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躍
(中國藝術研究院,北京 100029)
詞之“令”體,又稱小令、歌令、令曲、令章、令詞等。“令”的常見解釋有四種:其一,“令”的原義是命令或法令,故冒廣生《疚齋詞論》云:“酒曰酒令,詞曰詞令也。”[1]一般認為,令“蓋出于唐人宴席所行之酒令而得名”[2]。其二,“令”又稱“曲”,施蟄存先生《詞學名詞釋義》云:“大概唐代人宴樂時,以唱歌勸客飲酒,歌一曲為一令,于是就以令字代曲字。”“曲名加子字,大都是令曲。”[3]馬興榮先生《中國詞學大詞典》云:“一般稱字句不多的小調短曲為令詞,又稱小令、令曲。”[4]其三,以“令”指舞,朱熹《經世大訓》云:“唐人俗舞,謂之打令。”敦煌舞譜中有令舞,“是一種動作化的酒令,有比較確定的舞蹈程式”[5]。其四,以“令”為詞牌通稱,王力《漢語詩律學》云:“‘令’是詞牌的通稱。因此,許多詞牌都可以隨便加上一個‘令’字。”[6]以上關于“令”體的解釋,分別從詞調來源、體式特征、表演方式等方面揭示了令體字句不多、曲短調小、節奏明快、與酒令關系密切等特點。在各種定義中,以“令”為短曲小調或急曲子,以“令曲”同于歌令,以“小令”屬小唱,以“小品”為令體,影響較為廣泛,卻有諸多似是而非之處,須作進一步辨析。
通常認為,無論是從樂曲還是文本篇幅上而言,“短小”都是“令”的核心定義或突出特征,如“唐代人稱小曲為小令”[3],“令”一般都指短調之辭,“小令,又叫‘令曲’。詞的短小者之稱。唐宋文人于酒宴上即席填詞,利用短篇小調,當做酒令,遂稱小令”(林煥文《詞學詞典》)。唐五代時期的令詞一般篇幅短小,節奏急促,以短曲小調之辭來界定“令”體,似有道理,其實不盡然。
第一,“令”的篇幅、字數并不一定較“引、近、慢”短小。不是所有令詞都是短曲小調,如柳永《甘州令》有七十八字,《采蓮令》有九十一字,歐陽修《梁州令》有一百零五字,就字數篇幅而言,在詞體中皆可歸之于長調。《高麗史·樂志》中《獻天壽令》的字數反而多于《獻天壽慢》。字數篇幅并不能將詞調完整劃分開,故萬樹《詞律》云:“若以少一字為短,多一字為長,必無是理。如《七娘子》有五十八字者,有六十字者,將名之曰小令乎?抑中調乎?”
第二,唐宋時期詞曲的篇章單位不同。唐五代詞體的一個重要特征是聯章,同調的多首詞連串一起演繹一個主題。《云謠集雜曲子》《花間集》《尊前集》等唐五代詞集在作者系詞之下,多是按詞調排列,同調作品不少是聯章。據任半塘《敦煌曲初探》統計,僅唐五代詞中就有一千多首聯章詞。這只是根據后世有據可依的文獻統計,此外又有多少只曲單調曾是聯章,已難以計算。
施蟄存《詞學名詞釋義》云:“曲名加子字,大都是令曲。”[3]據曾昭岷等編《全唐五代詞》統計,令體在唐五代時期的創作,以“子”命名的詞調就有三十三調。“子”即“曲子”之意,是一首曲的次級單位。多首“曲子”共同構成了一首曲,一首曲也可包含多首“曲子”,就像后來的一首慢詞分為兩闋、三闋一樣。雖然每闋的樂曲、歌法、格律相近或相同,但一闋不足以稱之為一調。同樣,聯章詞亦應以整體視之,即將令詞還原其本來面貌,而非碎拆成一首首獨立的小詞。有些令詞根據編輯需要而被后人打散重新編排,在當時并非以一調一闋一片來計算,而是以組曲、套曲或大曲形式存在,因而不能視之為短曲小調。
