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艷,邵馨穎
(1.湖南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湖南長沙410151;2.湖南第一師范學院,湖南長沙410151)
西方的文學文章分途觀
謝艷1,邵馨穎2
(1.湖南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湖南長沙410151;2.湖南第一師范學院,湖南長沙410151)
國人在引進西方現代文學理論時,忽視了文章理論,由此引發了是否應該有文章學這一疑問。西方從事文學研究的學者們認為,文章、文學分途是古今一貫的,從未出現過模糊的階段;我國現代思想文化的啟蒙學者對此也觀點明確,基礎教育階段,文學與文章有共同的規范,但基礎教育完成之后,文章、文學就分途競進了。
現代;文學理論;文章
在文學研究之外,是否還應該有文章研究?換句話說,是否還應該有文章學?五四時期現代思想文化的啟蒙學者的觀點很明確,陳獨秀表述為“應用之文,以理為主;文學之文,以情為主。”(《答常乃德》)劉半農“分一切作物為文字與文學二類”(《我之文學改良觀》)。“文字”與“應用之文”一偏重于語體,一偏重于文體,并無根本分歧。當時真正能登高一呼,應者云集的學者是蔡無培,他的話一言九鼎:國文分兩種:一種實用文,在沒有開化的時候,因生活的必要發生的;一種美術文,沒有生活上的必要,可是文明時候不能不有的[1]。
這樣楚河漢界了了分明的東西,怎么到了科學昌明、現代意識深入人心的當今反而成了問題呢?有些人似乎覺得,文章是下里巴人的東西,不學也會,唯有文學才高雅,配得上登進學術的殿堂。自然,研究文章的學科也如吃飯、睡覺一樣簡單,成了吃奶的學問。如此自鳴高雅的人士往往以標磅西方洋理論自詡。不得已,我們也介紹一點洋理論以正視聽。
從“五四”學人的見解,我們意識到,文學是少數人的事業,非有一點內在的素質,執著的追求精神,是難以成功的。即使不成功,只要不是抱著非要以文學立身不可的人,是否有所成功,是不會影響衣食住行的。而文章卻是大眾的事業,只要在比較好的社會風氣影響下,經過長期嚴格訓練,養成良好的寫作習慣,作為一種交流思想的工具,是完全可以掌握的。法國藝術史學者丹納(1828—1893)說:
作家要花到十五年功夫才學會寫作,不是說寫出有才氣的文章,那是學不來的,而是寫得清楚,連貫、恰當、精密。他必須把一萬到一萬二千字和各種辭藻加以鉆研,消化、注意它們的來源,血統、關系,然后按照自已的觀念和思想用一個別出心裁的方案重新建造[2]。
“清楚,連貫、恰當、精密”,正是文章寫作的要求,學好它,并不需要特別的天分,只要肯下功夫,這正是文章有別于文學,而必須另立一科加以教授的依據。我們的語文教育不是以進行文學知識的普及為已任,大學的中文系也不以培養作家為業,因為那實際是辦不到的。我們學習文學的課程,實際上還是在打下文章寫作的基礎。當作家是很多青年的夢想,你通過長期的努力,一般文章寫好了,又有生活,又有才情,又經過經典文學作品的熏陶,能在文學的道路上走得通,自然求之不得,走不通,你寫文章的功底在,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領沒有丟,又何愁不可以以另外的方式表現你的才智呢?
