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莉珺
苗莉珺/河西學院講師,碩士(甘肅張掖734000)。
猶太作家的作品相當普遍的是針對青少年成長的敘事,這和猶太民族的文化傳統和現實生存狀態密切相關。在一個異質文化環境中,要讓自己的文化傳統不被淹沒和同化,就只能依靠青年一代對傳統文化的認知認同,所以特別重視青少年的成長問題,[1]精神上的皈依與道德上的蛻變是猶太青年對文化認同的必然選擇。猶太裔作家菲利普·羅斯于1997年出版了深含歷史意蘊的長篇小說《美國牧歌》,發表第二年便榮獲普利策小說獎。羅斯在《美國牧歌》中再現了二十世紀美國猶太移民的生存現狀和猶太裔青少年成長道路上的困惑和困境。小說主人公梅麗出身于一個富裕的猶太家庭,在父母的呵護和家庭的關愛下健康成長。在越南戰爭、動亂的社會背景下,受父母的呵護、家庭的熏陶和社會的影響,梅麗深感焦慮困惑又無所適從,找不到歸屬感,她逐漸迷失了自我,最終變成一個瘋狂暴力的反戰分子。五年的逃亡流浪生活又讓她飽受身心的折磨,最終失去了人生的信念,走向了流浪后的蛻變:皈依耆那教。本文擬從成長的引路人、成長中的困惑和流浪后的蛻變等方面,來解讀梅麗的成長歷程,揭示青少年成長中面臨的困惑和困境。
成長是追求希望過程中的跨越,預示著精神的磨礪與蛻變,所以不可避免地會遇到焦慮與困惑。從社會學的角度看,每個青少年在成長中都會受到一些人的影響,他們從不同的角度豐富著其對社會的認知,影響著成長的軌跡,是青少年成長道路上的引路人。[2]小說中影響梅麗成長軌跡的除了母親多恩和父親瑞典佬,還有信仰猶太教的祖父和篤信基督教的外祖母,他們對梅麗的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梅麗的母親多恩曾經是選美小姐,她對梅麗寄予厚望。她要求梅麗去打網球,上舞蹈課,渴望自由的梅麗對此深惡痛絕。母親只關注她外在的生活,卻并不了解她的內心。梅麗無法忍受母親的疼愛和嘮叨,覺得母親管她管得太多。慢慢長大的梅麗開始崇拜和仰慕男性,她甚至想以極端的手段從漂亮的媽媽身邊奪走父親,壟斷父親的愛。遭到母親的拒絕后,梅麗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不斷與她爭吵。梅麗的性格大變,內心的困惑與孤獨與日俱增。為了引起父母及家人的注意,得到他們的關心,說話口吃的梅麗開始變得反叛,她將裝有熱湯的保溫瓶帶到學校摔壞,從母親那兒學會了破壞和對抗,試圖用自己的口吃反抗一切,宣泄自己內心的痛苦與孤獨,在母親的“精心呵護”下她長成了一個“虛假的孩子,隱瞞身份說謊的孩子”。[3]
而父親對梅麗百般呵護,關心備至,對梅麗的要求一味地遷就,有時甚至妥協和讓步。看到電視上越南和尚自焚的畫面后,梅麗恐懼萬分,不敢單獨睡在自己的房間里,父親陪她聊天,耐心地為她讀報紙,向她解釋和尚那樣做的原因,她慢慢理解了和尚的行為。但是父親的耐心安慰和苦苦開導卻在梅麗心里種下了反叛的種子,她開始厭惡溫情脈脈、墨守成規的父親,痛恨父親為她設計的人生軌跡:可愛的天使——優異的學生——上層社會的淑女。她選擇肥胖、口吃,以怪異的舉止來發泄內心的壓抑和痛苦。[4]面對梅麗的叛逆激進,關心女兒成長的“瑞典佬”不但沒有正確引導,反而耐心隱忍地提出看似關心備至卻誤導性極強的建議,“里姆洛克這里的人們不反對戰爭,而恰恰相反,你想唱反調就在這里對著干”。[4]梅麗居然聽從了他的建議,炸毀了當地的郵局,年僅十六歲就成了反越戰的激進分子。
影響梅麗成長的另外兩位是祖父婁和外祖母。梅麗變得暴力瘋狂,她激進反戰的思想曾受到祖父婁的影響,情緒高漲的婁經常寫信給約翰遜總統,并將這些信的附件留下來讀給梅麗聽或寄給她看,祖父的這些信對梅麗的影響比總統的大得多,致使她后來走上了反戰道路。作為猶太后裔,外祖母不斷給她灌輸天主教信仰,而祖父眼里的梅麗應該篤信猶太教,可憐的梅麗,面對祖父母時,不得不將與天主教有關的所有東西都隱藏起來掩蓋好。家庭中兩種文化之間的激烈碰撞,使梅麗逐漸產生了孤獨和焦慮感,她變得猶疑多變,激進而暴力。
