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教育實踐的話語分析

【摘 要】在學校道德教育實踐中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話語方式，即講道理與講故事，這體現了兩種不同的道德教育思維方式。講道理以對客觀真理的宣講與言說為教育手段，講故事則以敘事的方式呈現一個個具體的問題情境或生動的教育故事，透過故事啟示或表明一個道理。從講道理轉向講故事的話語轉換的艱難實踐表明，道德教育的觀念轉變仍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關鍵詞】道德教育;話語方式;講道理;講故事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15）23-0028-02

【作者簡介】齊學紅，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210097）教授，博士生導師。南京師范大學道德教育研究所兼職研究員，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社會學研究中心成員。主要研究方向：教育社會學，道德教育。

回歸生活的道德教育作為道德教育改革的共識，正逐漸被理論工作者和實踐工作者所接受，具體表現為從觀念層面到操作層面發生的一系列變化，如從道德教育到道德學習的觀念轉變，品德課的教材改革及課堂教學實踐等。在這些變化之外，話語方式的變化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而話語方式作為思維方式的外在表征，它以一種不易覺察的方式無聲地傳達了人們對于道德教育的內隱性知識，即當人們在操作著一系列關于道德教育或道德教育改革話語的同時，其觀念深處及思維方式可能與自己宣稱的理念截然相反。透過人們的話語方式，可以發現，道德教育的觀念轉變仍是一個艱難的過程，絕非人們想象的或口頭宣稱的那樣簡單。

運用話語分析的方法，我們發現，在學校道德教育實踐中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話語方式，即講道理與講故事，進而體現了兩種不同的道德教育思維方式。

一、講道理與言說式道德教育

所謂講道理，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說服教育，它以人類的普世價值作為道德教育的核心內容，進而形成所謂的德目，分類型、分層次對學生實施教育;在話語方式上，以對客觀真理的宣講與言說為教育手段，以簡單知識的形式呈現出來，可以通過考試的方式加以衡量與評價。教育過程往往采取從一般到特殊的演繹式思維方式，即在對德目進行宣講的同時，配合以具體案例的說明。言說式的道德教育建構了不平等的師生關系，即教師作為道德教育主體的優先性和身份的合法性，進而以絕對真理的化身出現，容易忽略具體的時間和空間的特定性，以及教育對象的可接受性;道德教育表現為一種道德規范的絕對命令，道德律令往往以“不能這樣、不能那樣”、“應該怎樣、應該怎樣”的話語方式呈現出來。如《中小學守則》規定的“熱愛祖國，尊敬老師”等要求，而學生只能作為受教育者，而不是道德生活的主體。

言說式的道德教育可謂直接的道德教育，或告訴式的道德教育，即將一些做人的道理以簡明扼要的語言直截了當地告訴學生，而不是轉化為每個人的具體行動。這樣的道德教育往往是冷冰冰的，沒有血肉或溫度的;言說者或教育者往往是高高在上的，僅僅作為道德教育的旁觀者而不是局內人，游離于具體的問題情境之外，與教育對象之間形成一種天然的對抗性關系。這樣的教育培養出的往往是千篇一律的道德評論家，而不是有血有肉的獨立生命個體。具體到學校德育實踐中，我們看到的從小學生到大學生身上表現出的道德話語的高度相似性以及道德思維品質的一致性，培養出的是語言的巨人和行動的矮子。這樣的道德教育往往指向于道德規范本身，是向外的，而不是內省的。即馬克思主義的手電筒，只照別人不照自己。這樣的道德教育注重的是學理性的知識體系，遵循的是學科化的科學思維邏輯，而不是實踐的邏輯，生活的邏輯，因而，它與學生的生活和生命體驗是格格不入的。

二、講故事與體驗式道德教育

其實，在學校道德教育實踐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教育方式或話語方式，即體驗式教育與講故事。所謂講故事，就是以敘事的方式呈現一個個具體的問題情境或生動的教育故事，透過故事啟示或表明一個道理。這個道理不是直接告訴別人的，而是以故事的形式、隱喻的方式讓對方自己去感悟、去體悟，自己獲得對于某一道理或真理的認知。道德故事往往是以一種局部判斷而不是全稱判斷的方式出現，強調的是道德情境的獨特性、當下性和條件性，在思維方式上采取的是歸納的方法或就事論事式的具體思維，而不做普適性的推演，體現的是對個體差異性的尊重而不是對普遍真理的追求。

在體驗式教育中，或講故事過程中，故事的講述者或者是故事的當事人，或者是故事的見證者，或者本身對這個故事有著更深的感悟與體驗，進而把自己的感受與體驗融入其中，或與對方分享自己的體驗與感悟，從而消解了教育者與教育對象、教師與學生之間的距離，二者同為道德學習者，進而實現了從道德教育向道德學習的轉化。這樣的道德教育不是從固有的道德規范出發，而是從具體的問題情境出發，面對實踐本身、生活本身，而不是游離于實踐或生活之外。

在南京市蓮花實驗學校這樣一所面向外來務工子女的學校中，基于對每個孩子的尊重，以及讓每個孩子獲得存在感的價值追求，學校樹立了“做有故事的教育，辦有溫度的學校”的辦學理念，營造了充滿人文性、故事性的教育氛圍。學校墻壁上張貼的不是千篇一律的名人名言，更不是針對外來務工子女的所謂勵志故事、感恩教育——不斷強化或提醒這些孩子的自身境遇，這樣的教育結果往往適得其反;而是營造了由一個個生動的教育故事構成的生活世界。例如，他們從《哈佛家訓》中精選了200多個教育故事張貼在學校的走廊上，這樣的教育故事給人帶來的是身臨其境、具體可感的生活場景，每個人讀到這樣的故事，都會不斷問自己：“假如是我，我會怎樣做？”進而達到自我教育、自我成長的目的。

三、道德教育的話語轉換：從講道理到講故事

從道德教育向道德學習的轉變，不僅體現為從教育觀念到教育行為的一系列變化，更為深刻的轉變是思維方式或話語方式的轉變。從思維方式上，從基于認識論或學科分類學的一般的抽象思維，到面向生活、面對實踐的具體思維，培養的是道德生活的踐行者而不是道德知識的學問家。具體到話語方式上，即意味著為從講道理向講故事的話語轉換。與話語方式轉換相對應的是教師角色的轉變，具體體現為：教師從高高在上的道德規范的宣講者、道德生活的旁觀者轉變為道德生活的體驗者、踐行者。道德教育的內容則從固定不變的道德知識或道德教條，轉化為具體的生活情境，教育方式從僅僅依靠教師的講解到創設道德教育的具體情境，增強學生在道德學習中的主體意識，培養學生對真善美的感知與體悟。

總之，道德教育改革是一場從觀念到行動，從思維方式到話語方式的深刻變革，與觀念和行動層面的改革相比，思維方式與話語方式作為一種內隱性知識或隱蔽的道德教育，往往不易覺察，因此，更加需要引起人們的關注。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青少年交往與道德學習的社會學研究”系列成果之一。項目批準號：11JJD880019，項目負責人：齊學紅。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省基礎教育人才培養模式協同創新中心項目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