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容貌類形容詞的搭配限制及教學策略

伍凌鋆

詞匯作為語言系統的三要素之一，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容貌類形容詞是漢語詞匯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范疇,主要描繪人體容貌外形，與每個語言使用者息息相關，是人們最熟悉的詞匯類別之一，更是言語交際中常用的詞匯，對該類詞進行分析很有價值。語言具有民族性，漢民族獨特的思維方式和文化心理使得容貌類形容詞帶有不同的性別色彩和感情色彩，而這些潛在的語言規則正是語言學習者的困難之處，也是語言研究者急需弄清的問題。

一、容貌類形容詞的修飾對象限制

漢語的容貌類形容詞由于具有不同的語義色彩，在搭配上會受到一些限制。例如，“美”是漢語中一個使用非常普遍的容貌類形容詞。“美”從古至今都可以表示“美麗”，即“外表好看”這個基本意義，但在古代，它的組合關系很寬泛，既可以用于修飾人，也可以用來修飾物，比如“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一句中的“美池”；唐代韓愈《雜說》中“才美不外現”用“美”來修飾才華、才情。

容貌類形容詞非常豐富，經過對比分析，可以看出現代漢語形名結構中容貌類形容詞與名詞的搭配主要受到兩方面限制。

（一）修飾對象是否為人

如果將容貌類形容詞按照修飾對象能否為物的標準分類，大致可以分為修飾人和修飾人兼修飾物兩種類型（修辭手法不算入內）。

1.主要用來修飾人的詞語。如，俊俏：俊俏的小伙子、俊俏的姑娘；又如，苗條：苗條的女人、苗條的體型。

2.既可以用于修飾人也可以用于修飾物。如“秀麗”，修飾物時可以說：秀麗的文辭、秀麗的風景、秀麗的城市……修飾人時可以說：端莊秀麗的女同志、秀麗苗條的女人……

在文學作品中，我們常常使用擬人、比喻等修辭手法，賦予物以人的特征，又或者將人比物，因此，很多原本修飾人的容貌類形容詞擴大職能，可以修飾一些具有人格特征的事物，如嬌美的鮮花、雄偉的建筑等。

（二）修飾對象的性別差異

容貌類形容詞在修飾對象為人時，會受到性別差異的影響①。如“美麗”多用來修飾女性，較少用于修飾男性或男性群體。

①我倒是非常喜歡這位聰慧美麗的中國姑娘。

②月亮里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名字叫嫦娥。

“美”也可以用來修飾一些不分性別的群體對象，如，“美麗的孩子們”。

而“俊朗”則主要用來修飾男性，在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的現代漢語語料庫中檢索 “俊朗”一詞，共59 條記錄，除了4 條不是修飾人以外，其余55條都是修飾男性人物。如：

①這個相貌俊朗的小伙子引得很多女孩子關注。

②英姿俊朗的李連杰憑借出色的演技創造了當年中國的“票房奇跡”。

③這套新式軍裝配上俊朗的外貌,使駐軍官兵們顯得格外精神。

同樣，“魁梧”一詞也主要修飾男性，而較少修飾女性，在語料庫所有784 條記錄中僅有3 條修飾女性，修飾男性的比例為99.62%。如：

①父親魁梧的身軀被鋼廠巨大的機器壓碎一半，高位截癱，永遠住進了醫院。

②珀西是個黑人,魁梧的身材富于魅力。

③一聽“拒絕接案”，這個魁梧的漢子，居然雙膝跪地，老呂拉都拉不起來。

“清秀”一類的詞語則既可以修飾男性，也可以修飾女性。如：

①原來清秀苗條的宋先生顯得更加瘦削了。（男）

②一般人很難想到如此文弱清秀的徽因會與“建筑”有關聯。（女）

錢進曾指出，中國傳統文化對容貌的評價有性別的區分，相對于男子來說，社會群體對女子的容貌更為重視。[1]僅在《中華成語大詞典》中就有229 條成語描寫女性的容貌外形、體態特征,其中描寫年輕女性的成語多達200 余條，而描寫男子容貌特征的詞語就比較少見。[2]

