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上世紀八十年代,李迪先生深入公安一線體驗生活,創作出中篇小說《傍晚敲門的女人》(見《啄木鳥》1984年第4期),開創了我國推理小說走向世界之先河;近年來,他厚積薄發創作的長篇紀實文學《丹東看守所的故事》(見《啄木鳥》2011年第12期)、長篇小說《我的眼淚為誰飛》(見《啄木鳥》2013年第5、6期)更是廣受各界好評。新年伊始,本刊隆重推出他醞釀三年之久的最新佳作《警官王快樂》,并配以著名畫家劉學倫的妙筆插圖,捧送給大家!
四十一、三毛黃黃
黃黃二十五六了,因為母親懷他時吃錯藥,出生時腦袋光禿禿的只有三根頭發,且相貌出奇丑。他也知道自己丑,從不避諱人家說他丑,既不自卑也不自閉。可憐的是,父母先后離他而去,他形只影單成了社會閑人,整天無所事事,混吃混喝。揀了一輛爛自行車,騎在上面不扶龍頭,拐彎的時候屁股一扭就拐過去,驚出路人一身汗。
黃黃成了真人版“三毛流浪記”,也成了王快樂的心病。這樣混下去,到哪兒算一站?萬一流入壞人堆里,一輩子就完了。他嘗試為黃黃找個工作。黃黃說,誰會要我呢?王快樂不死心,處處碰壁處處碰。一位人力資源部的主任看了黃黃的照片,嚎的一聲昏過去,人中被王快樂掐腫了也不睜眼。我沒死,他叫道,就是不敢睜眼看。
一天,王快樂去車站幫空巢老人孫大爺買火車票,正在排隊,忽然腳下滑來一個自制的小木板車,車上跪著一個失去雙腿的少年。叔叔,我不是跟您要錢的,我給您擦擦鞋好嗎?只收一塊錢!少年稚嫩的聲音讓王快樂差點兒掉了淚。他不敢再看那雙純真的眼睛,連聲說,好,好,謝謝你!少年的小黑手很快讓滿是泥灰的皮鞋照出鴨梨臉,王快樂急忙掏出一張十塊的,孩子,不用找了!可是,少年堅持只收一塊錢!當他用雙手撐著木板車滑入紛亂的人腿中,王快樂捏著找回的錢再也管不住淚。回到社區,他把這件事講給黃黃聽。當天,黃黃的擦鞋店就開了張。第一位客人或是陪練者,當然是王快樂。皮鞋擦得都能當鏡子了。
因為怕嚇著路人,黃黃只能把店開在家門口。社區里的老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看慣了,順眼了,都心疼他,紛紛前來擦鞋。來的人多了,黃黃就準備了小桌和小凳,還倒上茶請大家邊喝邊等。來的大都是閑人,老頭兒老太太,等著也是等著,干脆掏出牌來打。一來二去,三張小桌成了牌桌,天天滿座。打牌的老人帶點兒小彩頭兒,一塊兩塊,圖的是個樂兒。散的時候說,給黃黃留個茶錢吧,就留個五塊八塊的。就這樣,連擦鞋帶茶錢,在大家的關照下,黃黃能自食其力了。王快樂的鴨梨臉笑成開花兒大饅頭。
這天,王快樂送孫大爺回鄉下,連來帶去四五天。當他回來時,先去看黃黃,走了幾天很掛念。遠遠的,看見黃黃坐在家門口哭,王快樂大吃一驚,忙跑過去問怎么了?黃黃只是哭。鄰居董老頭兒嘆口氣,唉,誰這么缺德啊,給舉報了!說他無照經營擦鞋店,還開賭場。昨天,來了一幫人,又是警察又是工商,抄走了桌子凳子,還把桌上的錢全抄走了,說是賭資。一共還不到五十塊!黃黃跟他們講理,差點兒挨了打,嚇得再也沒人敢來了!
王快樂一把拉起黃黃,黃黃,咱不哭!走,我帶你去找他們!
四十二、黃黃上崗
盡管王快樂出面解釋清了賭場的誤會,也為擦鞋攤兒辦了執照,可畢竟傷了元氣。黃黃的生意日漸慘淡,難以維計。王快樂再添心病。他想為黃黃找個穩定的工作,跑得鞋子撒氣漏風也沒結果。
老天可憐鴨梨臉,機會終于來了。社區的老樓修了圍墻,建起傳達室,需要門衛值班。收入不高但穩定。王快樂提議黃黃算一個,業主代表一致同意。大家看著他長大的,都很同情。王快樂把好消息告訴黃黃。黃黃樂壞了,太好了!社區的人我都認識,誰也別想混進來!
就這樣,黃黃上崗了。王快樂發現他特別珍惜這份工作,每次查崗,都看見他在大門口站得筆直。業主們說,外邊來個親戚,他小老鼠眼兒一瞪,能把人家問脫了皮!有他把門兒,我們一覺睡到自然醒!聽到大家表揚,黃黃大嘴一咧,嘴唇顯得更厚了。
一天,王快樂查崗,發現黃黃被打了。誰打的?黃黃不說。董老頭兒過來說,二呆打的!二呆是智障孩子,沒事兒就打“110”,一通就說我家豬飛了。新上崗的接線員特認真,什么,豬肥了?二呆看見黃黃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笑起來,光光頭,你站著睡覺啊?黃黃說,我站崗呢!二呆叫起來,騙人,你又不是保安!說完撿起一塊兒石頭扔過去,正打在黃黃嘴上。董老頭兒說,幸虧他嘴上肉厚,要不非打掉門牙!這孩子真可人疼,抹抹血,窩兒都沒動,還是我把二呆拽走了。王快樂很難過,黃黃,委屈你了。黃黃說,我要是像人家保安一樣,穿上保安服他就不敢了。王警官,發給我一套吧!
黃黃有了追求,王快樂一下啞巴了。還沒送他去保安公司培訓,就穿上保安服,這可不嚴謹啊……管他!情況特殊,先穿上再說!
第二天,王快樂買了一套保安服給黃黃,黃黃高興得睡覺都舍得不脫。二呆遠遠看見,扭頭就跑。董老頭兒叫起來,你跑什么?二呆說,豬上樹了!
二呆剛嚇跑,所長就來了電話,王警官,你過來!王快樂來到派出所,所長劈頭蓋臉,你怎么讓一個瘌痢頭穿上保安服了?局長這兩天要來檢查,讓他看見像什么?你別跟我解釋,不能用!趕緊撤下來!再讓我看見試試!王快樂只點頭不出聲。
過后,所長當真去看了幾次,見站崗的頭發很茂盛,這才放心了。想不到,當天深夜局長突擊檢查,來到社區門口,被站崗的保安嚇了一跳!王快樂急忙解釋聘用黃黃的原因,說為了照顧影響,專門安排他值夜班,天一亮就下崗。局長笑著對黃黃說,你把我都嚇著了,壞人就更怕你。小伙子,好好干!
所長掐了王快樂一把,好啊,算你狠!
四十三、趕集
社區附近的農貿市場又逢大集了,遠遠近近的人們蜂擁而至,賣的買的比肩接踵,叫的喊的不絕于耳。
張老漢遠道而來,勾著腰,正在攤位中蹣跚,忽然天上掉餡兒餅,一只母雞躥到他腳下。他順手抱起來,雞就躲在他懷里哆嗦。誰的雞?誰的?張老漢叫了幾嗓子,沒人答理。有人說你拿回家下蛋吧,有人說你賣了吧,瞎叫什么?張老漢想了想,就擺在地上賣起來。還沒出手,社區的劉老漢就沖過來,說這雞是我的。張老漢問你憑什么?劉老漢說它是黃色的!張老漢說眼不瞎誰都說是黃色的!兩個老漢爭起來,差點兒要動手。有人喊來王快樂。王快樂問劉老漢,除了是黃色的,你還有什么證據?劉老漢說我剛買的,走,咱們去問問賣雞的!
于是,三個人一只雞,就往人群里鉆。鉆來鉆去,找不到賣雞的。劉老漢急出一頭汗。旁邊有個人說,賣雞的賣完早走啦!王快樂指著劉老漢問這人,你看見是他買了這只雞嗎?這人把眼睛貼在劉老漢的臉上看,看了半天,搖搖頭,又轉過臉去看張老漢,說好像是他買的!劉老漢火了,我捶死你個瞎驢!明明是我花五十塊錢買的!王快樂急忙攔住,轉而問張老漢,你是多少錢買的?張老漢也順口說五十塊!
