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子張是孔門私學(xué)中將孔子教誨“書諸紳”的弟子。孔子對子張的教育體現(xiàn)了高超精湛的教育藝術(shù):一是孔門問對——孔子對子張的個別化教學(xué)藝術(shù);二是相師之道——孔子對子張的身教藝術(shù)。此外,子張與同門“相觀而善”的真實關(guān)系,也值得重新審視其所具有的教育價值。
【關(guān)鍵詞】子張;孔子;教學(xué)藝術(shù);問對;身教;相觀而善
【中圖分類號】G529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15)23-0040-05
【作者簡介】李如密,南京師范大學(xué)課程與教學(xué)研究所(江蘇南京,210097)教授,教育學(xué)博士,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教學(xué)論、教學(xué)藝術(shù)論的研究。
子張是孔子晚年的弟子,他年輕志高、容儀堂堂。孔子對這位弟子,既有循循善誘的“言教”,又有細致入微的“身教”,在其成長道路上不斷地以各種方式為之指點迷津。子張對孔子的教誨非常重視,甚至將之寫到衣帶上以日夜提醒、對照修行。子張氣象宏大、交友廣泛,但性情偏激、堅持己見,同門對其褒貶不一。我們在今天細致分析孔子對子張的教學(xué)藝術(shù),客觀還原子張與同門的真實關(guān)系,對于教師思考現(xiàn)實的教育教學(xué)問題仍然不乏有益的啟示。
一、子張的生活史、形象及成就
子張為春秋末年陳國(即今河南省淮陽)人。《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載:“顓孫師,陳人,字子張,少孔子四十八歲。”也有說他是魯國人的。
子張出身微賤。《呂氏春秋·尊師》載:“子張,魯之鄙家也。”這里的“鄙”即小,“鄙家”即小戶人家,地位相當(dāng)?shù)臀ⅰ?zhàn)國《尸子》卷上載:“顏涿聚,盜也;顓孫師,駔也,孔子教之,皆為顯士。”“駔”指馬市上的經(jīng)紀(jì)人。在這一點上,子張的身世與孔子有些相似之處。《史記》載:“孔子貧且賤”,孔子也曾自稱“多能鄙事”。
子張是一個才貌出眾的人。在孔門弟子中,子張的容儀是最令人稱道的。《論語·子張篇》載:曾子曰:“堂堂乎張也。”在曾子看來,子張容貌堂堂,這是毋庸置疑的。對于能收子張這樣容儀堂堂的弟子,孔子也感到欣慰且引為自豪。《尚書大傳·卷二》載,孔子將顏回、子貢、子張、子路四位弟子看作自己的“四友”,這樣評價說:“……自吾得師也,前有輝,后有光,是非先后與?……文王有四臣,以免虎口;丘亦有四友,以御侮。”在孔子看來,正是相貌堂堂的子張進入門下,才使自己身邊變得光彩敞亮的。
子張性情偏激,為人勇武。《論語·先進》載:“師也辟。”“辟”意“偏”,“師也辟”是說子張性情偏激。《論語·子張》載:子張曾說“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意思是作為一個“士”,臨到危難的時候,就要把自己的生命拿出來,看到有利可得時,便要考慮一下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得。《天平預(yù)覽》載:“子路勇且力,其次子貢為智,曾參為孝,顏回為仁,子張為武。”可見,子張是個性情偏激且具有勇武精神的人。
子張志高意廣,又堅持己見,同門對子張“友之而弗敬”。
子張雖曾熱心學(xué)干祿,卻始終未從政。
孔子死后,子張獨立招收弟子,宣揚儒家學(xué)說,是“子張之儒”的創(chuàng)始人。《史記·儒林列傳》載:“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故子路居衛(wèi),子張居陳,澹臺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于齊。”這樣看來子張最后是在陳國定居下來,并以陳國為基地發(fā)展自己的勢力。據(jù)《韓非子·顯學(xué)篇》載,孔子沒后,儒分為八,而“子張之儒”位居首位,可見子張之學(xué)對當(dāng)時的影響。
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引《掘坊志》云:“子張卒年五十七。”時為魯?shù)抗荒辏ü?47年)。《禮記·檀弓上》載:子張病,召申祥而語之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幾乎!”申祥為子張之子,后為魯穆公之臣。由子張對兒子的臨終遺言看,子張對自己的一生是滿意的。
二、孔門問對——孔子對子張的個別化教學(xué)藝術(shù)
在《論語》二十篇中,記載“子張問”的就有十余處之多。“作為孔子弟子,在學(xué)問上子張很喜歡博,他向孔子請教的問題既大且廣。”①子張志高意廣,有疑即問,孔子根據(jù)子張的性格特點與問題所在,對他進行因材施教。有時直言相告,有時逐層解析,有時反問促思,有時辨析明異,有時曉之以理,有時導(dǎo)之以行。
1.問“干祿”——問得直接,答得干脆。