容貌類形容詞之所有會有性別的區分,是因為受到文化傳統的影響。中國文化自古便有陰陽對立的傳統，在社會分工中主要表現為“男主外，女主內”，男性常常被賦予剛強、勇猛、好勝的特征，與之相呼應的則是女性的柔弱、溫順、善良等特征。這種思想觀念不僅深深烙印在人們的意識中，更體現在漢語言文字中。錢進將詞義與性別之間形成的相對穩定的聯系稱作詞義性別原型，可分為男性原型和女性原型兩種類型，[3]形容詞也因此有了性別編碼。漢語多用含有柔弱、美麗等義的詞匯來描寫女性，而修飾男性的詞則多含有強壯、高大等義。因此，純潔、美麗、文靜等詞傾向于做女性編碼，沉穩、強壯、雄偉等詞傾向于做男性編碼。外國人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應該了解漢語的“角色語言”，才能熟練地掌握漢語，更加順利地與中國人完成言語交際。

二、容貌類形容詞搭配的韻律限制

在口語中，我們一般只會說“美女”“靚女”“佳人”“麗人”“丑女”“美麗姑娘”“溫柔女子”“英俊少年”“秀麗容顏”，而不會說“美麗女”“溫柔女”“英俊男”“秀麗臉”，這是因為漢語韻律結構的影響。“美女”這類單音節形容詞修飾單音節名詞的結構，和“美麗姑娘”這樣雙音節形容詞修飾雙音節名詞的結構都是符合漢語韻律的。又因為“漢語是一種‘核心在后’的語言，‘單音節+雙音節’節奏優于‘雙+單’。因此，在漢語中‘2+2’‘1+1’‘1+2’三種形名粘合式是比較普遍的，而‘2+1’這種節律類型比較少。這是一條大致的規律”[3]。

由于漢語詞和短語的界線并不十分清晰，因而，由容貌類形容詞組成的形名結構很多都帶有短語。在語言的發展中也有很多詞組逐漸固化成詞語，如佳人、美女、美色等，成為廣泛使用的雙音節詞語。

三、容貌類形容詞的偏誤分析及教學策略

容貌類形容詞是現代漢語形容詞的常用類別，是對外漢語教學的重點，但是由于很多學生沒有注意到這類詞在搭配中受到修飾對象和韻律的限制，在使用中常常出現偏誤。例如②：

1.沒有區分形容詞的修飾對象而造成偏誤。

*貓是很文靜的動物。

*這棵樹非常苗條。

2.因為沒有區分形容詞的性別色彩而搭配錯誤。

*她哥哥的身材很苗條。

*他媽媽長得很英俊。

3.不合韻律習慣造成的偏誤。

*王曉華是一個美麗女。

*中國有很多可愛人。

針對這一問題，教師應結合初、中、高級學生不同的水平采取不同的策略。

在漢語初級階段學習的留學生由于接觸漢語的時間不長,如果在上課過程中遇到容貌類形容詞，最好只進行簡單的講解,不應過于復雜。比如，“秀麗”“窈窕”“賢惠”“端莊”等具有女性色彩的形容詞，教師只需借助例句讓學生明白容貌類形容詞的用法即可，不必花太多時間去分析容貌類形容詞在搭配時受到的限制。

中高級階段的留學生不僅掌握了大量詞匯和語法知識,也對中國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教師可以從描寫對象入手，向學生說明，在漢民族的言語社團中，由于民族的傳統和文化心理等原因，男女性被賦予不同的社會責任和審美標準，因而用不同的容貌形容詞修飾。另外，教師還應強調，由于天人合一的文化傳統觀念，許多事物被賦予人的特征，相應地會擴大一些形容詞的修飾范圍，如“秀麗的西湖”“雄偉的高山”等。

容貌類形容詞是漢語詞匯的重要類別，不僅具有獨特的性別色彩，更受到語法、韻律等多方面的限制，它并不單純是語言現象，更與民族文化心理有密切的聯系。因此，在教學過程中，教師絕不能僅僅局限于釋義，而要開拓思路，從更深的文化層面來思考和研究，為語言學習者提供幫助。

注釋：

①語料來源：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的現代漢語語料庫

②語料來源：北京語言大學HSK 動態作為語料庫

[1]錢進.詞義性別原型與構詞模式[J].江西社會科學，2004（9）.

[2]魏萍.漢語體貌美丑常用詞研究[D].西南大學，2013.

[3]陳青松.現代漢語形容詞與形名粘合結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