得,這就不好辦了。王快樂說,這樣吧,先跟我回警務室,事情總會弄清楚。來到警務室,王快樂又問了一遍,兩個老漢還是不服,都說是自己買的。王快樂說,說到天黑,你倆也說不清。你們愿不愿意聽我處理?兩個老漢異口同聲說,愿意!王快樂說,這只雞我買了,不是五十塊嗎?你們雙方各退一步,平分,一人二十五,行不?張老漢馬上說,行!劉老漢跺著腳叫起來,不行,不行!王快樂把雞抱給他,現在清楚了,這雞是你買的,你拿走吧!劉老漢說,王警官,你真是個清官!說完屁顛屁顛地抱著雞走了。
張老漢一下子傻了眼,你憑什么說是他買的?王快樂說,誰花錢誰心疼。劉老漢的錢一下子少了一半,他當然不干。你呢,白來二十五,當然答應得痛快!張老漢的臉頓時紫成個茄子。忽然,他蹲下去,捂著臉哭起來,肩膀抽得像拉風箱,嗚嗚,是我不對,我不該沒志氣啊……我老伴和兒子兒媳同一天出車禍沒了,留下個孫子我拉扯。他看見別的孩子玩機器人兒,哭著喊著讓我買。我土里刨食只能吃個半飽兒,哪兒來的錢給他買玩意兒啊。好不容易攢下二十塊錢,來集上看看能不能給孩子買個。嗚嗚,走瘸了腿,問啞了嘴,最爛的也要三十五啊……嗚嗚……
說著,老人哆嗦著干柴一樣的枯手,從緊里頭的內衣兜兒里摸出一個紙包,里三層外三層打開,現出三張錢。一張十塊的,兩張五塊的。王快樂一下子忍不住淚,扶起老人說,走,咱們去集上看看,你想給小孫子買什么……
四十四、周大爺的煤球兒
這天晚上,王快樂接到云南老戰友電話,十分關心他的健康。老戰友問,聽說你們遭遇霧霾,早上一拉窗簾兒還以為眼瞎了,是嗎?王快樂笑起來,哈哈哈,那是說北京,遛狗不見狗,跟著狗叫走。我們這兒好著哪,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狗兒跑!
可是,第二天早起,他一拉窗簾兒,啊,有這么坑爹的嗎?天上的白云全飄到地上啦,遠近模糊一片,說眼瞎了有點兒夸張,可要是誰白內障正趕上拆線,一睜眼準以為手術失敗了。這時,只聽濃霧中傳來人聲,出門買菜的閻老太叫起來,哎喲喂,一下樓就暈了,什么也看不見,菜市場往哪邊兒走哇!緊跟著是竹竿兒敲地聲,一個粗門兒大嗓喊道,跟我走,道兒我熟!閻老太聽出是對門兒的盲人老郭。她樂了,沖樓上喊,還有誰想去買菜?老郭給帶路!
王快樂剛想提醒閻老太走路當心,忽然,三號樓居民跑來報警,說樓道的鋁合金窗被盜啦。啊?還有偷這個的!王快樂立馬去察看。
霧霾來襲,居民害怕。太極拳不打了,出門戴口罩,回家閉門窗,連樓道的窗子都關得嚴嚴實實。這節骨眼兒,窗子丟了非同小可。王快樂趕到現場一看,發現窗子不是被盜了,而是被人摘下來扔草里了。看樣子,不是剛摘的。誰干的?不知道。為什么?原來……
三號樓的周大爺是老農進城,不習慣使燃氣,還燒煤球兒爐子。白天做飯,晚上怕煤氣熏著,就把爐子搬出來放樓道。他安全了,鄰居受不了,也不知哪位就把樓道的窗子摘下來扔了,方便通風。現在可好了,通進來的全是霧霾,更窩心。王快樂把窗子撿回來安好,又上門做周大爺工作,勸他改用燃氣。鄰居圍上來說,霧霾就是你燒煤球兒燒的!周大爺鼓起牛眼,這么小個爐子能有那么大勁兒嗎?要我說是你們放屁放的!王快樂笑道,周大爺,您說的是氣話。但如果家家都燒煤,村村都點秸稈,空氣就好不了。現在窗子安上了,霧霾進不來了,煤氣也出不去了,您還是別燒爐子了。周大爺說,好吧,剩下的煤球兒用完了,我就換燃氣。
可是,周大爺的煤球兒卻永遠用不完。王快樂發現,煤球兒快用完時,周大爺就悄悄推著小三輪兒去煤廠買。這天,小三輪兒又裝滿了,周大爺交錢轉身回來,一推,哎喲,推不動。一看,車胎被放氣了。正著急,霧霾中有人相問,要打氣嗎?聽著耳熟啊,抬眼一看,王快樂!周大爺鬧個大紅臉,悶了一會兒,說燒燃氣一個月要多用十幾塊!王快樂說,我到燃氣站給您交了半年的錢,不信霧霾半年還不散!到時候散了,您再換煤球兒。周大爺說,嗨,我還換什么呀,還是燃氣好,安全省事又干凈,打火就來!
周大爺告別了煤球兒,霧霾也告別了社區。還來不來,說不準。反正,太極拳又打起來了。王快樂躋身其中,別人白鶴亮翅,他來個熊貓翻掌。
四十五、馬路全武行
社區居民老陶是一家公司的老總,小馮是租住在社區里的小生意人。春節前,老陶回老家探親,老婆開車他坐車。小馮呢,也開車回老家探親。兩人同路同方向。小馮嫌老陶的老婆開車太肉,呼地一下超過去。老陶的老婆有孕在身,驚叫一聲,來了個急剎車。老陶金剛怒目,小馮以眼還眼。兩人隨即上演馬路全武行。小馮躲閃不及,眼上挨了一陶氏鷹爪。他忍痛報警,說眼被抓流了湯兒。“110”趕到,先送醫院。老陶以為抓瞎了,嚇得直抽抽。還好,醫生說流的是眼淚。誰知到了晚上,小馮痛得難受,又去醫院,結果是視神經損傷。他急了,就去做鑒定。法醫鑒定為輕傷,根據法律規定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小馮說老陶不賠償就送他去坐牢。老陶不服,也跑去為老婆做鑒定,看受驚嚇會不會影響孩子。醫生笑了,說這個不好鑒定,孩子還沒生呢。老陶哼了一聲,那就等孩子生出來再說!小馮聽了嘴拴驢。為賠償問題,兩人探親探到了派出所,大吵大鬧,非要上法院不可。王快樂聞訊趕來,把人領走。
路上,老陶說,王警官,我請你吃飯!王快樂說,好啊!小馮氣得扭頭就走,心說,吃人家嘴短,我連你一塊兒告!
回到社區,王快樂說,老陶,咱們不忙吃飯,你先跟我看一樣東西!來到警務室,王快樂什么東西也沒拿,而是把電視機打開了。老陶一看就傻眼了。電視里傳出一陣凄慘的哭聲,只見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在監獄的探監室里,撲在穿囚服的老公身上,一家人抱頭大哭悲痛欲絕。王快樂說,老陶,你想過沒有?真要是判你三年,你就回不了家。孩子都快三歲了,你見不著,抱不上,你急不急?你愛人急不急?再說,你的公司還要不要了?難道你真要走這條路,跟錄像里放的一樣,讓你愛人抱著孩子來探監?聽王快樂這樣說,老陶不吭氣了。王快樂趁熱打鐵,我跟法院的人了解了,賠償金大約三萬多,你不缺這個錢,缺的是輸理認錯,讓壞事變好!老陶說,王警官,你別說了,我愿意賠償!
調解爭端,老陶是關鍵。從監獄借的錄像幫上了大忙,王快樂高興得霞光萬丈。他趕快去告訴小馮。不料,小馮卻說,我不是為錢,是要個說法。還是讓法院處理吧!王快樂說,你看,老陶的老婆說話要生了,你就可憐可憐他,別把他關進去。大家同住一個社區,抬頭不見低頭見,冤家宜解不宜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答應調解吧!小馮招架不住,說我同意還不行嗎?