第三,疊唱是唐五代令詞的通行唱法。張炎《詞源·謳曲旨要》云:“慢近曲子頓不疊,歌颯連珠疊頓聲。”[7]疊和頓是唱曲的通用歌法,“慢、近”等曲子通常只頓不疊,而小詞令曲通常可以疊唱,如《陽關曲》又名《陽關三疊》,其中一句疊唱三次。一首字數較少的詞,通過疊唱就可以對應較長曲調。以此而言,不能說令詞對應的曲調就是短曲小調。
第四,令體曲度不一定短于慢體。據王灼《碧雞漫志》載:“近世有《長命女令》,前七拍,后九拍。”“又有大石調《蘭陵王慢》,殊非舊曲。周齊之際,未有前后十六拍慢曲子耳。”一則為令,一則為慢,都是十六拍,“從而又可證‘令’之曲度未必比‘慢’為短。一般人囿于小令、中調、長調之說,多以令為短曲小調,以慢為長調,觀此可知,非但令之字數未必比慢少,并令之曲度亦未必比慢為短也”[8]。
將短曲小調等同于令,始于宋人編集而確立于明人的詞調分類。故朱彝尊《詞綜·發凡》云:“宋人編集,歌詞長者曰慢,短者曰令,初無中調、長調之目。自顧從敬編《草堂詞》以臆見分之,后遂相沿,殊為牽率。”
針對以篇幅長短來界定“令”體之說,龍榆生《詞曲概論》曾反駁道:“一般講詞的人都‘以長調為慢,短調為令’,卻是錯的。就音樂上講,曲調只有急、慢之分,所以《唐書》和《宋史》的《樂志》中,都常說‘急、慢諸曲’,把急曲子和慢曲子對舉,并不以歌詞的篇幅長短來決定。這長期的誤解,是由于后世填詞家不懂音樂,也不肯用心去研究所造成的。”[9]因而主張不以短、長而以“急、慢”來界定“令、慢”。張高寬《宋詞大辭典》亦云:“多數令詞字少調短、節奏較快。”[2]那么,是否“慢”就對應慢曲子,“令”就對應急曲子呢?事實上并非如此。
第一,唐五代“令”詞配合的樂曲不都是“急曲子”。如唐代敦煌莫高窟藏經洞發現琵琶抄譜一卷,寫在后唐明宗長興四年(933)《中興殿應圣節講經文》(即《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多經變文》)的背面,計錄《品弄》《傾杯樂》《西江月》《心事子》《伊州》《水鼓子》《急胡相問》《長沙女引》《撒金砂》《營富》等急、慢曲子二十五首,其中被后人劃為令曲者多數是慢曲子而非急曲子。標明“急曲子”僅有四調,分別是《急曲子》(第六首)、《急曲子》(第九首)、《又急曲子》(第十七首)、《急胡相問》(第十九首)。標明“慢曲子”者,除了四首《又慢曲子》(第四、八、十、十四首),還有《又慢曲子西江月》(第十三首)、《慢曲子心事子》《又慢曲子伊州》等。《傾杯樂》(第三、十二首)和《伊州》(第二十四首)則是“急曲子”“慢曲子”交互使用。可見,敦煌樂譜中令曲配合慢曲子的情況反而比急曲子還要多。此外,敦煌樂譜中的“急曲子”多為器樂小品,很少配詞歌唱。
第二,令曲在曲拍節奏上不都是急曲子。楊蔭瀏認為,令“其狹義可能是專指曲破部分所用的節奏比較快的曲調而言;其廣義則是泛指一切較短的曲調而言”。今存以“令”字題名之曲,有長有短,有快有慢,但短而較快的曲調占大多數[10]。大部分令曲短而較快,符合急曲子特征,但同時也存在著長而較慢的曲調。這主要是界定急、慢曲子的標準發生了變化。敦煌曲譜中的“急”“慢”是節奏概念,主要從速度、節奏和節拍等方面進行區分,而非用韻多少。因此,“慢曲子”不都比“急曲子”長,“急曲子”也不一定比“慢曲子”短。與唐五代以樂曲節拍來界定曲子的急慢不同,宋人則以用韻多少來界定曲子的急慢。清方成培《香研居詞麈》卷五云:“聲之悠揚相應處,即用韻之處也。故宋人用韻少之詞,謂之急曲子;韻多者,謂之慢曲子,義蓋如此。”一般情況下,韻少則詞促,韻多則詞緩。但是對于拗調而言,韻多之詞可用于急曲子,韻少之詞也可用于慢曲子。