文學與文章有共同的規范,這是基礎教育該解決的問題。基礎教育完成之后,文章、文學就分途競進了。不獨我國為然,西歐也大略如此。據日本玉川大學教授,文學系主任濱田正秀介紹:
在西歐,“文學”一詞也有廣狹義兩種含義。廣義者指“文獻”和“文書”,包括用文字書寫的一切,例如從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文獻,到報刊雜志、書籍;從會議記錄,到秘密文件、戀愛通信、誓約書簡等。但通常所用的“語言藝術”這一更為狹隘的含義。為了特別強調這一點,也有用“美文學”這一術語的[3]。
這里廣義的“文學”正等同于我國現代意義的“文章”概念。而“美文學”即指“文學”。
中國的現代文學理論是從西方引進過來的,在古老的文章大國吹進一股新鮮空氣。對于改造已經老化,幾近走投無路的桐城派古文理論無疑具有脫胎換骨的意義。然而,由于文章理論引進的被忽視,國人長期以為西方重視的只有文學,唯文學才是值得為之終身奮斗的事業。其實,這是莫大的誤會。前面我們提到丹納的精辟論述。較丹納更早的有長期在瑞士巴塞爾大學任教的德人威廉·威克納格(1806—1869)幾乎奠定了我們現在才熱鬧討論的文章、文學分途的理論基礎。他說:
散文正好跟詩相反,是詩的對立面,它是內心知覺的語言表現;這種內心知覺以智力為基礎,以真實為客觀材料,而在詩的作品中,智力可說是處于背景的地位,詩僅僅容納屬于美的范圍之內的真實……散文的共同特性是教導,就其本性來說,散文本來就是教誨的。詩面向著僅僅屬于美的范圍之內的善和真的東西,因而,倘無感情和想象的同力協作,縱然教誨詩也是不能存在的。相反,散文則無需這類協作和調解。它只是直接地從智力到智力。智力認作真的東西并不一定是美和善的;即使它是美和善的,這也不成為智力考慮的對象,最主要的,是因為它是真的[4]10。
我想,“散文“一詞,如果譯為“文章”,那就好極了。因為散文中有文學散文一支,“感情和想象”仍然占住極重要的位置;作為文章的散文,即我們通常所說的記敘文、說明文、議論文才是“以真實為客觀材料”,“直接地從智力到智力”的“教誨”文。“詩”是最古老的文學(這只是從文學分類的角度說的,不涉及對具體作品的評價),從亞里士多德的《詩學》起,西方一直認為“詩學”就是文學理論的代名詞。“詩”只能“容納屬于美的范圍之內的真實”。“感情和想象”是它的主要特征。這里所說,正是文學的共同特征。
威克納格在區別散文和詩對待真、善、美的態度及語言表現形式的特征之后,進一步提到,“在一切時代和一切民族中間”作為文學形式的散文是在詩以后發展起來的。自然,文學領域以外的散文則發生于較早時期,因為毫無疑問,散文會話必然起源于韻文寫作之前。可是倘若把散文作為有意識地去適應文學目的的表現形式來加以考慮,那么它就可以被算為詩文之弟,或更確切地說,詩之子。因為在一切情況下,文學散文必然是經過了許多世紀之后方才出現,迄今仍有有一些古老的原始民族擺脫了自然的純樸的狀態而進入更為自覺的人為的文明生活的時候,在這個時期以前,全部文學都是詩的。”[4]12威克納格的這些精彩的論述,同樣也為中國文明的發展歷程所證實。
先民口形式的創作見于記載都是一鱗半爪的東西,而且很難判斷出現的年代,神話、傳說、歌謠、俚語作為文學的源頭進行清理,揭示文學面世的機緣,這是無可非議的。但是,我們要指實具備文學的基本要素,即“容納屬于美的范圍之內的真實”,又有“感情和想象的同力協作”,只有詩三百足以當之,在它之前有殷代的甲骨文出土。已經可以見到很多篇章完整,內容充實,敘事條理清楚,語言具有一定表現力的篇章。它的可靠性自然遠遠超過《尚書》、《周易》等紙質文書。只是由于研究者對字的識讀持有異議,一時難以達成意見的一致,影響我們對文獻的利用。隨著研究水平的提高,對甲骨文的破譯的長足進步,更能堅定我們文章成熟早于文學的見解。因為有些文學研究者壓根兒就不承認文學之外還有個文章學,漫無邊際地擴充文學的領地,越界開采,到處挖掘文學的因子,似乎古老的中國到處都被文學覆蓋,文學的觸角無所不在。讀讀威克納格的論述,該是一劑醒腦的藥方吧。
西方近代的文學理論與古代希臘的文學理論一脈相承。亞里士多德的《詩學》中指出:
詩人的職責不在于描述已發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發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發生的事。歷史家與詩人的差別不在于一用散文,一用“韻文”;希羅多德的著作可以改寫為“韻文”,但仍是一種歷史,有沒有韻律都是一樣;兩者的差別在于一敘述已發生的事;一描述可能發生的事。因此,寫詩這種活動比寫歷史更富于哲學意味,更被嚴肅的對待;因為詩所描述的事帶有普通性,歷史則敘述個別的事[5]。