老陶和小馮,在走向法院的路上來了個急剎車。老陶帶來四萬塊,幾次向小馮道歉。小馮說,你也不易!我只留下三萬。說著,把剩下的一萬遞給老陶,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給你愛人買點兒吃的吧!也算我賠禮道歉。老陶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四十六、恩將仇報
王快樂在社區樓上樓下地跑,膝蓋受了損傷,動手術住了院。腿上綁著石膏,還給居民辦事。葛秋豐家的戶口就是在醫院登記的。葛秋豐很感動,主動來陪床,照顧王快樂上廁所洗澡。他老婆還天天給做好吃的,雞湯魚湯排骨湯。王快樂說,你們真是我的恩人!
可是,出院后,王快樂做的事卻讓葛秋豐生氣,說他恩將仇報。
葛秋豐夫妻倆同時下了崗,買斷工齡領了七萬塊,小日子忽然滋潤起來,家里賓朋不斷。葛秋豐好客,請請請!坐坐坐!到飯口了,好吃好喝,小酒咂咂。酒足飯飽沒事做,打打小麻將。開始拿牙簽當獎品,打著打著,沒勁了。贏一堆牙簽干嗎?吃飽撐的!還是玩錢吧,三塊五塊,小彩頭兒,起興頭兒。后來越打越大,葛秋豐就從中抽水,當起小老板。這就成問題了,不但涉賭,還影響鄰居。嘩啦啦,洗麻將;哈哈哈,放聲笑。中午打完,晚上接著,吵得人報了警。
其實,王快樂早注意到了。幾天前,他找葛秋豐談話,才說了幾句,葛秋豐就擰起脖子,王警官,你站著說話腰不酸。你按月拿工資,我呢,拿空氣!在家里擺兩桌小麻將,收幾個茶水錢,你就來管,還說我是你恩人呢!沒錢,我靠什么活?買根蔥少一分也不行!葛秋豐哇哇地說了一通,末了,又找補一句,萬一你再住了院,我拿什么給你做雞湯魚湯排骨湯?總不能上街搶吧?
得,到把王快樂說個大紅臉。
這天,他又來找葛秋豐。葛秋豐說,又有報警啦?王快樂笑了,今天不說這個,走,我請你去看戲。葛秋豐一愣,請我看戲?王快樂說,我住院多虧你照顧,還沒謝呢,就請你看場戲吧!葛秋豐一拍大腿,好啊,我就愛看戲。愁的沒錢買票!
走著走著,葛秋豐忽然叫起來,怎么往小學校走啊?王快樂說,戲在學校禮堂演。兩人來到學校,進了禮堂,只見臺上掛著大紅布標,上寫:“作文朗讀《我的爸爸》”葛秋豐一縮脖兒。王快樂說,演戲前先聽聽孩子們的作文,有好處!
朗讀開始了,小學生一個接一個上臺,都把自己的老爸夸得霞光萬丈。忽然,葛秋豐瞪大牛眼,他的女兒玲玲也上臺了!只見玲玲打開作文本念起來——
我多么羨慕同學們都有個好爸爸啊!可是,我的爸爸卻在家里擺麻將賭錢。我每天都生活在洗牌聲中,就連上課耳朵里還嘩啦啦。放學回家沒寫作業,先要幫著爸爸給打麻將的人倒茶。有時候,牌桌三缺一,爸爸還讓我補上,使我從小就賭錢學壞……
哎喲喂,葛秋豐哪里還聽得下去,低下頭就往外鉆。王快樂一把沒拉住,哪兒去?好戲還在后頭呢!葛秋豐扔回一句,饒了我吧,爺!
打這以后,葛秋豐家里靜悄悄。女兒安心寫作業。他呢?去戲園子。干嗎呀?王快樂幫他找了個收門票的活兒,外帶白看戲。
四十七、先到先得
幸福社區的老住宅沒有地下車庫。這也難怪,當初蓋的時候老百姓過的什么日子?別說汽車了,誰家買了電動自行車都擠破腦袋看。誰家成了萬元戶,鄰居舌頭伸出半尺長,乖乖,一塊大磚頭耶!現在可好啦,別說買汽車,還有讓錢燒的買飛機呢!那天有一家土豪結婚,新娘子從賓利車上一下來,嚇人一跳,媽耶,還以為是機器人呢,脖子上套了七八圈兒金手鐲,每圈兒有二十多只,而且都是最大最粗最野蠻的那種,金晃晃的,墜得直不起腰。婚禮結束,出來一看,賓利屁股癟了一大塊,不知被誰家的車給刮了。土豪氣得嚎。
因為沒車庫,家家亂停車,影響交通不說,還常為刮蹭吵架,甚至上手。王快樂找到物業楊經理,建議沿道路一側劃出停車位。楊經理一臉苦瓜,有車位保安就要加班看管,加班費怎么辦?王快樂說,可以參照有車庫的社區,向有車族合理收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比如每車每月收十塊。楊經理說,我們也這樣打算過,可院里的老太太們一聽,說憑什么收費?不給!還說只要大伙心齊,物業就沒轍!王快樂問,誰帶的頭?楊經理說,劉老太,金老太,顧老太。王快樂又問,院里現在有多少車?楊經理說,175輛。王快樂在紙上寫了個數字遞給他,你叫人去劃車位吧,收費的事我來做工作!
王快樂先來到土豪家。土豪一聽,好事好事,我先交十年的!王快樂笑了,先交一個月的吧。土豪說十塊也叫錢?最后,死說活說交了兩年的,定下第1號車位。Number one!王快樂拿著收據敲響劉老太的門。咚咚咚!很急。劉老太驚開門,王警官,出什么事了?王快樂說,您趕快去交費吧!社區劃停車位了,175輛車只有163個車位。先來后到,晚了沒份兒。不信您去數數!劉老太都蒙了,啊?我們都說好不交了。王快樂晃晃收據,誰說的?您看看,剛才我還代收了一份,人家一口氣交了兩年的!劉老太問,誰家交的?王快樂說,記不得啦,不姓金,就姓顧!劉老太一聽眼都直了,哎喲喂,海誓山盟半天,這么快就土崩瓦解了!得,我也不管了,先為兒子挑個吉利數吧!說著,拿上錢就奔了物業。
劉老太前腳走,王快樂后腳又敲響金老太和顧老太的門。沒兩分鐘,倆老太太就瘋跑出來數車位。數著數著,抬頭一看,啊?路上都是人,一家一家的,有數車位的,有占號的。好嘛,都聽到信兒了!一老頭兒迎上來說,老姐姐,還傻數什么啊?快認個號交錢去吧,再耽誤好號就沒了。我都數三遍了,就是少12個!倆老太太趕到物業一看,交錢的都排成龍了。只見劉老太舉著收據,一臉喜興地擠出人群,倆老太太眼都直了!
不出兩天,車位全訂滿了。
當然,第三天,物業又劃出12個。自此,社區停車有序,道路通暢。
四十八、儲存感情
社區外來戶老金為辦社保,腿都跑斷了,飯量見長,事兒沒辦成。他硬著頭皮來找王快樂,鵝知道,這事兒呢不該你管,可鵝實在沒法子!老金是陜西人,出來多年了,還管“我”叫“鵝”。王快樂安慰他幾句,接下了活兒。老金走后,協警小吳直嘟囔,這叫什么事兒啊!王快樂說,人家來找,就是有難,誰吃飽了撐的找警察玩?躲都躲不開!人家本來就難,咱再推,沒勁!咱脫下這身官衣也是草民一個,就沒難辦的事了?照樣!