第三,詞調的長短與曲子的急慢,可通過改變唱法來調整。張炎《詞源》云:“慢近曲子頓不疊,歌颯連珠疊頓聲。”[7]任半塘先生解釋說:“引、近音譜中亦有頓聲,頓而不疊,與慢曲同。”“又所頓與住者,乃一句之中,唱至某字而頓住,但延長其音,一時不連接吐出下字也;字雖頓住,而音實延長。”[11]采用了頓的唱法,配合的樂曲自然曲度延長,進展緩慢。
事實上,慢、引、近等曲子并非只頓不疊。“慢曲子”也有疊唱。宋人毛幵《樵隱筆錄》云:“紹興初,都下盛行周清真詠柳《蘭陵王慢》,西樓南瓦皆歌之,謂之《渭城三疊》。以周詞凡三換頭,至末段聲尤激越。惟教坊老笛師能依之節歌者,其譜傳自趙忠簡家。”[12]張炎《詞源》亦云:“慢曲有大頭曲、疊頭曲。”[7]同樣,令詞演唱不僅有疊唱,還有頓唱,不僅有四均拍,還有六均、八均之拍。疊唱為曼聲,便于應對慢曲子,故沈雄《古今詞話》云:“兩句一樣為疊句,一促拍,一曼聲。《瀟湘神》、《法駕導引》,一氣流注者,促拍也。《東坡引》,‘雄心消一半,雄心消一半’,不為申明上意,而兩意全該者,曼聲也。體如是也。”[12]
以急、慢曲子劃分詞調,是根據早期詞的樂曲形態來劃分的。隨著詞體的嬗變,尤其犯調、轉調等手法的應用,已不能簡單地用急、慢曲子來對詞調進行分類。宋代慢詞興起以后,已很少出現以急、慢曲子來標注詞調的情形。北宋以后,令、慢逐漸取代急、慢曲子,成了劃分詞體的標識。根據篇幅長短,以令、慢對應短調、長調來劃分詞體,是明清之時才出現的。因此,“急、慢曲子”與“令、慢”詞體是兩個不同概念,不具有對等性。
張炎《詞源·謳曲旨要》云:“歌曲令曲四掯勻,破近六均慢八均。”[7]此處歷來有兩種斷句之法。一是“歌曲、令曲四掯勻”,將歌曲與令曲并列。冒廣生《疚齋詞論》云:“歌曲令曲,四字對舉。歌如《子夜歌》之類是也。令如《調笑令》之類是也。”“歌曲令曲,多為四句,故用四掯。”[1]趙尊岳《玉田生〈謳曲旨要〉八首解箋》云:“凡曲,長調之屬為‘歌曲’,小令之屬為‘令曲’。‘破’、‘近’自小令衍出,其調體視小令略多。‘慢’為長調。”[13]將歌曲、令曲作為兩個并列且對立的概念來理解,并以“歌曲”指慢,“令曲”指小令、破、近等。一是“歌曲:令曲四掯勻,破近六均、慢八均”,令曲與破、近、慢并列,同屬歌曲的一個種類。蔡楨《詞源疏證》云:“令曲即令,歌曲令曲者,謂歌曲中一體之令曲。”[7]王易《詞曲史》云:“‘歌曲:令曲,四掯勻;破,近,六均;慢八均。’蓋篇首先將諸小唱均數揭出,其下始分述各種唱法。”[14]洛地《詞體構成》亦云:“‘謳曲旨要’開頭幾句若由我來作標點、句讀,大約會是這樣:歌曲:令曲,四掯勻;破(近),六均;慢,八均——官拍、艷拍分輕重,七敲八掯靸中清。”[15]以歌曲指所有詞調,包括令、破、近、慢等。
斷句方法不同,對“令”的含義及其與“破”“近”“慢”等關系的理解也不同。第一種斷句,以令曲指小令(包括令、近、破等),以歌曲指慢,顯屬牽強。宋代并無歌曲指慢,令曲指破、近之說。以“歌曲”命名的詞集,如《白石道人歌曲》,不但包括慢,還包括令、引、近、序、中腔等體。鄭孟津《詞源解箋》考察了大量有關“歌曲”“曲”的文獻記載,認為“‘歌曲’或‘曲’在兩宋文獻里,往往指詞調而言”。第二種斷法,以“令”“破”“近”“慢”歸屬歌曲,在詩體句式上亦有不通。既然講“令曲四掯勻”,為什么又贅余一個“歌曲”呢?
