化就整體而言,其最核心的特征就是“以人為本”。在《尚書》中明確指出,“惟天地萬物之母,惟人萬物之靈”(尚書·泰誓上),即天地是萬物之母,而人則是萬物之靈。強調人在天地萬物中的核心地位,使人的自我價值得到了充分的彰顯。先秦思想家荀子曾將天地萬物分為四類:“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荀子·王制》)。也就是說,水火有氣但沒有生命,草木雖有生命但沒有知識與智慧,禽獸有認知的功能但是沒有禮義,而人有氣有生,又有知有義,是萬物中最貴重的。中國傳統文化既非“以神為本”,也非“以物為本”,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以人為本”。因此,中國傳統文化視野下的東方心理咨詢模式,其理論建構要著眼于人的存在,尊重人的主體性、主動性和發展性,從人本身來探討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統一性與合理性。
2.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要體現出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堅持整體觀、變易觀、和諧觀和陰陽觀的原則。
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主要體現為相互聯系的四個環節:整體觀、變易觀、和諧觀和陰陽觀。整體觀是指整體看問題的思維方式,即把世界看作整體,視為一個系統,把人理解為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天關系的總和,表現為“天人合一”的觀念,體現著普遍聯系的原則;變異觀是指靈活隨機地看問題的思維方式,即把世界看作是一個生生不息的過程,表現為“生生”的觀念,體現著運動發展的原則;和諧觀是指息爭致和的思維方式,即認為均衡、協調是世界的本質,主張用“和”的原則處理一切事物,體現著矛盾調和的原則;陰陽觀是樸素的對立統一觀念,它把世界的本來狀態理解為陰陽和合,陰陽互補是一切系統的基礎,認為陰陽運化是萬物“生生不已”的原因,體現著辯證矛盾的原則。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主要表現為整體聯系的觀念,沒有整體聯系就談不上運動發展、和諧有序和陰陽運化。因此,傳統文化視野下的東方心理咨詢,其理論建構在方法論的層面上應避免機械論的傾向,以辯證邏輯為指針,強調心理咨詢模式中各要素的同一與和諧。將中國傳統文化中重“和”輕“分”、崇“和”輕“爭”、陰陽合和、生生不息的方法論體現在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之中。
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在遵循上述兩大原則的基礎上,還應考慮以下三大維度:
1.根據中國傳統文化“重整體,倡導天人合一”的理念,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應引入生態維度,將人與社會、自然統一起來,克服個體與他人、社會及自然萬物的疏離。
中國傳統文化把人作為天地萬物這個整體的一部分來研究的。它把客觀世界作為一個具有統一性的整體對象來理解,不僅反映在宇宙觀上,也表現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從老子開始,就將宇宙與人類呈于一個整體之中,人類成了自然的有機組成部分。這種整體思維,經過反復地升華、沉淀,形成了中華民族的傳統。
作為中國哲學的基本思維方式和最高價值理想的“天人合一”理念,其著眼點不只是講人與自然界的關系,而更主要的是從哲學上來講人的終極存在,以價值觀立論,提出人生的最高價值與終極意義在于實現與天合一。每一個個體都是天地大系統中的有機組成部分,個體與他人、萬物是不可分離的,“人不僅可以在自然——社會的生態系統中獲得安身立命之所,而且可以獲得‘死而不亡’的精神慰藉。因為個體雖然有死亡,但作為整體的社會自然系統是不會死亡的”[11]。這一觀點意味著,在中國傳統文化“萬物一體”的信仰中,人并非是與自然對立的個體,自然本身就是生命之源,是人類精神的依歸,人可以在自然與現實的社會倫理關系中建立永恒的價值體系。因此,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要遵循“天人合一”的價值理念,注重用整體性的、主體性的視角去把握世界和解讀人與世界的相互關系。將東方心理咨詢模式建立的目標定位于提升人的心靈境界,將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關注點聚焦于解決人的心靈問題上。同時,以人與自然相通、相似、和諧共生的生態文化為方法論,將個體的自我實現與儒家以仁為核心的社會倫理價值體系融合起來,將個體的自我實現與道家所倡導的自然之“道”融合起來,將個體的自我實現與佛家所強調的大我融合起來,達到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整體和諧狀態,充實人的心靈境界。
2.根據中國文化“重倫理,倡導道德至上”的理念,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應引入價值維度,通過內省、修身、盡心、養性,提升人的精神境界。