王快樂親自上陣。盡管穿著官衣,見到的臉還跟生茄子似的,紫黑發青。辦事員有話不講清楚,嘰里咕嚕,害得他為一個手續來回跑幾趟,連看門兒的都認識他了。大爺,你又來了,你是推銷盒飯的吧?王快樂說有警察推銷盒飯的嗎?看門兒的說,那可沒準兒,誰知道你是真警察還是假的?王快樂氣得半死,鴨梨臉也成了生茄子。
老金的社保好歹辦下來了,笑得菜花似的。他嘗到了甜頭兒,兒子娶媳婦辦公證,需要派出所蓋章,他又找王快樂來了。鵝,鵝,他話還沒說完,王快樂就把材料接過來了。一看,要公證的東西區里已經蓋了章,但是格式不對,人家公證處有公證處的要求。王快樂說,老金,你也別來回跑了,在我這兒坐一會兒,我幫你重新打一份。說完,他按格式打好公證內容,又騎著摩托到派出所,先填好公安這邊兒的,把章蓋上,又拿回來遞到老金手里,說你再去補蓋一個區里的章,就可以去公證處公證了。老金感動得說不出話,鵝,鵝,眼淚直打轉兒。
事情就這么湊巧。過了些日子,另外一個社區因為選舉引起糾紛,老百姓認為現任村官有貪腐行為,要罷免他重新選舉,為此聚集在村委會,人山人海,場面混亂,急需警力維持秩序。王快樂也被抽去參加了。警察去了以后,被老百姓團團圍住,誤認為是來為現任村官撐腰的。領隊的解釋說,鄉親們,我們是從社會安全角度來的,不是幫哪一方的,也不是來干涉選舉的!那也不行,圍住不許走。再怎么掰開揉碎地說,也沒用,還出現了推搡。再僵持下下去,后果難料。
就在這時,一個村民忽然站出來,走上前,拉住王快樂的手說,大家聽鵝的,他是好人!是為鵝們老百姓辦事的!大家都閃開,讓他走,讓這些警察都走,有什么事找鵝好了!
王快樂不用看,聽聲音就是陜西人老金。原來,老金的老婆是這個村里的,他常來村里,因為豪爽仗義,在當地很有威信。他這樣一喊,老百姓都讓開了。警察平安撤出。后來,村里的選舉也順利進行了,老百姓推翻了貪官,鶯歌燕舞。
協警小吳萬分感慨,哎呀,真絕了!王快樂笑道,警民關系跟存款一樣,平時不存,到時候你想取就取,行嗎?
四十九、親,我是王快樂
社區居民常為有人不愛護衛生亂丟垃圾發生爭吵,王快樂不快樂。這天晚上,他打開電視,正好看到有一老太太在侃騰訊QQ,嘴巴唧巴唧講得倍兒溜兒。王快樂樂了,一拍大腦殼,有了!我也請教專家建個社區QQ群,讓大家各抒己見,建言獻策。得,說干就干,他打出通知,摸黑兒去樓里貼。正貼得燦爛輝煌,背后突然一聲獅吼——
貼嘛貼!介白天剛扯了哎,晚上又來貼!哪兒你媽那么多性病!
發出獅吼的天津大爺以為是貼小廣告的,王快樂這才想起自己沒穿警服。大爺呢,也面生。
大爺,我不是貼小廣告,我要建社區QQ!
大爺一瞪眼,嘛?你扣嘛玩意兒?別跟我介打镲啊!我實話告訴你說哎,我們介有一王警官,三頭六臂火眼金睛!我剛來還不認得他,我介就喊保安把你送他那兒去,要你媽小命兒!
王快樂心說,得,我也別暴露自己了,黑天半夜的,再把人嚇著。這位大爺是好樣兒的,回頭一定要拜訪。
第二天,王快樂打開電腦進QQ,滴滴滴,響個不停。嗨呀,眨眼兒工夫,就有上百戶加到群里了。大家七嘴八舌,建議層出不窮。王快樂下載了這些建議,送交給物業。經過多方努力,環境衛生問題終于得到圓滿解決。
信息時代信息化。很快,社區QQ就涵蓋了千家萬戶,比起當初喊喇叭敲大鑼,真是鳥槍換炮。發布安全常識,通報近期案例,教居民防偷防騙,為百姓排憂解難,王快樂擁有了大批粉絲,號令一發,呼風喚雨。
這天晚上,風雨真的來了。臺風雷霆登陸,天水勢不可擋。王快樂急忙打開電腦,呼吁居民團結起來戰臺風。就在這時,群里傳來一條消息:東門圍墻倒塌,幾十輛車都壓住了!王快樂立刻發出一條消息:跟我來!隨即沖入風雨中。
事發地慘不忍睹,整排的圍墻倒塌,把停放在墻下的二十多車輛全壓住了。網友紛紛趕來,齊心合力救災。背人的背人,推車的推車。男人喊,嗨喲!女人喊,加油!
王快樂正奮力推車,背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緊跟著,又聽到津門大嗓——
我說介是誰呢,介不是王警官嘛!哎,剛才報社來采訪我,我說,別介,我有嘛,見了話筒就發木!要采訪就采訪王警官,他是我們社區的主心骨。你看介這大雨哎,沒有能見度,他在網上一扣扣,就像搖大樹。呼魯魯,呼魯魯,全體都出動,個個不含糊!雨大哪么地呀,風大呼呼呼,跟著王警官,咱一點兒都不怵!報社同志,快來呀,王警官在介啦!
風還在吹,雨還在下,一盞孤燈多么亮。
那不是孤燈,是社區QQ的熒光屏。
鍵盤不斷的敲擊聲,和著風聲雨聲匯成動人的樂章。
喂,你是王警官嗎?
親,我是王快樂。現在,告訴大家,我的微信號是……
哇噻,又上微信啦。頂起走!
五十、小米辣
俗話說,飯飽神虛。午飯后,王快樂剛想瞇一會兒,物業楊經理就灰頭土臉找上門,唉,社區綠化多養眼啊,可就是有人破壞。我好歹都管住了,還剩下兩家釘子戶。王快樂問,哪兩家?楊經理說,胖美妞和小米辣。一個能說,一個胡攪。
胖美妞叫彭美妮,退休老師,胖而愛美。人們叫著叫著,叫成胖美妞。小米辣也姓彭,善種小米辣且脾氣火辣得此雅號。楊經理拿不下這哼哈二將,前來搬救兵。
王快樂來到胖美妞住處一看,原來,她在草坪上擺了幾盆花。胖美妞說,政府號召種花美化,我響應有什么不對?我又沒種地上,擺在這兒讓大家看看多好!王快樂說,彭老師,花雖好看,孤零零的不協調。就像一個人要講究美,也要合適。比方,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頭上插一朵大牡丹,人家會夸她漂亮。可要是您頭上也插一朵大牡丹,往街上一走,人家會說這老太太昨晚一定受了刺激!胖美妞一聽,臉紫成茄子。這時,樓里走出一個老太太,手上端著花盆,里面種著大蒜,彭老師,我把這盆大蒜靠在你花盆邊兒上行不?也不種地上,不礙事!胖美妞說,您快端走吧,別現眼了。得,我也不擺了!
胖美妞收了花,王快樂偷著樂,老太太配合得一級棒!可是,小米辣就不那么好說話了。他的動作也太大了,居然把花壇里的花全鏟了,種上小米辣。王警官,我看你敢拔?王快樂說,你破壞社區綠化,屬違法行為。好言相勸不聽,我為什么不敢拔?小米辣說,你前腳拔,我后腳栽!王快樂說,好,給你三天時間,想通了就自己拔。三天過后,你不拔,我就來拔。我倒要看看,是你栽得快,還是我拔得快!說完,扭頭就走。小米辣跳起腳吼,你敢拔我跟你玩命!
第三天,花壇沒動靜,小米辣卻有了動靜,而且動靜很大。
這天,社區外的農貿市場逢集,十里八鄉都來了。買的賣的亂成粥。小米辣買了一只活雞,沒走多遠被人追上來抓住,說他偷雞,不由分說扭到警務室。王快樂問,怎么回事?小米辣又羞又惱,喊了一聲,我冤枉,我……話沒說完,又咽回了去,自己犯到王快樂手里,還能有什么好果子?真是后悔莫及。王快樂轉而問對方,這人也是賣雞的,他說帶了自家養的十只雞,賣著賣著發現少了一只,回頭看見小米辣手里拎的正是自己的雞,就沖上去抓住他了。王快樂說,這樣吧,你把沒賣的雞拿來放在警務室。賣雞的照著做了。王快樂又把小米辣的雞也拿來,剛往地上一放,那些雞就跑過來掐架。賣雞的一看,鬧個大紅臉,對小米辣說,這位老哥,對不住,我錯怪你了!
小米辣還犯傻呢,王快樂卻笑起來,哈哈哈,種小米辣你是內行,養雞可不如我。我在部隊養過雞,要是一窩的才不掐呢。這些雞認生,正說明你小米辣是清白的!
小米辣差點兒哭出來,王警官,我不清白,我破壞了綠化……
五十一、斗地主
農民斗地主。當然,是說打牌。王大爺一得空兒就喊老哥兒幾個斗兩把。炸!炸!高門兒大嗓,沒輸過。
可是,這天,當真斗起來,他卻輸了。咋回事?