歌曲、令曲既不是并列概念,也不是從屬概念,乃是同一概念,即指“歌令”之曲。唐孫棨《北里志》載有歌伎習歌令之事:“有良家子,為其家聘之,以轉求厚賂,誤陷其中,則無以自脫。初教之歌令而責之甚急。”“天水仙哥,字絳真,住于南曲中。善談謔,能歌令,常為席糾,寬猛得所。”王團兒曾被販賣至京師,“累月后乃逼令學歌令,漸遣見賓客”。在唐代,歌令是一種曲藝類型。北里歌伎之習歌令,正與宋代歌伎之習小唱、嘌唱等情形相似。五代亦有關于歌令的記載。《舊五代史·符存審傳》載:“遷延之際,主將擁妓而飲,思得歌者以助歡。妓曰:‘俘囚有符存審者,妾之舊識,每令擊節,以贊歌令。’”蘇軾《洞仙歌》序記載眉山老尼曾述蜀主孟昶與花蕊夫人避暑摩訶池上作一詞,據其首兩句尋味,疑即《洞仙歌令》。《洞仙歌》全稱應為《洞仙歌令》,歐陽修和康與之的《洞仙歌》都題作《洞仙歌令》。
林玫儀《令引近慢考》云:“‘歌令’乃唐人習稱。唯‘歌令’究系一詞或分指二事,又其意義為何,皆不無疑問。”[8]根據以上記載,歌令無論作為曲藝類型還是詞調種類,都是一事。《云謠集》中《內家嬌(〇二三)》詞云:“善別宮商,能調絲竹,歌令尖新。”李義山《雜篡》“時人漸顛狂”條內,亦有“孝子說歌令”一項。因此,任半塘認為:“‘歌令’二字,應視作一件事,謂酒令之托于歌唱者,對其他酒令之僅托于言詞者而言,并非指歌與令之兩事也。(蘇莫遮《一〇八》:‘善能歌,打難令’,分指二事,與此義別。)至于‘打令’之令,與‘歌令’之令,意義正同,謂酒令中所應用之小舞與小唱;仍指酒令,并非舞勢。(宋人沿用此類酒令所用較短之調,乃謂之‘小令’,作為一種文體,并用以概括詞中所有一切之短調。南宋耐得翁《古杭夢游錄》曰:‘嘌唱,謂上鼓面,唱令曲小謳’,猶是此意。)”[16]由此可見,“歌曲令曲”乃為“歌令之曲”,即令曲。如此理解,則“歌曲令曲四措勻,破近六均慢八均”的意思已明,前句指令曲小詞之演唱,即嘌唱;后句指破、近、慢之演唱,即小唱。
宋耐得翁《都城紀勝》云:“唱叫、小唱,謂執板唱慢曲、曲破,大率重起輕殺,故曰淺斟低唱。”據《靖康稗史》之二《甕中人語》載,靖康二年二月,“十四日,虜盡索……影戲、傀儡、小唱諸色人等及家屬出城”。張炎《詞源》卷下云:“惟慢曲引近則不同,名曰小唱,須得聲字清圓。以啞篳篥合之,其音甚正,簫則弗及也。”[7]楊蔭瀏解釋說,小唱“是從已有的大型歌舞大曲中,選取其慢曲、引、近、曲破等歌唱部分,進行清唱,唱時用板打著拍子。歌唱中充分運用強弱的變化,來加強抒情的效果。所以,在小唱中所選用的,已是藝術性相當高的一些傳統形式的歌曲”[10]。王洪《唐宋詞百科大辭典》將小唱歸為“表演形式”部分:“唐宋時代的一種音樂表演形式。即從已有的歌舞大曲中,選取其中慢曲、引、近、曲破等歌唱部分,進行清唱。歌唱時用拍板伴奏。”
以上關于“小唱”的記載與解釋,包括“慢曲、引、近、曲破”等歌唱部分,卻唯獨不含“令”,看來“令”好像不屬于小唱。但一些論著關于小唱的界定,則多包含“令”。王易《詞曲史》云:“令,引,近,慢,在宋時名曰小唱,惟以啞簪篥合之,不必備眾樂器,故當時便于通行。”“《詞源》謳曲旨要首二句云:‘歌曲:令曲,四掯勻;破,近,六均;慢八均。’蓋篇首先將諸小唱均數揭出,其下始分述各種唱法。”[14]張高寬《宋詞大辭典》亦將小唱歸屬于“雜曲子”:“宋代因其演奏、歌舞方式與大曲不同,又稱之為小唱。……宋詞的大量詞調是以雜曲小唱轉化來的。引其音樂上或體段上的不同,可分為令、引、近、慢諸體。”[2]以小唱與大曲相對而言,則小唱明確包括“令”。