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理念,其中的“天”,不僅指作為自然規律和人的運命的“自然之天”,還包括“道德之天”,所謂“道德之天”就是直接與人的道德規則相聯系的天。孔子一方面像對待“自然之天”那樣承認“道德之天”的存在,而且對“道德之天”充滿著比“自然之天”更莊嚴的敬畏。以此將道德的本源追溯到了天道,主張“天人合德”,而天的本質就是人的本質,也是道德的本原。但“天道”是內在于人而存在的,是由人來體現或實現的,它對應的是“人道”,否則“天道”是沒有意義的。這也意味著孔子對“道德之天”的敬畏并沒有導致對人的地位弱化,孔子認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能夠使道發揚光大,而道卻不能光大人,既確定了人的核心地位,也確認了人是能自我完善的。儒家對“道德之天”的確立,使得道德文化成為中國文化的核心特征,一方面,我們不能離開“天”而談論人,人要保有對道德本身的敬畏,因為“天”就是人世間的道德規則,這是人的立身之本,能夠建立起人心的秩序;另一方面,道德之天也是為人而存在的。只有做到了“盡己之心”就能“盡物之心”,然后“參天地之化育”,使得人自身與各種關系都得以和諧發展。
因此,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應引入價值維度,將人的價值通過認識自我、提升道德品質表現出來,達到“上下與天地同流”的人生最高境界,使人的價值在與社會的統一中表現出來。實際上,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理念中,不僅是儒家,道家與佛家也同樣提倡反省內求,提升自我,儒家強調“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即只有自己的品德提升了,外物才會輔助你;佛家認為人的一切煩惱、痛苦皆源于自身,去除貪、嗔、癡之心,還自我以本來面目,提倡內省與反求諸己;道家主張要遵循天地萬物的本性,不以個人的愿望去隨意改造,要尊重自然與他人,使其按照自己的本性去發展,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最充分、完美的狀態,也強調反省自己不干涉他物,因勢利導。通過內省修身,做到盡心養性,才能提升人的道德精神,使個體的價值在整體的價值中體現出來。
3.根據中國傳統文化“重家族,倡導家國同構”的理念,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應引入關系維度,在人與人的關系中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目標。
中國傳統文化是一種倫理型文化,這就意味著家族乃是中國人社會生活的主要舞臺,也是歷代統治者建立統治秩序的有效載體。對于中國人來說,家庭是一個小集體,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這高度概括了中國傳統社會的實質。由家庭到家族,再集合為宗族,組成社會,進而構成國家,這種家國同構,父是家君,君是國父,家國一體的理念,滲透到中國古代社會生活的最深層。這種家國同構的宗法制度也是形成中國傳統文化重倫理、重關系的根本原因。從崇尚倫理的原則出發,中國傳統文化特別重視“內圣外王”之道,即在政治上,要求實行“王道”和“仁政”,要以德治國。在個人修養上,中國傳統文化特別重視個人的內在修養、完善人格,以“圣人”為最高的理想境界。“為學”的目的就是要使自己成為一個道德上的“完人”。因為“治國”與“修身”二者是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的。為了“治國”就必須“修身”。只有努力進行內在修養,使自己成為一個道德高尚的人,才能把國家治好。所以《禮記·大學》中提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指出“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按照儒家的觀點來看,無論是個體還是作為人類,人的自我完善與人生幸福都是在人與人的關系中實現的,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仁”。《說文解字》將其解釋為“仁,親也。從人二。”從字源上分析,“仁”即意味著兩個人或社會中的人,所以“仁”就是人道,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道理,通過和諧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達至仁義就是人生處世的最高理想。孔子的“仁”是要由“親親”擴大到“仁民”,要“推己及人”,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才叫作“仁”。而做到“推己及人”,必須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忠恕之道”作為“為仁”的準則。
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建構應引入關系維度,將和諧人際關系作為東方心理咨詢模式的重要內容和有效途徑,以孔子的仁愛思想作為實現人生價值和社會理想的價值支點,將對“仁”的自覺追求作為東方心理咨詢模式建構的目標之一。因為通過“仁”的內在修養,能夠幫助個體形成高尚而獨立的自我人格,從而達到“役物而不役于物”的自由境界。而人格高尚而獨立的人,并非只是“獨善其身”,同時還必須兼利天下,將“仁愛之心”按照一定的規范運用到社會生活中,進而達到家庭和社會的和諧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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