昨夜下了一場暴雨,王大爺卻睡得很踏實。新買的三輪車放樓道里了,不怕。誰知早上一出門,氣爆了肚子:三輪車被推到門外,淋了一夜雨!誰他媽做的缺德事!出門讓驢踢死!他罵起來,大嘴對準鄰居的門。前兩天聽這家人喊過,誰的三輪堵了樓道啊?不是他家干的才怪!鄰居黃女士被罵急了,一開門沖出來,你汪汪什么?屎沒吃夠啊?王大爺更火了,你推三輪還罵我?我捶死你!不料,沒容上手,黃女士一個無敵鐵頭功,把他頂了個王八曬肚兒大仰殼。王快樂聞訊趕來勸架。王大爺成了傷兵,黃女士賠了藥費。王快樂弄清楚三輪車不是黃女士推的,王大爺脖子一梗,有出氣兒沒進氣兒。黃女士在外地工作的丈夫趕回,熊了老婆一頓,又跟王大爺賠不是。他對王快樂說,棗兒吃了,核兒還在肚里。我待不住,拜托王警官解疙瘩!王快樂說,你放心去!
王大爺有性子,解疙瘩得先從他下手,但不能操之過急。這天,王大爺又斗地主了。王快樂湊上去看了一會兒,王大爺,怎么樣?王大爺說,嗨,都輸兩把了。王快樂說,我幫您試試?王大爺白他一眼。王快樂說,您多指點!王大爺黏黏糊糊地把牌遞給他。想不到,王快樂一上手,又翻,又炸,很快扳回兩局。嗬!王大爺叫起來,看不出王警官是老農民啦,往后常來助陣啊!王快樂說,好好,多跟您學!
王大爺哪兒知道,為了能跟愛打牌的老頭兒老太太玩到一塊兒,王快樂這手牌是跟高手磕出來的。就這樣,牌桌一來二去,跟王大爺成了好朋友。他說,王大爺,您也別老打牌,幫我做點兒事好嗎?王大爺說我能做什么?王快樂說您可以參加“夕陽紅”義務巡邏隊呀。王大爺說我行嗎?王快樂說怎么不行!就發給他迷彩服、紅袖套。一穿戴,嘿,換了個人!
王大爺爭強好勝,站崗巡邏,處處帶頭,不久被評為治安先進分子。王快樂又說,您現在是先進分子了,各方面都要做表率。一個大男人跟女人斗什么氣?王大爺不好意思了,說我給鄰居道個歉吧,是我先罵的,車也不是人家推的。黃女士一看來道歉了,忙說,我不該上頭,不該上頭!于是,兩家成了一家。
這天晚上,王快樂帶領王大爺一行巡邏,來到僻靜處,忽聽樹下有人叫,炸!炸!王大爺一瞪眼,誰在斗地主啊?怎么聽著生啊?王快樂帶人圍上去,打牌的一看警察來了,爬起來就跑。王快樂大叫一聲,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跑的人嚇成泥胎,乖乖束手就擒。其實,王快樂哪兒有槍啊。帶到警務室一審,叫人哭笑不得。這幾個家伙竄進社區偷東西,看看天還早,就躲在樹下斗地主。斗著斗著,竟然忘記自己是賊了!
五十二、測謊水
幸福社區城鄉結合,鄉村變城市,農民變市民。養羊戶只剩下幾家了。其中,老趙家和老徐家養的最多。這天,老趙跑到警務室,說老徐偷了他一只小羊。王快樂問,你怎么知道是老徐偷的?老趙說,前天我就發現少了這只小羊,伸著脖子到處找。今早發現在老徐的圈里。羊是自家孩子,長啥樣兒一眼就認得。我那羊頭上長了三個旋兒,跟別的不一樣。我跟他要,他說那是他家的,死活不給!正說著,老徐也跑來了,人還沒進屋就喊,就許你家羊腦殼長三個旋兒?我家的羊隨我,也長三個旋兒。說著,沖大家低下頭,用手一扒自己的腦殼,果然,他頭上也有三個旋兒!
王快樂笑了,說人長三個旋兒也不多見啊!老徐說,一旋兒橫,兩旋兒擰,三旋兒打架不要命。老趙,你真想打架,就放馬過來!老趙說,我沒馬,就有羊。你還我羊來!老徐說,你說是你的羊,我問你,你的羊頭上除了有旋兒,還有什么?老趙說,還有鼻子眼兒!老徐說,廢話!沒有鼻子眼兒那叫大石頭!王快樂問,老徐,那你家羊頭上還有什么?老徐說,抱來就讓他傻眼!
不一會兒,老徐把羊抱來,老趙果然傻了眼,這羊頭上還有三點兒紅,一個旋兒一點兒。老徐笑起來,你再說是你的羊?老趙眨眨眼緩過神來,說我早上看見還沒有,這紅是你剛點上的!這羊就是我的,越看越像!老徐說,你少來吧!像什么像?你早上刷牙像拉胡琴似的,看著就讓人煩!兩個人在警務室里爭執不下,門外擠了一堆人看白戲。
協警小吳叫起來,你們別吵了,鄉里鄉親的!要我說,總有一個說謊的。你倆看見了嗎?他邊說邊往王快樂腰里一指,這是什么?爭執的兩個人一齊朝王快樂腰里看去,只見警用皮帶上掛著一個小皮兜兒,里面插著一個小黑筒兒。小吳說,這是新發的測謊水!拿出來往你們身上一噴,誰說謊當時就現!老徐一聽,嚇得直躲。王快樂笑起來,說測謊水今天就省了,挺貴的東西。老徐,你把羊給我,讓它自己說是誰家的!老徐大吃一驚,啊,這羊還能說話?王快樂說,這個特異功能連你都沒想到吧。說著,從老徐手里抱過小羊。哎喲,又輕又軟,還是個孩子。他說,老趙,老徐,你們回去把羊媽媽牽來!
兩只羊媽媽來了。老徐家的羊媽媽咩咩一叫,小羊立刻掙扎著從王快樂懷里跳下去,一頭鉆進媽媽懷里。老趙的臉登時紫成茄子,承認自己不對,說他也跑丟了一只小羊,恰巧老徐的羊跑到他的羊群里,他就抱起來。往后我再也不這樣做了,王警官!
無巧不成書。老徐剛認了錯,就有一戶養羊人抱著一只小羊進來,說他家圈里多了一只羊。老趙眼睛一亮,這羊……是我的!
事后,王快樂拔出腰里的防暴噴霧劑,笑道,小吳,如果人家真等著讓你噴,咱倆今天就都現了!
五十三、面包磚
社區要增加一名協警,王快樂提議下崗工人馮五,居委會主任剛要發言,忽聽門外吵鬧,嗓門大的正是馮五。出去一看,原來……
社區在修路,車道已鋪好,人行道正在備料。馮五一看要鋪面包磚就叫起來。所謂面包磚,就是一塊兒大方磚上切割出很多小方塊兒,很像一種面包。馮五說,好是好看,不適用。一是不平,容易絆著老人孩子,特別是孩子騎兒童車會別轱轆。有的居民抄近路把汽車開上去,一壓,小方塊兒就飛了。再有,磚縫里存土,不好打掃衛生。施工方說料都拉來了,不鋪也得鋪!馮五叫起來,誰說的?為什么事先不征求居民意見?你們鋪完就撤了,留下我們受罪!王快樂一聽,馮五有道理,就讓施工方先停下來再協商。馮五這才收聲。
事后,居委會主任說,馮五熱心社區事業,沒說的,就是他老婆金鳳愛占小便宜,群眾有反映。他當了協警后,可別受老婆影響,在你眼皮下是佛,離開你就是鬼啊!王快樂說,這個問題我跟他談。這樣吧,先試用半個月,不行再說。
馮五穿上協警制服沒幾天,王快樂就外出集中學習十天。期間,他一心掛八腸,又想社區百姓,又念馮五表現。學習一結束就腳打屁股蛋兒往回趕。剛進社區,迎面碰上金鳳,嚇了一跳。只見金鳳的臉上橫豎兩個大手印兒,腫成“面包磚”。王快樂驚問,這是怎么啦?金鳳哭起來,說是馮五打的。王快樂問,他干嗎打你?金鳳哭得說不出話,扭頭走了。一旁的閻老太說,嗨,就為一把瓜子!她要吃,馮五不給她吃,兩個人就叫起來,馮五上去就是兩嘴巴!