夏承燾、吳熊和《讀詞常識》云:“在宋時稱為小曲或小唱,以與大曲相對而言。”[17]以規模小、人數少、樂器簡單的演唱為小唱。小唱與大曲相對而言,吳熊和《唐宋詞通論》進一步解釋說,“大曲以外的單支的曲子,統稱為曲子或雜曲子……又稱之為小唱”,“分為令、引、近、慢諸體”。大曲與雜曲或曲子演唱之不同在于,“搬演大曲須動用大樂,先后用十多種樂器合奏。小唱則稱為‘清音’、‘細樂’,只用普通絲竹小樂器,有時甚至光用手打拍清唱”[18]。王兆鵬先生認為小唱“是當時比較流行的一種演唱形式,主要演唱小令和慢曲”[19],廖奔認為小唱是“妙齡女郎清唱令曲小詞、慢曲、曲破以侑觴助歡”[20],皆認為小令或令曲小詞屬于小唱。張鳴師云:“‘小唱’是宋代最普遍的演唱形式,從市井勾欄瓦舍的商業表演到皇家宮廷宴會、官府宴會、士大夫雅集宴會、以至于士人家宴,無不采用。”那么,作為詞體重要組成部分的“令”,如果不屬于“小唱”,就稱不上“最普遍的演唱形式”。“如果從形式上看,宋代詞的演唱,比較常見的,大致上可以分為小唱、群唱(群謳、合唱)、歌舞演唱等幾種情形”[21]。亦以“小唱”指規模較小、形式簡單的演唱,與群唱、歌舞演唱等相對而言。
但是,在宋代文獻記載中,“令曲”并不屬于“小唱”。宋吳自牧《夢粱錄》卷二十“妓樂”條云:“更有小唱、唱叫、執板、慢曲、曲破,大率輕起重殺,正謂之‘淺斟低唱’。若舞四十大曲,皆為一體。但唱令曲小詞,須是聲音軟美,與叫果子、唱耍令不犯腔一同也。”二者的區別在于,引、近、慢、破等屬于小唱,而令曲通常用作“嘌唱”。如耐得翁《都城紀勝》云:“嘌唱謂上鼓面唱令曲小調,驅駕虛聲,縱弄宮調,與叫果子、唱耍曲兒為一體,本只街市,今宅院往往有之。”亦明確指出,嘌唱是“唱令曲小調”,不包括慢曲、引、近、破等。于天池指出吳自牧已將“小唱”與唱“令曲小詞”作了區分:“從演員看,小唱的演員有男有女,而唱令曲小詞,一般為年輕女性,往往與色相聯系,如《夢粱錄》卷二十歷數唱令曲小詞的演員……沒有男性。”強調“主要唱慢曲的小唱與唱令曲小詞的是有區別的”[22]。趙義山則持相反意見,認為“宋代的令曲小詞,是‘小唱’和‘嘌唱’的歌唱對象,尤其是‘嘌唱’所歌唱的主要對象,只不過小唱唱‘令曲小詞’時,要求用雅調,嘌唱則多用俗腔”,“‘小唱’在當時主要唱傳統雅曲,‘嘌唱’便主要唱流行俗曲,即‘令曲小詞’”[23]。吳自牧《夢粱錄》所說的小唱,唱的是包含小令在內的詞調,“這些歌曲有的可能在有限的程度上保留著傳統的形式,在當時被認為是比較雅的;有的已是純粹的新聲,是當時被認為的俗曲了”[24]。
然此“小唱”已非彼“小唱”,以雅俗分別界定“小唱”與“嘌唱”,并不符合歷史事實。據《東京夢華錄》卷八載灌口二郎生日百姓獻送之事:“天曉,諸司及諸行百姓獻送甚多。其社火呈于露臺之上,所獻之物,動以萬數。自早呈拽百戲,如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斗雞、說諢話、雜扮、商謎、合笙、喬筋骨、喬相撲、浪子、雜劇、叫果子、學像生、倬刀、裝鬼、砑鼓、牌棒、道術之類,色色有之。”民間有“小唱”藝人活動,不可謂之不俗;皇家也蓄有“嘌唱”藝人,不可謂之不雅。據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記載,金滅北宋時曾搜取宋朝宮廷和達官貴人之家的歌舞伎藝人才,其種類計有“雜劇、說話、弄影戲、小說、嘌唱、弄傀儡、打金斗、彈箏、琵琶、吹笙等一百五十余家”。周密《武林舊事》卷七記載乾道三年(1167)三月初十日圣駕春游,“亦有小舟數十只,供應雜藝、嘌唱、鼓板、蔬果,與湖中一般”。可見,小唱、嘌唱并不能以雅俗強分,它們都是比較通行的表演藝術。