《論語·為政》載:子張學(xué)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余,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子張竟然向孔子學(xué)習(xí)“干祿”,即怎樣求得官位俸祿,問題問得如此直截了當(dāng),這在孔門弟子中大概只有子張才能做得出來吧。樊遲雖然也有“稼”、“圃”之問,可算得直接,但孔子卻沒有耐心回答他,并且說“小人哉,樊須也”,很顯然,孔子對樊遲的提問是不滿意的。而這次子張的“干祿”之問,卻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對待,子張雖然問的方式過于直接,但孔子還是給了足夠坦率的回答。那就是“多聽聽,保留有疑問的地方,其余有把握的問題,慎重地進行談?wù)摚蜁p少錯誤。多看看,保留有疑問的地方,其余足以自信的事情,慎重地去做,就會減少懊悔。說話減少錯誤,做事減少懊悔,官位俸祿就在這里面了”。可見孔子對弟子問學(xué)的不同答問方式,其實反映了他對弟子問學(xué)內(nèi)容的認可與否的基本態(tài)度。
2.問“從政”——先總后分,逐層解析。
《論語·堯曰》載: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子張此次“問從政”和前面“學(xué)干祿”已有明顯不同,“從政”之問相當(dāng)從容,而“干祿”之問過于急切。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引尹氏之言曰:“子張之學(xué),病在乎不務(wù)實,故孔子告之皆篤實之事,充乎內(nèi)而發(fā)乎外者。”子張向孔子請教說:“怎樣才能處理好政事呢?”孔子說:“尊崇‘五美’,摒除‘四惡’,這樣就可以處理好政事了。”因為說得非常概括,所以造成子張的“憤悱”,待子張再問“何謂五美”時,孔子順勢推出“五美”之目:“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繼續(xù)追問:“何謂惠而不費?”希望得到老師對其內(nèi)涵的更為具體的闡述,孔子便連用五個反問句啟發(fā)子張將其中的道理進行深入的思考。這樣,“五美”的問題就解決了,那么“四惡”又是指什么呢?孔子再答:“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在這次對話中,孔子采用了“先總后分,逐層解析”的教學(xué)藝術(shù)策略,這樣做顯得思路清晰、綱舉目張。不是將內(nèi)容和盤托出,而是誘導(dǎo)子張深入探求。不僅告知子張從政的要求,而且啟發(fā)他思考其中的道理。確可稱得上語重心長、循循善誘了。
3.問“仁”——故裝未知,反問促思。
《論語·公冶長》載: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于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子張問歷史上的人物,在一定程度上透露了他的從政雄心,或許子張是想以他們?yōu)榘駱映删汀叭省闭伞V链耍茏又畣枴⒗蠋熤畬σ咽恰案呤诌^招”了。子張表面上在問令尹子文和陳文子的所作所為“何如”,其實內(nèi)心所關(guān)切的是他們究竟是不是“仁矣乎”。孔子雖然對此心照不宣,但是在教學(xué)中卻“引而不發(fā)”,只是根據(jù)自己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將他們分別歸為“忠”與“清”,且看子張如何反應(yīng)。果然如孔子所料,子張將心底的真正疑惑說了出來,他們到底達到“仁”了沒有?孔子說:“不知道。他怎么能達到仁?”孔子的話說得意味深長,估計子張需要去為此反復(fù)琢磨許久,從而收獲更多。看來,子張是非常重視“仁”的,只是沒有能夠準(zhǔn)確領(lǐng)會孔子關(guān)于“仁”的精神實質(zhì)。所以選擇了自己認為可能是達到了“仁”的兩個人物,來向孔子請教。沒想到不僅沒有得到孔子的認可,而且也沒有向他說明判斷“仁”的標(biāo)準(zhǔn),讓人困惑的是孔子竟然兩次表示說他“不知道”,更是兩次反問子張“焉得仁”,言外之意是子張啊,你再想想吧,“仁”可不是輕易即可達到的啊。后來,子張再次去請教孔子“仁”的問題。《論語·陽貨》載: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看來“仁”的問題曾長期困擾著子張,始終未能解決得好。子張的同學(xué)像曾參、子游均曾質(zhì)疑其“為仁”,應(yīng)該是有所依據(jù)的。
4.問達——找準(zhǔn)惑源,辨析明異。
《論語·顏淵》載: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zhì)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子張向孔子請教“士怎樣才可以稱作通達”,孔子為了了解子張的想法,就反問道:“你所說的通達是什么意思?”子張回答說:“在邦為諸侯必定有名,在家為卿大夫也必定有名。”孔子說:“這只是有名,不是通達。”緊接著孔子幫助子張辨析“達”與“聞”的區(qū)別:“所謂達,那是要品質(zhì)正直,好行仁義之事,善于揣摩別人的話語,觀察別人的臉色,經(jīng)常想著謙恭待人。這樣的人,在邦為諸侯必定通達,在家為卿大夫必定通達。至于有名聲的人,只是表面上裝出仁德的樣子,而行動上卻往往違背仁德,自己還以仁人自居不疑惑。這樣的人在邦為諸侯、在家為卿大夫只能騙取名望。”孔子針對子張的思想困惑,深入了解其產(chǎn)生困惑的根源,發(fā)現(xiàn)其癥結(jié)在于沒有辨明“達”與“聞”,于是采用“概念辨析法”,將“達”與“聞”的精神實質(zhì)與外在形式進行了辨析,使得子張受到思想的觸動,從而去追求真正的“達”。與此次問“達”相似,子張還曾向孔子問“明”、問“崇德辨惑”,孔子都給予了相應(yīng)的辨析,澄清了子張的疑惑。看來,孔子所用“概念辨析法”可以算是其有效教學(xué)的基本策略之一了。