王快樂連忙到門口買了兩包瓜子,遞給閻老太,一包給您,一包給金鳳,就說是馮五給她買的。閻老太笑開了花兒,我跑腿兒帶說瞎話,還得犒勞!
王快樂回到警務室,正趕上馮五在調解糾紛,掰開揉碎使雙方握手言和。王快樂說,你行啊,馮五!馮五說,還請您多批評!王快樂說,什么時候學會謙虛了?你不請,我也要批評你!說吧,為什么打人?馮五的臉一下子扭了,我……我……
這時,金鳳推門進來,王警官,不怪他,怪我。門口賣瓜子的讓我嘗嘗,我就抓了一把,剛要吃他就過來了,說人家掙不了兩個錢,干嗎吃人家的?我回了兩句嘴,他就打了我。當時我死的心都有,過后想想,他做得對。他跟我說過,他現在是公家的人了,要我給他爭臉!閻老太剛才送來他買的瓜子,他給我道歉,我更要給他道歉!馮五聽得丈二和尚,王快樂忙使個眼色。馮五趕緊說,老婆,往后我掙的錢都給你買瓜子。金鳳笑了,那我就成賣瓜子的了!
王快樂突然喝道,馮五,試用期間你竟敢打人,還不快把制服脫下來!馮五一聽差點兒哭了,王警官,您不要我了?王快樂笑了,才穿幾天就泥猴兒似的!馮五說,社區排污井堵了,我幫助掏來著……
金鳳叫道,回什么嘴,快脫下來我去洗!
五十四、生死搏斗及尾聲
為了給孫大爺轉戶口,王快樂便裝上了開往鄰省的長途。車行中途,突然有人玩起賭博。三碗倒扣,其中一碗當眾扣住下注的百元大鈔,設局人把碗轉動后,讓下注人猜,猜中返雙。否則輸掉賭注,還要再賠等數。一人設局,四人當托兒,吆五喝六,好像很容易猜中。明是騙局,車上偏偏就有二貨動了心,上去就押兩千。一翻,空的!兩千失聯!設局的說再賠兩千來,二貨不肯,托兒們立馬顯形,拳腳相加,上去就搶。王快樂大喝一聲,住手!我是警察,你們要干什么!幾個家伙回頭一看,說我們還是警察他爹呢!你少管閑事!王快樂說,這事我管定了!幾個家伙就沖過來。
一車人,包括二貨在內,呼啦啦全跑后面去了,像小雞子被雨淋得直哆嗦。王快樂是練家子,在部隊跟空氣練了幾年,這下可逮住活人了。他占據有利地形,鴨梨臉一橫,來吧!司機停下車,說要打你們下去打!王快樂說,你敢把他們放跑了,我拿你是問!前面就是春光鎮,快往派出所開!司機說,聽你的!歹徒們一看車又開了,撲上來玩命。王快樂抱住一根立柱,猴子一樣騰空飛起,踢倒兩個家伙,緊跟著又甩出老拳,打斷另一個家伙的鼻梁。一個歹徒打碎車窗,拿著玻璃碴兒猛刺過來,王快樂躲閃不及,刺中手臂,登時血流如注。他哪里顧得,起腳飛拳,連連得手,邊打邊沖車后喊,有沒有共產黨員?有就站出來!喊聲未落,躥出一平頭小伙兒,嘴里學著武打片,呀呀呀!撲上來與王快樂形成夾擊之勢。一個歹徒踢過來,王快樂出手抓住他腳脖子,順勢一擰,這家伙就趴下了;又抽下他的褲帶,套住他的脖子,只一勒,翻了白眼兒。平頭小伙兒解下自己的領帶,把歹徒捆起來。那個鼻梁被打斷的家伙,也很快被王快樂捆起來。還有一個家伙翻窗跳出,摔得鬼喊。一看歹徒大勢已去,乘客中又沖出幾個,七手八腳制服了剩下的鬼東西,一個個都給捆了起來。
這時,車已經開進鎮里。巧了,一進去就看見派出所。司機車停下車,王快樂打開門就喊,來人啊!連喊幾聲,出來一個警察,打著哈欠問,什么事?王快樂說,抓住幾個行騙帶搶劫的,交給你們處理。警察說,噢,是車上犯的事啊,這個不歸我們管,你們送車站派出所去吧!王快樂氣炸了,啊?誰教你們分得這么清?一車人還等著趕路呢!這兒就是你們管片兒,還讓司機往哪開?聽見王快樂吼,屋里又出來幾位。原來,他們在打牌呢。王快樂更來氣了,好啊,工作時間打牌,正經事兒往外推!我認識你們伍局長,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說著就掏手機。幾位急忙攔住,兄弟,別打,別打,我們收還不行嗎?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歹徒放下,車接著開。其實,王快樂哪兒認識鄰省的伍局長啊,只不過以前在報上見過,覺得名字好玩就記住了,叫伍良夜。
五十五、十分感動,然后拒絕
“十動然拒”,這個本意幽默的“網絡成語”,卻讓王快樂感受到刻骨銘心的痛。
事情要從認識何榮說起。王快樂來到社區第一天,就四下打聽誰是困難戶。一位沒牙的老太太說,別人一來耶,都打聽誰是當官的,誰家有錢。王警官跟他們不同,他是窮幫窮!
經過了解,鞋廠工人何榮家最困難。他本人有心臟病不說,還患了類風濕,手腳腫大變形,鞋都穿不了,一年四季拖個拖鞋。工廠讓他回家休息,每月給300塊錢。妻子半啞,兒子智障,家庭瀕臨絕境。王快樂跑上跑下求人看白眼兒,終于給他妻子找了一份打掃衛生的活兒,又把他兒子介紹到民政福利印刷廠。然后,想辦法為他籌錢看病。可是,何榮的病越來越重。他躺在床上,看見王快樂為他里出外進,眼淚像掉線的珠子,王警官,求你別為我忙了,我的病不會好了,活不了幾天了。你對我們家的幫助,我沒有能力回報了。我只能對人說,你是個好人!王快樂握著他冰涼的手說,阿榮,你的病會好,家里的日子也會好。
王快樂找到鞋廠,跟廠長說,我知道廠里很照顧何榮,為他買了養老保險。我想跟你商量商量,這個保險能不能先停掉,把買保險的錢拿來給他活命?他恐怕活不到六十歲。如果能活到,我們大家再想辦法,把花的錢再補齊,行嗎?求求你了!廠長抹抹臉上的油,啊唷,你這樣關心他,我十分感動。可廠里沒這個先例啊,辦不了!
王快樂又跑到街道辦事處,請求主任能把何榮送醫院去,救救他吧,不能眼看著他死在家里啊!有街道出面,醫院會收下的,然后我們再想辦法找錢。主任抹抹頭上的油,啊唷,你這樣關心他,我十分感動。可他這是老病了,用不著送醫院。等會兒,叫街道醫生去看看。
晚上,辦事處主任來電話,王警官,醫生去看過了,都正常,你放心吧!可是,王快樂就不放心,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一大早,他爬起來就要去醫院求院長,沒想到剛出一門,鄰居老董就迎上來,王警官,何榮斷氣了!