作為演唱方式的“嘌唱”與“小唱”互不混淆,涇渭分明。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五載:“崇觀以來,在京瓦肆伎藝:張延叟孟子書主張。小唱:李師師、徐婆惜、封宜奴、孫三四等,誠其角者。嘌唱弟子:張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團等。”燕南芝庵《唱論》云:“凡唱曲之門戶,有:小唱,寸唱,慢唱,壇唱,步虛,道情,撒煉,帶煩,瓢叫。”陳多、葉長海認為,“瓢叫”疑即“嘌唱”[25]。與嘌唱相提并論者,還有“叫聲”,則“瓢叫”應為“嘌唱、叫聲”。據周密《癸辛雜識》載,南宋時華文閣學士高文虎侍妾銀花“善小唱、嘌唱,凡唱得五百余曲”。可見,“小唱”與“嘌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演唱類型。在宋詞的表演中,有用于慢曲、引、近、破的“小唱”,也有用于令曲小調的“嘌唱”,為專門曲藝。
饒宗頤《詞集考》“樂府混成集”條云:“今止存‘林鐘商’一類之娋聲譜、小品譜三段于《曲律》中,不滿五十字。娋字,《說文·女部》云:‘小小侵也。’娋聲或即《芝庵唱論》所言之小唱。”[26]此語若確,則“小唱”自應是專業唱法之名稱。后世論詞,對此也有區分,如冒廣生“論小令”云:“后來或嫌其繁重,則僅僅嘌唱,而令之名不屬于酒而屬于詞矣。”[1]陳匪石《聲執》曾云:“(《尊前集》)名之尊前,且就詞注調,殆專供嘌唱之用者。”“(《金奩集》)并因菩薩蠻原注之五首,已見《尊前集》,亦頗合符,斷為宋人雜取《花間集》詞,各分宮調,以供嘌唱,為尊前之續。其說是也。”[12]《尊前集》《金奩集》所載多是唐五代小令,指其演唱為“嘌唱”,是十分準確的。
要之,小唱可以從不同方面來界定。就演唱類型而言,以清唱或輕歌舞來界定小唱,則“令”可稱為小唱;就演唱規模而言,如吳熊和、王兆鵬、張鳴等以演唱規模、人數多少來界定小唱,則“令”可稱為小唱;就演唱的受眾而言,如趙義山、程宇昂等以雅、俗之別來界定小唱,則“令”可稱為小唱;就演唱的歌舞形式而言,如陳能群《論大曲與小唱之不同》一文以歌、舞之別來界定小唱,認為“大曲歌舞相合,而小唱則歌而不舞”,則“令”或可屬于小唱。這些界定都是后人根據小唱的表演特點、形式、環境及功能歸納總結出來的,一方面考察與揭示了小唱的某些藝術特點,另一方面卻以“小唱”的某些特征來替代宋人曲藝中的“小唱”。但無論從演唱規模、人數、方式、雅俗、歌舞等任何一個方面來界定,都無法將宋人曲藝品種中的“嘌唱”“叫聲”等與“小唱”區分開來。到了元代,令曲亦可用于小唱。根據元人夏庭芝《青樓集》所載之小唱與宋代小唱的對勘比較,趙義山認為元代小唱已不同于宋代的小唱,“元人夏庭芝所言之‘小唱’,恰同于宋人所言之‘嘌唱’,二者也是名異而實同的”[27]。
“小品”一詞源自佛教經典《釋氏辯空經》:“詳者為大品,略者為小品。”佛經有全本和節本之分,全本為大品,節本為小品。如后秦高僧鳩摩羅什等譯的《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有二十七卷本和十卷本之分,前者為《大品般若經》,后者稱《小品般若經》。在詞體中,“小品”有以下幾種含義。