這完全可視為區別文章、文學的發軔之說,權輿之論。文學不是對“已發生的事”作簡單的記載,而是要“按照可然律和必然律”的要求進行形象的塑造,“帶有普遍性”。換句話說,應該成為虛構出來的文學的典型;而文章則應“敘述已發生的事”,“個別的事”。亞里士多德進一步解釋為“所作的事或所遭遇的事”,即不能有虛構的成份。至于這“已發生的事”,“個別的事”,雖然充滿著偶然性,表面看來是孤零零的,與別的事沒有聯系。按照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偶然中孕有著必然,為必然性所支配。文章敘述已發生的偶然事件。目的在揭露背后的必然性規律。亞里士多德當時還未懂得這個道理,對于歷史家的責任作了片面的揭示。然而,以“已發生”與“可能發生”,“真實”與“虛構”區別文章與文學的本質,還是執住了牛耳,扼住了要害的。上世紀八十年代興起的文章學只不過將五四以后模糊這一事實與理論加以重新明晰罷了。
西方的文章、文學分途的觀念是古今一貫的,從未出現過模糊的階段。上世紀八十年代翻譯的韋勒克、沃倫的《文學理論》代表當時的主流觀念,這本教材被西方各國廣泛采用。書中說:“世上有兩種基本的知識類型,各有自己的一套語言系統:其一是科學,采用‘推理’式的語言;另一是藝術,采用‘表現’式的語言。”[6]26“將一部偉大的、有影響的著作歸屬于修辭學、哲學和政治論說文中,并不損失這部作品的價值,因為所有這些近似或等于文學作用的風格和章法等問題,只是其中沒有文學的核心性質”——虛構性。”[6]15西方的文化理論并不貶低文學之外的科學著作的審美價值,丘吉爾的回憶錄獲諾貝爾文學獎就是明證。而中國的高明的學者不只鄙薄研究歷史的、科學的著作的最佳表達模式,風格類型,語言的美感要素,進而否定這個學科的存在,似乎研究文學就可以包攬一切,這不僅丟棄了我們的民族傳統,遠離了五四先賢的科學精神,也無意吸收西方文化的精華部分,既不利于文學本身的健康發展,也不利文章學的復興。
[1]賀汪澤.蔡元培建設應用文體學的先驅[J].應用寫作, 1997(3).
[2]丹納.藝術哲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287.
[3]濱田正秀.文藝學概論[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 1985:1.
[4]歌德.文學風格論[M].王元化,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2.
[5]亞理斯多德.詩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28.
[6]韋勒克·沃論.文學理論[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出版社,1984.
On the Difference between Viewpoint of Literature and Viewpoint of Writing in the West
XIE Yan1,SHAO Xin-ying2
(1.Hunan Engineering Polytechnic,Changsha,Hunan 410151; 2.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205)
When the western modern literature theories were introduced into China,writing theories were neglected,which caused the question on the existence of article science.Western scholars on literature research thought there is difference between literature and writing and there isno obscure stage in the history.The enlightening scholars for modern thinking and culture also held this viewpoint.In elementary education stage,literature and wring have similar norms,but after that they are different.
modern times;literature theories;writing
I06
A
1674-831X(2015)01-0102-03
[責任編輯:胡偉]
2014-10-11
謝艷(1979-),女,湖南常德人,湖南工程職業技術學院講師,主要從事秘書學研究;邵馨穎(1979-),女,湖南常德人,湖南第一師范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新聞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