啊?王快樂一下子懵了。趕緊跑到何榮家,一看,眼淚就下來了。天不亮,何榮就去世了。到現在都七點多了,尸體還躺在床上。老婆兒子站在床邊,光哭不說話。王快樂問,大嫂,昨晚上街道醫生來過嗎?何榮的老婆搖搖頭。混蛋王八蛋!王快樂咬緊了牙,恨不得馬上跑出去踢死那個鬼東西。可是,他不能走,何榮還陳尸在床。
這時,左鄰右舍都來了。王快樂說,各位鄉親,何榮走得突然,家里又是這樣,大家幫幫忙吧!說完,把身上帶的錢全都掏了出來。鄰居們,你一百,我二百,當場捐了三千多塊,把何榮的后事辦了。
看著何榮的遺像,王快樂哭成淚人,何榮,我對不起你,你才五十出頭就走了。我恨自己為什么會信他們的!要是早點兒送你去醫院,也許還有救,我的老哥唉……
五十六、撿菜葉兒
這天,王快樂為居民辦事回來,忽然看見陳老太在垃圾站撿菜葉兒。哎喲,撿菜葉兒吃?不會吧!他緊走兩步,大媽,您這是……丟東西了?陳老太聞聲抬頭,見王快樂盯著自己手里的菜葉兒,一臉不自然,哦,王警官,我……我撿了喂雞。
王快樂老福爾摩斯了,當天晚上就家訪。一進門,看見飯桌上的盤子里盛的正是這些菜葉兒。還有一些菜葉兒,洗得干干凈凈,曬在窗臺上。真相大白。陳老太臉一紅,王快樂差點兒掉了淚。
陳老太七十多歲了,很干凈也很有品味。桌上放著打開的書。孤燈下,她嘆了口氣,跟王快樂聊起家常。原來,她是藥材老板的大太太,因不能生育,丈夫又娶了二房。二房生子后病故,陳老太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后來,丈夫去世了,兒子不認她,她一個人從鎮江搬來這里,借住侄兒的空房。原先在一家街道縫紉廠上班,工廠倒閉后生活就沒了著落。居委會說她戶口不在本地,沒法兒申請低保。王快樂聽了心頭一緊,掏出兜里的兩百塊錢,大媽,您先用著。陳老太忽然提高聲音,王警官,我過得不是挺好嗎?你快把錢收起來!王快樂說,好吧,我去鎮江找您兒子。雖然您不是生母,但對他有養育之恩!陳老太說,別去了,去了也白去。
陳老太話說早了。王快樂去過鎮江后,沒幾天,兒子就匯來三百塊錢。陳老太高興得霞光四射,急忙來到警務室,王警官,太謝謝你啦,我兒子匯款來了!鴨梨臉笑開了花兒。老人拿著匯款單,翻來覆去,愛不釋手。過了一會兒,又說,看來兒子跟我還是生啊,光匯款了,連句話也沒有。王快樂說,可能他忙吧,又急著給您匯。也許下次就會留言了。
轉眼過了一個月,老人又收到了匯款。哎喲,真讓王快樂說著了,匯款留言上有兒子寫下的話:祝母親身體健康,生活愉快!陳老太高興得年輕了二十歲,小跑著來到警務室,離老遠就喊,王警官,我兒子又匯款來了,他當真留言啦,祝我身體健康生活愉快!
警務室靜悄悄。鄰居董老頭兒聞聲過來,說王警官去街道辦事處了,走的時候說啦,一會兒就回來,誰要找有他事就坐下來等等。陳老太就坐下來,眼睛不經意往辦公桌上一掃,看到一本打開的記事本。這一看不要緊,眼一下子直了。她站起身,再往記事本上看,突然,哇的一聲,掩面大哭。董老頭兒嚇得抓耳撓腮,大妹子,你,你這是為哪出啊……
筆記本上的字,跟匯款單上的字一模一樣!
王快樂的確去了鎮江。通過派出所打聽到陳老太兒子的住處,又改了主意,覺得自己這樣貿然前往,也許會適得其反,加重母子不合,不如從長計議。于是,轉而去了郵局……
后來,他又下鎮江,把陳老太的戶口遷來辦了低保。再后來,老人的兒子得知了這一切,流著淚趕來見母親。
五十七、恭喜你答對了
有人問王快樂,你每天忙忙碌碌的,你是干嗎的?
王快樂說,你沒看見我穿著警服嗎?
看見了,警察也分好幾路呢!你是……
王快樂伸手比個“八”字。
啊?你是八路?
王快樂笑了,不,八個字:社區片警,守護百姓。
為了守護二字,王快樂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兒,沒事兒還找事兒做呢,這個,那個。這都不說,有時還會接到110指揮中心轉來的報警。接警后,放下手里的活兒就瘋跑。干嗎呀?趕赴現場,處置緊急或危險情況。
這天早上,王快樂剛要吃早點,指揮中心忽然打來電話,說社區三區五樓十四號有人報警。他二話沒說,放下飯碗,戴上頭盔,跨上摩托,嗚嗚嗚!威風凜凜。
來到樓下,上樓敲門。半天,沒動靜。再敲。還沒動靜。他急了,擔心報警人發生意外。情急時刻,只好亮出祖傳無敵蹬踹功了。他退后一步,高抬大腳,剛要發力,門突然開了。王快樂急收高足,差一點兒閃了腰。
開門的是一個姑娘,二十來歲,唇紅齒白,面無驚色。見王快樂站立不穩,哈哈哈,笑了起來。
王快樂好生奇怪,這是五樓十四號嗎?姑娘說,木有錯!王快樂又問,是你報的警嗎?姑娘又說,木有錯!王快樂眨眨眼,你報警需要什么幫助?姑娘說,我肚子餓了。
啊?王快樂都聽傻了,你就是為這個報警?姑娘很淡定,是滴,有困難找警察耶!王快樂被她說樂了,你可以自己做飯啊!我不會。你可以出去吃啊!餓得走不動。你泡方便面啊?那是垃圾食品。你叫外賣呀?樓下就有麥當勞。我不吃油炸的。哎,還有小攤兒啊,我給你買一碗餛飩好不好?你買來我也不吃。為什么?小攤兒用的是地溝油,吃了要得癌癥!
得,被她這樣一說,王快樂都沒詞兒啦——
那你說怎么辦?不會是想讓我做吧!
恭喜你答對了!姑娘說,我就是想讓你做!冰箱里有面條,還有白菜、雞蛋,你給我做一碗面吧!
王快樂抓抓腦殼,給人當大廚還頭一次。好,我給你做!
他煮了一碗白菜雞蛋面,饞得直咽口水。端給姑娘一吃,說咸了。王快樂說,我手重,你湊合吃吧!
趁她吃著,王快樂有意拉家常。原來,姑娘是單親家庭,跟母親過。現在母親出門了,就她自己宅在家,除了會吃,別的都不會。王快樂不死心,轉彎抹角,又了解到她跟母親的一個朋友宋阿姨關系好,就要了宋的電話。臨走時,問她還有事嗎?姑娘說還有!王快樂問什么事?她說,中午肚子還會餓。王快樂說,拜托你別再打110了,吃不消啊。我會為你想辦法!
出門后,王快樂很快聯系上宋阿姨。天助鴨梨臉,宋阿姨剛從外地回來,答應馬上去照顧女孩兒,多謝你啊,王警官!
王快樂說不用謝,如果你給她煮面,一定要少放鹽!
五十八、生面孔
晚上,王快樂正在社區巡邏,突然發現一個生面孔,你是哪兒的?生面孔說,我就是這兒的!王快樂一瞪眼,我怎么沒見過你?拿身份證來!生面孔說,我剛從山上下來,還沒辦。
當地土話管監獄叫山上。王快樂立刻警惕起來,山上下來的?走,跟我到警務室登記。生面孔橫起來,憑什么?王快樂上去就拖,走!生面孔急了,再拖我就動手了!王快樂音高八度,好啊,你敢動手,我就再把你送山上去!
就這樣,兩個人認識了。這人叫王黑,是練家子,原住羅師莊社區,號稱莊主。父親過世,母親健在。三年前為幫小兄弟出氣,打傷人“上了山”。出來后,反感片兒警天天談話,也反感鄰居白眼,就帶著母親租住到這里。人不壞,就是名聲不好。
這天,王快樂換上便裝,冒雨來到他家。王黑問,是不是快過節了,要找不安定因素談話?王快樂笑成彌勒,我今天不是警察,也不說警察的事,來跟你交個朋友。正說著,協警小吳扛著東西來了,有米、油,還有兩大條肉。離老遠就喊,小黑,來接一下,這是王警官給你的!王黑愣住了。家里生活很困難,他媽媽常去市場撿肉皮,拿回來當肉吃。王快樂說,今天我休息,大家一起吃個飯。來,把肉切了,把飯煮上!
不一會兒,幾個人香香地吃上了。王快樂邊吃邊對王黑說,我想給你找個工作,怎么樣?王黑說,誰敢要我?王快樂說,我試試。王黑說,咱們打個賭,你輸了就請羅師莊的弟兄們吃個飯。王快樂說,好!王黑說,你牛吹大了。我能叫來一百人,你請得起嗎?王快樂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會輸?要是你輸怎么辦?王黑說,我輸了,你喊我做啥就做啥。王快樂把飯一放,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王黑說,你還是準備好一百人的飯吧!