其一,以小品指單樂段小詞。鄭孟津《宋詞音樂研究》云,“宋人繼唐、五代單疊體令曲之后,仍流傳著單用一個樂段的作品,叫‘小令’或‘小品’”,其中“一韻合詞腔一個樂段”。鄭先生列舉了張元干《長相思令》、康與之《長相思令》(游西湖)、莫將《獨腳令》、史達道《獨腳令》等四首小令,認為:“四例令詞如予分片,則每片都屬單樂段作品,如不予分片,則誠唐五代單片小詞。又明王驥德《曲律·卷第四·雜論第三十九·下》引宋《樂府混成集》林鐘商目(歇指調)后,載小品二則,觀其型式,亦屬單樂段小品。”[28]因將一貫視為一體的《娋聲譜》小品譜拆分為《苦吟》小品譜與《灊酒》小品譜。在鄭孟津看來,“小品”相當于單片令詞的二分之一,或者雙片令詞的四分之一,后用以代指簡單的詩文作品。明卓發之《卓云傳》云:“公于學為汗漫游,凡方術技藝,能單體小品以上者,皆與之嫟;稗官小說、支離覆逆之術,皆所該覽。”何喬遠《卓光祿北游詩序》云:“征父之交,上自嘉、隆之間,世所稱大方巨匠。其所及見者,自酒下人拘徒,能單體小品以下,其耳所極聞者,莫不尋聲望景,投意委志而與之游。”“能單體小品”,應指簡單的文藝創作技能。
其二,以篇幅短小者為小品。張高寬《宋詞大辭典》釋“品”云:“有大品、小品之別。大品類似法曲中‘散序’,無拍。多未被用作詞調。小品短于大品,可用作詞調,如姜夔《醉吟商小品》。”[2]以詞曲分為大、小品,最早見于明王驥德《曲律》卷四《林鐘商目》“品”注云:“有大品、小品。”[25]大品應是篇幅較長之令詞,而篇幅較短的則為“小品”。在唐宋詞調中,有《品弄》《品令》《品字令》等。唐代敦煌莫高窟藏經洞發現的琵琶抄譜寫于后唐明宗長興四年(933),中錄《品弄》等急、慢曲子二十五首。后世知名作家,如歐陽修、周邦彥等人,亦有《品令》《品字令》等作品傳世。
其三,“小品”或是一種別致的歌舞詞調。宋楊無咎《解連環》詞云:“援琴試彈賀若。盡清于別鶴,悲甚霜角。怎似得、斜擁檀槽,看《小品吟商》,玉纖推卻。”明畢自嚴《中憲大夫通政使司左通政筠蒼王公墓志銘》云:“尤善為小品歌曲,興至輒命家僮歌以侑酒,奮袖低昂,蹋足為節,不自知其拓落不偶也。”既然可以“看《小品吟商》”“奮袖低昂,蹋足為節”,則小品應系歌舞之曲。在表演的過程中伴隨著一系列動作,或載歌載舞,或歌舞相間。姜夔《醉吟商小品》云:“一點芳心休訴,琵琶解語。”[29]應是歌唱結束,轉入琵琶演奏(器樂演奏常與舞蹈相伴)的一種過渡,描寫了醉酒之后且歌且舞的情形。
其四,姜夔《醉吟商小品》之“小品”應指樂曲技法。姜夔《醉吟商小品》序云:“石湖老人(范成大)謂予云:‘琵琶有四曲,今不傳矣,曰濩索(一曰濩弦)、梁州、轉關綠腰、醉吟商胡渭州、歷弦薄媚也。’予每念之。辛亥之夏,予謁楊廷秀丈于金陵邸中,遇琵琶工解作醉吟商胡渭州,因求得品弦法,譯成此譜,實雙聲耳。”[29]王奕清解釋說:“按《胡渭州》,唐教坊曲名。醉吟商,其宮調也。姜夔自度,乃夾鐘商曲,蓋借舊曲名,另依新腔耳。”[30]《醉吟商》之曲在五代時已出現,據孫光憲《北夢瑣言》載,黔南節度使王保義女善彈琵琶,夢美人授曲,中有《醉吟商》一調[29]。宋人吳埛《五總志》云:“余先友田為不乏,得音律三昧,能度《醉吟商》、《應圣羽》,其聲清越,不可名狀。不伐死矣,恨此曲不傳。”田不伐即田為,曾任大晟府制撰官,則北宋末年此曲尚有人知。唐教坊曲及宋大晟曲皆作《醉吟商》,無“小品”二字。
冒廣生和夏承燾認為“小品”是相對于大曲而言的,《白石詞樂說箋證》引冒廣生校詞曰:“此詞當題‘醉吟商胡渭州’,‘商’者聲也,‘醉吟’與‘濩索’、‘轉關’、‘歷弦’,形容其聲與指法,曰‘小品’者,對大曲而言。‘小品’二字當作注,不當標題。若徑以‘胡渭州’三字標題,‘醉吟商小品’五字作注,尤愜意。”夏承燾認為冒說甚是,“《五總志》以醉吟商為鳳鳴羽,應圣羽諸名并列,后二者或亦宮調非曲調名”[31]。“醉吟”是指法還是宮調,尚未明確。