5.問“行”—曉之以理,導(dǎo)之以行。
《論語·衛(wèi)靈公》載: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于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張書諸紳。
針對子張問的問題,孔子對子張先是“曉之以理”,并且將正反兩面相結(jié)合以增強說服力。“說話忠懇誠實,行為扎實認真,即使到了落后的少數(shù)民族國家,也能行得通。說話不忠懇誠實,行為不扎實認真,即使在本鄉(xiāng)本土,能行得通嗎?”再是“導(dǎo)之以行”,教給子張如何才能做到的具體方法。“站著時好像看到這兩則信條就樹立在自己面前,在車廂中時好像這兩則信條就靠在車轅前的橫木上。做到這樣,就能行得通了。”子張聽了老師的話,覺得很有道理,為了能像老師提示的那樣隨時看到這些話以對照修行,就把這些話寫在了自己的腰間垂帶上。“子張書諸紳”表明孔子的教誨引起子張的重視,并且馬上付諸行動。子張以后在這方面的修養(yǎng)確見成效,甚至還發(fā)表了這方面的言論來教育別人。如“子張曰:‘執(zhí)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論語·子張》)可見他在這方面是受到了孔子較深刻的教育。近年出土的郭店楚簡《忠信之道》載:“忠,仁之時也;信,義之期也。是故古之所以行乎蠻貊者,如此也。”這些話非常接近子張從孔子那兒所受到的忠信教育內(nèi)容,所以很可能與“子張之儒”有關(guān)。
三、相師之道——孔子對子張的身教藝術(shù)
《論語·衛(wèi)靈公》載: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意即盲人樂師冕會見孔子,走到臺階前,孔子說:“這是臺階。”走到座位邊,孔子說:“這是座席。”大家都坐下后,孔子告訴冕說:“某某坐在這里,某某坐在這里。”師冕走了以后,子張問道:“這是同樂師講話的方式嗎?”孔子說:“是的,這就是幫助盲人樂師的方式。”
以上即是教育家孔子對弟子子張進行身教的經(jīng)典案例。
身教的效果通常取決于身教者的修養(yǎng)。孔子重視禮樂,很喜歡同樂師交往。《論語》中就有多處記載,除上文所載“師冕見”外,其他還有《八佾篇》《泰伯篇》《微子篇》載有相關(guān)內(nèi)容。古代的樂師往往是盲人,這可能與盲人的聽覺較常人發(fā)達,而音樂又是聲音的藝術(shù)有關(guān)吧。孔子對這些盲樂師非常尊重。薛瑄《讀書錄》:“觀圣人與師言,辭語從容,誠意懇至,真使人感慕于數(shù)千載之上。常人見貴人則知敬,見敵者則敬稍衰,于下人則慢之而已。圣人于上下人己之間,皆一誠敬之心。”②臺灣學(xué)者傅佩榮認為:“這段資料看起來沒什么,但事實上正好反映出儒家替別人著想的心,我們說‘如心為恕’,如心就是將心比心,跟任何人來往,都要設(shè)想他的情況,千萬不能主觀、自私。”③其實尊重人乃孔子一貫的表現(xiàn)。《論語·子罕》載: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孔子見到穿著孝服的人、穿戴著禮帽和禮服的貴族以及盲人,見到他們以后,即使是年齡小的,他也一定會從座位上站起來,當(dāng)經(jīng)過這些人眼前時,一定要快步走過去。孔子為什么這樣做呢?據(jù)研究,孔子這樣做具有三種不同的含義:④對穿著喪服的人行禮,是對失去親人者的同情與悲憫;對大夫及其以上戴冕的貴族行禮,是貴族文化與紳士風(fēng)度的教養(yǎng);對盲人行禮,是因為他們有樂教的修養(yǎng),是宗周禮樂文明的守護者。
身教本質(zhì)上是一種行為藝術(shù)。孔子在真誠地對待并熱心幫助師冕,設(shè)身處地地為他著想,他在接待師冕時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無不在為自己的弟子做出做人的示范。子張當(dāng)時在場,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以后無論什么時候想起,都會歷歷分明,知道該如何尊重人、如何幫助人。這就是孔子的身教藝術(shù)。與言教相比,身教往往更能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四、子張與同門的關(guān)系
《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載:子張“為人容貌資質(zhì),寬沖博接,從容自務(wù),居不務(wù)立于仁義之行。孔子門人友之而弗敬”。司馬遷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感慨道:“學(xué)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毀者或損其真。”子張就是一個被歷史迷霧“損其真”的人物。其實,真實的子張與同門的關(guān)系并不是那么的緊張,同門之間存在意見分歧甚至觀點辯難,有時也是“相觀而善”的一種學(xué)習(xí)方式。