梅麗出生在由猶太身份的父親和信奉天主教的母親組建的家庭中,面對不同的文化和宗教信仰,她深感迷亂和困惑,無所適從。剛一出生,外祖母就給梅麗進行了正式的天主教洗禮,童年時常常被帶到天主教堂。讓梅麗困惑不已的是,在祖父母眼里她應該繼承猶太教傳統,外祖母和母親則不斷向其灌輸天主教信仰,父親卻任由她自由成長,梅麗不知如何選擇。后來梅麗一家遷往舊里姆洛克,割裂了她和傳統文化的聯系,在家庭找不到歸屬感和安全感的梅麗不斷尋找自我,她變得愈加困惑和迷茫。
梅麗的少年時代是在懷疑和震驚中度過的,11歲時,在觀看電視上越南某市街道上的恐怖鏡頭后,和尚自焚的畫面在其幼小的心靈中投下了陰影,她不愿錯過新聞上的每一次自焚,不停地看,想要把這件事弄清楚,以此戰勝自己的恐懼。在電視機前發呆的梅麗,內心卻正經歷著思想的巨變。她不明白其他人的道德去了哪兒?他們為什么不去撲滅火焰?梅麗幼小的心靈受到巨大傷害,夜里睡覺時總是驚醒,她不斷拷問自己,這社會到底怎么了?這世界上難道沒有一個人還有良心?梅麗陷入對社會的不滿、對現實的焦慮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而不可自拔,這預示著梅麗的人生之路會是坎坷不平的,也注定了她將是一個“漂泊不定”的人。她開始變得瘋狂暴力,從此投入積極的反戰活動中。
扔下炸彈炸毀了郵局后,為了逃避追捕,梅麗逃離了自己的家四處躲藏,她的身體在流浪,心也在流浪。爆炸后的七十二個小時,梅麗躲在語言矯正師謝拉·薩爾孜曼的家里,白天藏在謝拉辦公室的休息間,晚上住在辦公室,開始了地下流亡的生活。流亡過程中,梅麗在不斷找尋自己,以求得社會的認同。兩個月里梅麗更換了十五個化名,四五天就換一個藏身之地。逃亡至印第安納波利斯時,她從公墓的墓碑上找了一個和她同年出生卻很早就死掉的嬰兒的名字作為自己的名字。她以死嬰的名義申請了一個出生證明的副本,變成了瑪麗·斯托爾茲,隨后還獲得了圖書卡、社會保險號碼。剛滿十七歲的梅麗逃至芝加哥當晚就遭遇了種種身心的折磨,她被扣押、奸污和搶劫。為了賺足去俄勒岡的錢,她在一家低級酒館的廚房里洗盤子,處處受冷遇。怕人發現她不斷變換住處,在第四次換住房時,又被強奸。在俄勒岡再次卷入爆炸案后,她東躲西藏,決心要逃離暴力行為,以便能成為真正的梅麗·利沃夫。她繼續流浪逃離,幫牽著狗乞討的大個子黑人婦女班尼絲乞討,搬去和她的狗同住,照顧她。班尼絲患上癌癥死后,梅麗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孤獨感緊緊包裹著她,如同一股激流將她穿透”。[5]五年的逃亡生活讓她飽受身心的折磨,歷經恐懼和孤獨后的梅麗,失去了人生的信念,開始了流浪后的蛻變。她研究宗教,將猶太教和基督教的傳統永遠拋在腦后,對生命完全敬畏,不傷害任何活物。她認為人們只有通過苦行僧般的律己和自我否定,遵循非暴力主義的教義,才能達到所要的完美,所以,加入了耆那教信徒的行列。
梅麗集女性、有色人種、青少年和移民后代四種身份于一身,她的成長經歷極具時代的典型性。在社會和家庭“夾縫”的成長中,梅麗努力擺脫束縛,選擇了暴力反抗和逃離。一切暴力過后,梅麗歸于平靜,經歷五年的流浪后她開始蛻變,信奉了苦行主義的耆那教,追求對生命的完全敬畏,找回了不傷害任何活物的責任感和達到非暴力主義完美后的無罪感,這一心路歷程明確揭示了小說的成長主題。這會引起人們對家庭、教育和青少年成長問題的關注,尤其是那些處于社會邊緣的青少年的成長。
[1]芮渝萍,范誼.成長在兩個世界之間——當代美國成長小說研究概論[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9(9):l 88—1 9 1.
[2]芮渝萍.美國成長小說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3]謝文娟.夾縫中的吶喊:《美國牧歌》中梅麗的壓抑與叛逆[J].青年文學家,2010(12).
[4]高婷.超越猶太性——新現實主義視域下的菲利普·羅斯近期小說研究[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1.
[5]菲利普·羅斯.美國牧歌[M].羅小云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