據姜夔之序,從《醉吟商》到《醉吟商小品》,系“求得品弦法,譯成此譜”,則“品”調應是得名自“調弦法”,即“品弦法”。也就是說,“品”起初應是一種音樂術語或演奏技法,之后將這種類型的詞調稱為品弄、品令、品字令,或分為大品、小品。“商”是宮調,“醉吟”是曲名,而“醉吟商”應系一種曲調名。至于“小品”,或應是演奏技法,即一種“品弦法”。關于“品弦法”,姜夔琴曲《古怨》序云:
琴七弦,散聲具宮商角徵羽者為正弄,慢角、清商、宮調,慢宮、黃鐘調是也;加變宮、變徵為散聲者曰側弄,側楚、側蜀、側商是也。側商之調久亡。唐人詩云:“側商里唱伊州。”予以此語尋之:伊州大食調黃鐘律法之商,乃以慢角轉弦,取變宮、變徵散聲,此調甚流美也。蓋慢角乃黃鐘之正,側商乃黃鐘之側,它言側者同此;然非三代之聲,乃漢燕樂爾。予既得此調,因制品弦法,并《古怨》。[29]
楊蔭瀏、陰法魯合著之《宋·姜白石制作歌曲》書中對琴曲《古怨》序中提及的“品弦法”未作明確解釋,而將《醉吟商小品》序中提及的“品弦法”一詞解作“彈奏的方法”[32]。《漢語大詞典》中“品弦法”一詞也以姜白石《醉吟商小品》序為據,釋為“指弦樂曲調的彈奏技法”。關于“品弦法”的確切所指,張林以“制品弦法”為“沒有學到節奏,自己制造節奏的方法”[33],而李勤認為“品弦法”作為一個專門的音樂術語,其確切的含義應是“調弦法”或“定弦法”[34]。以此而解,從《胡渭州》到《醉吟商小品》,系改變了調弦之法。
姜夔《醉吟商小品》序中有“因求得品弦法,譯成此譜,實雙聲耳”之說,欲知品弦法對于詞體之影響,需結合“雙聲”來考察。清陳澧《聲律通考》卷十云:“姜氏詞所注宮調皆在二十八調之內……惟《醉吟商小品》云實雙聲,不知何調。或即雙調歟?然每字不注律呂而注當時俗字。”懷疑“雙聲”為“雙調”。而“雙聲”又有兩解,如戴長庚《律話》中卷論及《醉吟商小品》云:“此詞原序注雙聲,按雙聲有二:如詞有兩段,前后同音曰雙聲;又雙調亦曰雙聲。雙調者,乃夾鐘一字為宮,仲呂上字為商,林鐘尺字為角,南呂工字為變徵,無射凡字為徵,黃鐘合六字為羽,太簇四五字為變宮收,仲呂上字名雙調,乃商音也,故曰《醉吟商》也。”《醉吟商小品》及后來以“小品”命名的詞調,都是單體短調,不可能是“詞有兩段,前后同音”。“雙聲”之意,或應為“雙調”。“曲終底拍詞句斷處皆無拍”,無拍則不可歌,應為合舞之曲,這也與前文所言之小品為歌舞曲之推測相合。
后來,人們又將才力稍遜的作品稱為“小品”。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云:“朱淑真詞,才力不逮易安,然規模唐五代,不失分寸。如‘年年玉鏡臺’及‘春已半’等篇,殊不讓和凝、李珣輩,惟骨韻不高,可稱小品。”卷三又云:“吳薗次詞,調和音雅,情態亦濃,詞中小品也。”[35]一是“才力不逮”“骨韻不高”;一是“情態亦濃”,失之自然,故稱小品。
此外,曲中也有小令一體。詞、曲中的小令含義雖然不同,但界定方式相似。曲之小令作為散曲的一種形式,由一只獨立的曲子構成,相對于“套數”而言,是一種不成套的曲。曲中的小令篇幅一般更為短小,相當于詞之一闋。小令除由單個曲牌構成外,還有重頭、帶過曲、換頭、集曲等特殊形式。曲中的小令不論長短,只要是單獨一曲,不合成套數,即使是超過60字,也稱為小令。
作為一種詞調類型和詞體形式,令體經過數百年的發展演變,已具備了豐富的內涵。在不同歷史時期,呈現為不同的形態特征與文體功能。在使用令體概念之時,我們應全面理解令體的豐富內涵與形態特征,準確把握不同文獻中“令”的具體含義,避免因概念混亂而得出錯誤的研究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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