1.子張與曾參。
子張與曾參的關(guān)系很特別,可謂之諍友。二人論道講學(xué),互相切磋。《論語·子張》載: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并為仁矣。”即是說:“容儀美盛啊子張,可是難以與他一起做合乎仁德的事啊!”曾參是個謹慎篤實的人,與子張的意高張揚自然形成鮮明的差異,他的坦率批評對于子張認識自己的問題是非常有益的。事實上,二人的友情并沒有因曾參的批評受影響,反而歷久彌厚,直至終老。子張比曾參小兩歲,卻先于曾參去世,子張之卒,最先通知的同輩中人就是曾參。《禮記·檀弓下》載:“子張死,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可見兩人關(guān)系之非同一般。
2.子張與子游。
子張與子游的關(guān)系比較密切。《論語·子張》載: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即是說:我的好友子張,他容儀之美,難以趕上,可是他在個人德行方面還沒有做到“仁”的要求。可以看出,子游對子張的這個評價還是比較中肯的。后來子張的兒子娶了子游的女兒,子張與子游就做了兒女親家。子張的兒子叫作申祥。宋人王應(yīng)麟《困學(xué)紀(jì)聞》卷五說:“曾子之子:元,申。子張之子:申祥。子游之子:言思。皆見《檀弓》。”清人閻若璩按:“言思為申祥妻之昆弟,則子張與子游,兒女姻家也。”宋代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辨證》卷九說:“顓孫:《風(fēng)俗通》陳公子顓孫,仕魯,因氏焉。其孫顓孫師,字子張,為孔子弟子,生申祥,娶子游之女。”子張與子游先做同門后為兒女親家,其關(guān)系應(yīng)該算得上密切了。
3.子張與子夏。
子張與子夏的分歧較大,形成鮮明對照。《論語·子張》載:子夏之門人問交于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可見,子張的交友原則與子夏是明顯不同的。這正如漢代包咸在其注解中所說:“友交當(dāng)如子夏,泛交當(dāng)如子張。”也就是說,作為個人朋友的結(jié)交,應(yīng)當(dāng)像子夏;而為官從政與人接納交往,應(yīng)當(dāng)像子張。在中國歷史上,子張一直就是善于廣交朋友的典范。《后漢書》中,就說子張是“古之善交者”。
4.子張與宰予。
子張與宰予均曾被視為“不仁”,也就是說在“仁”的修養(yǎng)方面有所欠缺。具體例證之一,就是二人均曾對孔子的“三年之喪”的主張表示過懷疑。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三年。”有意思的是,宰我也曾問過類似的問題:“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看樣子,孔子對宰予的不滿似乎更多一些,而實際上,子張對三年之喪的批判性思考并沒有達到宰予的深度。
5.子張與子貢。
子貢作為孔門私學(xué)后期的“大學(xué)長”,對子張這個“小師弟”是比較關(guān)注的。《論語·先進》載: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 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子貢在與子張的長期交往中,見證了子張的成長,對子張的印象良好。《孔子家語·弟子行》載:子貢在談到子張的品行時說:“美攻不伐,貴位不善,不侮不佚,不傲不告,是顓孫師之行也。”也就是說,在子貢看來:有美德功勞卻不夸耀,處于尊貴的地位卻不沾沾自喜,不自我放任以貪功慕勢,不凌傲貧苦無告的百姓,這就是顓孫師的品行。子貢的這一評價,對于屢遭同門批評的子張來說,應(yīng)該算是一股足以慰藉心靈的強大暖流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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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轉(zhuǎn)引自程樹德.論語集釋(下)[M].北京:中華書局,2013.1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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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全國教育科學(xué)“十二五”規(guī)劃教育部重點課題“孔子對其弟子的教學(xué)藝術(shù)及其現(xiàn)代價值”(課題批準(zhǔn)號為:DOA140201)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