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得天獨厚的語言學資源,有幾千年文獻記錄歷史,豐富多彩的方言,還有少數民族語言。漢語資源豐富,歷史長,類型多,有許多重要的語言事實和理論概括尚未進入國際語言類型學研究視線,只有進行歷時與共時比較研究,才能尋覓相關語法特征的時空差異,探求隱藏在差異背后的共性,更好地揭示漢語的真面貌,為語言類型學做出獨特貢獻。一些民族語言因長期受漢語影響,或是早期語言底層的遺存,一些語法現象有語言類型學價值。
本書有一定的篇幅涉及南方方言。吳福祥在2013年說:“方言語法史是漢語語法史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方言(特別是南方方言)語法史研究是當前漢語歷史語法研究中亟須大力加強的一個研究領域。因此我們主張,漢語歷史語法研究應該將基于歷史文獻的研究和基于方言比較的研究結合起來。”我們認為這的確是符合漢語事實、符合漢語方言事實的“的論”。鄧曉華、王士元說:“南方漢語的形成既非完全是‘土生土長’,也絕非完全是‘北方遷入’。這是一個多元結構體,是南北族群經過長期語言文化互動過程的結果,它的來源是多樣、多層次的?!蔽覀兪仲澩@種說法,南方方言確實有不少區別于北方方言的語法現象,需要我們花大力氣深入研究。
敝帚自珍,我們以為從歷時與共時的視角對漢語語法進行比較研究,有許多意義。
第一,為建立完整的漢語語法史提供更全面翔實的材料。例如,丁聲樹等不承認“V在了N”合法性,范繼淹認為雙音動詞無“V在了N”,朱德熙認為“V(雙音)在了N”不合法;現在人們承認了它,但又認為是新興格式;通過歷時考察發現,其在明代已產生,清代用例更多,現代作品也有不少用例,改革開放后,其使用頻率更高,且出現新用法。又如,王力在20世紀40年代認為“有+著”是五四后受歐化語法現象影響才產生的,好多學者也認同;其實,明代作品已有,《紅樓夢》也有,《淚珠緣》用得更多;“有著”既可帶抽象賓語,又可帶具體賓語。
第二,為語言類型學提供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例如,“定語+人稱代詞”自王力在20世紀40年代提出是外來句觀點后似成定論;后有學者認為受日語影響,(日)太田辰夫認為是修辭用法,又有“綜合說”。其實,漢語早就有此用法,《莊子》有“故吾”,一直到清末都在運用,不但例多,且形式也同現代漢語幾乎一樣,故不能算“歐化句”或“日化句”,也非修辭用法或“綜合說”。又如,有人認為“永遠”做形容詞的用法是受日語或英語的影響,其實漢語有悠久的使用歷史。
第三,挖掘了語法研究的新語料。例如,王力認為漢語沒有“五七”用法,呂叔湘認為《兒女英雄傳》的例子是作者仿古,其實,清末仍有不少“五七”,就連現當代作品都存在,少數民族語言也有例;有人認為“三五七”只《水滸傳》一例,其實,近代漢語有多例,當代作品也有。又如,有學者認為介詞“并列刪除”現象古漢語中有,但現代漢語沒有,通過考察發現,介詞“并列刪除”現象近代漢語也有,現代漢語也有,且比古漢語常見,目前共發現26個介詞有“并列刪除”現象。
第四,能糾正一些不正確的說法。例如,有人認為述補結構補語的語義指向為施事時就不能帶賓語,又有人認為“吃飽了飯”和“喝醉了酒”是例外現象,“吃飽”和“喝醉”已熟語化,故不能說“吃飽了米飯”“喝醉了啤酒”;其實,“喝醉了啤酒”可說,“吃飽了”所帶賓語更多,不僅有飯、菜,還有水果,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吃飽了”所帶賓語會更多。又如,有學者認為動詞拷貝句清代才產生,其實在北宋萌芽,《朱子語類》例較多,明代已基本成熟。
本書為第一部歷時與共時語法比較研究的專著。雖有一些歷時語法研究,主要體現在語法化方面,但多為論文,且都是就某一方面的語法現象而展開,比較零散。也有語法化的專著,但內容單一。本書則是第一次對漢語語法現象從歷時與共時角度進行研究。
另外,本書運用了語言地理類型學等理論研究語法。地理語言類型學已有一些成果,但以語音和詞匯研究為主,涉及語法的不多。本書則以一定的篇幅從地理語言類型學角度論述語言接觸等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