第二天,王快樂找到剛開張的空調機廠。廠長說,哪個不認識他?羅師莊老大!你這不是要我老命嗎?王快樂說,他人長得黑,心不黑。因為沒工作才瞎混。這樣好不好,你先收下,如果犯了事,就找我。我立下字據,天大的事由我承擔!廠長說,唉,辦廠離得了公安嗎?我答應了。王快樂得寸進尺,他還有個媽,很能吃苦,你也收下吧,打掃個衛生什么的,還能幫你盯著他。廠長說,你賣蔥還搭蒜?王快樂笑了,蔥蒜不分家。沒搭一車南瓜你就樂吧!廠長說,我服你了!
猛地聽到喜訊,娘倆兒掉了淚。王黑說,王警官,往后看我的吧!
后來,王黑不但干活兒棒,還跟王快樂一起抓了賊。那賊半夜偷電動車,也怪了,好撬的不撬,揀了一輛前后上了三把鎖的撬。王黑沖上去要練,被王快樂按住,等他都撬完了!想不到,這賊撬完了,一甩手,走啦。當然,他沒走了,被王黑練趴下了。王快樂問他,你撬了鎖怎么不推車?賊答,我只想正告車主,別說鎖三把鎖,就是十把也沒用!王黑說,你他媽吃飽了撐的!
五十九、飯桌游擊戰
傍晚,社區臨街的飯館熱鬧起來。吃飯的,喝酒的,烤串的,麻辣的,全都上了陣。張老板一看生意來了,就把飯桌擺出來,占了人行道。
張老板,我那碗面要多放香油,我不怕香!
張老板,給我上最臭的臭豆腐,我喜歡臭!
人行道成了大排檔,臨街住戶騰云駕霧麻辣熏了眼,路人沒了正道走車道,一地垃圾一地油膩一地大鼻涕。于是,城管來抄了。雞飛狗跳。屋外違法,屋內安全,只要張老板把桌椅搶先搬回了屋,城管就干瞪眼。城管前腳走,張老板后腳又擺出來。煙熏火燎,煎炒烹炸,毛豆花生小龍蝦!
這天,城管又來抄了。他們前腳剛走,張老板又故伎重演。想不到城管殺了個回馬槍,張老板措手不及,被抄了個正著。眼看桌椅板凳被搬上車,他急紅了眼,孫子們,要是沒有我開飯館,你們就吃大便!邊罵邊要上去搶。城管也叫起來,好啊,暴力抗法,帶走!正在這時,斜刺里躥出一位,得了,把他交給我吧!
誰呀?王快樂!
張老板占道經營,社區里的人沒少跟王快樂叨嘮。王快樂也真傷腦筋。說實話,這個不歸他管,也不好管。他從城管手里“救”下張老板,張老板還鴨子死了嘴殼硬,我就是要擺!他們有本事住在這兒別走!王快樂笑了,行啊,你要是掏房錢,我這就去聯系住處。要不,就住你家?張老板也笑了,我可沒那么土豪!王快樂說,你占道經營本來不對,再說,人家吃著也不衛生啊,車來人往,塵土飛揚,細菌全吃嘴里了,多臟啊!張老板說,他們不怕臟!別說臟了,連毒都不怕!誰沒喝過三氯氰胺?客人愿意在外邊兒吃,賴不著我!王快樂說,要是人家不愿意在外邊兒吃,你還擺不擺?張老板說,沒人吃我還擺,那不是有病嗎?
第二天,城管沒來抄,張老板當然又擺上了。客人剛坐下,忽聞異臭。抬眼一看,一輛手推垃圾車裝了半車垃圾停在路邊。嗬,這車垃圾可真夠惡心的,西瓜皮,手紙,狗屎,應有盡有。一毛臉壯漢,手拿大掃把,虎瞪張飛眼,直朝餐桌下掃視。客人們紛紛起身,說這兒沒法兒吃了,跟進了廁所一樣,還是回屋吧!張老板跑出來沖壯漢說,嘿,你在這兒干嗎呢?壯漢說,干嗎呢?伺候這兒的衛生呢!實話告訴你,我是街道辦事處派來的,就管這兒的衛生。吃飯的人掉地上什么,我就掃什么,掃不干凈扣我工資!張老板一聽,傻了。再一看,壯漢太壯,自己不是個兒!一縮脖兒,回屋了。
壯漢推著垃圾車一連守了三天,別說沒人在外邊兒吃,連屋里都不進了。張老板急得抓耳撓腮,連忙找到王快樂,王警官,求求你跟街道辦事處說說,讓他們把這個毛胡子請走吧往后,我再也不往人行道上擺飯桌了!
王快樂兩眼兒一瞇,這個嘛……有點兒難。不過,我去說說看!
六十、飯局
拆違建是王快樂的頭疼大事。本不歸他管,害怕發生沖突,就讓他配合。六個指頭撓癢癢,多一道兒。
社區里的一間皮鞋作坊就屬于違建。張金鳳離婚后帶孩子在此經營,每個月10塊的暫住人口管理費,交起來都磨磨唧唧的。作坊面臨被拆,她帶話兒給王快樂,想請他吃飯。王快樂摸摸鴨梨臉,我胖不欲生,不能再吃了,謝謝哈!
過了兩天,一個周末下班后,居委會副主任陳友來找王快樂,今兒晚上我請你吃個飯,有事跟你說。王快樂說,有事就說,吃什么飯?我胖得耳朵眼兒都快堵上了。陳友說,我們弄兩口兒,邊吃邊說。這陳友就是好吃,那天吃茅草捆肉,別人吃完都剩下捆肉的茅草,他盤子光光的。王快樂經不住磨,好吧,反正已經沒救了,再添點兒膘天冷抗凍。說好了,我請你!陳友說,走吧,咱倆誰跟誰?拉著王快樂來到一家飯館。陳友說,你點,想吃什么點什么。王快樂說,我是飯館殺手,吃了我點的菜你就再也不會回頭了,別害人家了。你來!兩人正推讓中,門推開,閃進一個人來。誰呀?張金鳳。
王快樂一愣,你怎么來了?張金鳳說,陳主任喊我來的!王快樂明白了,這是一個局。大凡請客吃飯都是局,要不怎么叫飯局呢。看架勢,今天自己肯定買不上單了,拉拉扯扯的難看,隨遇而安吧。陳友高聲叫著,老板,有龍蝦嗎?澳洲的!王快樂一把搶過菜單,我看你就像澳洲龍蝦,還是我點吧!于是,點了四菜一湯,韭黃炒雞蛋什么的。陳友嘖嘖嘴,再來倆硬菜!王快樂說,行了,也沒別人,夠了!陳友又說,無酒不成席,拿酒來!張金鳳趕快起身出去。飯館隔壁有個小超市,張金鳳進去買了一瓶精裝“五糧液”。王快樂一看,說怎么拿這個酒?張金鳳一下子紅了臉,王警官,超市小,這就是最好的了!王快樂哈哈大笑,不是這個酒不好,我喝不慣。張金鳳問,那你喜歡喝什么?王快樂抓抓腦殼,我就喜歡喝二鍋頭。北京紅星小二,曲香純正的糧食酒!張金鳳提著酒扭頭又去了超市,換了兩瓶二鍋頭,一共才五塊錢。眨眼兒少賺了不少錢,老板娘氣成茄子。
酒菜上齊,一桌飯不到六十塊。當然了,是張金鳳買單。王快樂說,我知道你們要說什么,不錯,我認識工商城建,但認識歸認識,守法歸守法。我啊,邪門兒,吃人家嘴硬,拿人家照管。嘴一抹,皮鞋作坊還是要拆!
說是這樣說,刀子嘴豆腐心,王快樂跑前跑后跑斷腿,到底為張金鳳跑下一間福利院的房子,沒有租金,條件就是帶兩個腳有點兒殘疾的徒弟。張金鳳高興得直哭。
這天晚上,陳友哼哼哼地扛了一個箱子來警務室,笑嘻嘻地打開,好家伙,一箱子紅星小二。四十瓶!王快樂當時就傻了,你給我這么多二鍋頭干什么?陳友說,你不是說喜歡喝這個嗎?王快樂說,你腦殘啊,我那不是想為金鳳省兩個錢嘛!
責任編輯/張璟瑜
繪圖/劉學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