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中國化”談語文教材改革

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立德樹人系列活動——開展真語文大討論

對于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語文教材這一話題，本刊今年曾刊發了兩期討論文章。其中，倪文錦、王尚文、韓雪屏等語文教育專家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語文教材的重要性及其意義，作為傳統文化重要載體的古詩文在語文教材中所占比重、編排方式等方面闡述了看法，他們的觀點引發了許多語文同人的關注，也讓更多的語文同人受到了啟發。

本期我們繼續刊發一組討論文章。周正逵先生認為，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語文教材之中，可以嘗試文白分編的辦法，即根據文言文的特點和文言文學習規律，編寫一套適合學生學習的文言文系統教材；同時，根據白話文的特點和白話文學習規律，編寫一套適合學生學習的白話文系統教材。另外，語文特級教師黃厚江、華東師范大學張心科、喀什大學南疆教育發展研究中心胡根林、浙江師范大學杭州幼兒師范學院鄭飛藝等四位也結合各自的學術背景談了看法。希望他們的觀點對讀者朋友的理論研究或實踐探索有所助益。

去年教師節前夕，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師范大學參觀時說：“我很不贊成把古代經典詩詞和散文從課本中去掉，‘去中國化’是很悲哀的。應該把這些經典嵌在學生腦子里，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基因。”總書記的一番話，擲地有聲，立即在社會上產生強烈的反響。有關人士應對四起，各界人士議論叢生。如何深刻理解總書記談話的精神實質，如何盡快落實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的有效措施，需要認真研究，縝密思考。這里僅就總書記的談話，說說自己的學習體會。

什么叫“去中國化”？就是“凡具有中國特色的東西都要去掉”。其實，“去中國化”作為文化界的一種社會思潮，不是今天才有的，它早已存在，而且曾經流傳甚廣，至今仍有相當大的社會影響。

早在五四時期，不少仁人志士走出國門，遠涉重洋，向西方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當時這些先進人物提倡科學，反對迷信；提倡民主，反對專制；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提倡新道德，反對舊道德。這些思想方法都是很對的，完全符合人民大眾的利益，但是偏于形式主義。他們對現實、對歷史、對外國事物的看法，都缺乏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精神。好，就是絕對的好，一切皆好；壞，就是絕對的壞，一切都壞。例如新文化運動的偉大旗手魯迅先生，旗幟鮮明，奮不顧身，向封建堡壘猛烈進攻，立下了不可磨滅的豐功偉績，但由于形式主義的思想方法作怪，他對中國歷史文化問題也有過不少過激的言論，如在名著《狂人日記》中，把中華五千年的歷史簡單地概括為“吃人”二字；他還說不是舍棄古文而生存，就是抱著古文而滅亡；又勸告中學生，多讀外國書，少讀或不讀中國書，因為讀中國書使人沉寂，讀外國書使人振奮，等等。這些看法，和社會上很多先進人物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從當時特定的歷史背景來看，他們的觀點是有革命意義的，但這種形式主義的思想方法影響了后來運動發展的進程，也引發了革命隊伍的分化，逐漸形成了兩股截然不同的潮流。

一部分人繼承了五四運動的優良傳統，并且在馬克思主義的基礎上加以改造，徹底擺脫了形式主義思想方法的束縛，繼續沿著五四運動的正確方向前進，其中包括大部分共產黨人和以魯迅為代表的部分革命文化人。另一部分人仍然堅持用形式主義的思想方法看問題，一方面對中國傳統文化一概否定，另一方面又對西方文化盲目崇拜，認為中國要想進步，就得完全學習西方，因此主張“全盤西化”。當時公開鼓吹“全盤西化”的人雖然不多，但影響很大，在社會上也曾喧囂一時，流毒甚廣。所謂“去中國化”，就是在這種社會思潮影響下出現的一種不良傾向。這種不良傾向，可以說是對五四運動積極因素的反動與破壞，又是對五四運動消極因素的繼承和發展。在過去的一百年間，“去中國化”對我國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各個方面的發展都產生了一定的負面效應，尤其是對我國的語文教育起到極大的破壞作用。

語文教育是一種母語教育，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具有鮮明的民族性。中國的語言文字有其獨特之處，中國人學習母語也有其特殊規律。中國的語文教育更有長達五千年的歷史，積累了極其豐富的傳統經驗和實踐經驗。我們的語文教育應該根據中國語言文字的特點，認真研究和吸收本民族語文教育行之有效的傳統經驗和實踐經驗，適當借鑒和吸收國外語文教育的先進經驗，努力創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語文教育新體系。

然而回顧一百年來我國語文教育曲折發展的歷史進程，有一條嚴重的教訓值得記取，那就是：長期忽視語文教育的民族特點，盲目搬用西方語文教育的理論和經驗，以西方化取代民族化，結果導致我們的語文教育有如緣木求魚、旱地行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難向前推進。在這個問題上，“去中國化”的思想影響起到了極其惡劣的作用。

受到“去中國化”思想影響的人，往往習慣于用西方人的眼光、西方人的標準和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來看待中國的各種文化現象，從而做出許多不科學、不合理的主觀臆斷。其中對我國語文教育發展破壞力最大的有以下三點：

一是鼓吹“漢字落后論”。從西方人的眼光看來，中國的漢字是落后文字，既難讀，又難寫，既不利于國際交往，更不利于現代化，結論是漢字必須改革，走世界各國共同的拼音方向。事實證明，這都是不實之詞。

二是鼓吹“文言無用論”。從西方人的眼光看來，中國特有的文言文毫無用處，它的內容是宣揚封建社會的意識形態，它的形式是一種已經僵化了的死人語言，與現代生活完全脫節，而且學起來很難，還容易“中毒”，所以中小學生沒有必要學習文言文。事實證明，這純屬偏見。

三是鼓吹“中國傳統文化不科學論”。從西方人的眼光看來，中國的傳統文化無科學可言，尤其是中國的傳統教育更是封建落后，毫無可取之處。要想實現教育的科學化，必須摒棄中國的傳統理念，全面學習甚至直接搬用西方某些國家的教育理論和經驗。為此，我們曾經先學日本，后學美國，再學蘇聯，最近又學芬蘭，總之要向西方尋求如何擺脫落后的靈丹妙藥。事實證明，此路不通。

漢字是中國文化的唯一載體，也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一項偉大創造。文言是中國古代文化傳承的主要形式，文言文蘊藏著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寶庫。漢字、文言文和中國傳統文化，三位一體，相互關聯，一損俱損，不可或缺。它們是中國語文教育特色和水平的主要體現。一百年來，由于“去中國化”的思想作祟，我們的語文教育，特別是識字教學、寫字教學、文言文教學、寫作教學，以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等，都受到嚴重的干擾和破壞，影響了我國語文教育的發展和提高，這是一條很沉痛的教訓。寫到這里，又想起總書記說的“‘去中國化’是很悲哀的”，真是一針見血，意味深長啊！

當然，隨著歷史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漢字的優越性和先進性，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學好文言文的必要性和迫切性，越來越多的人感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光輝燦爛和對世界文化發展的歷史貢獻。所謂“漢字落后論”“文言無用論”“中國傳統文化不科學論”一個接著一個地破產，而“去中國化”的言行也就越來越不得人心了。

但是，由于年深日久，廣泛流傳，目前國內外的社會環境也還有它滋生的土壤，因此，“去中國化”的聲音尚未絕跡，一有風吹草動，仍會有所表現，這是不足為怪的。我們要認真汲取歷史教訓，一方面要深挖它的老根，一方面還要警惕它的新芽。更重要的是提高我們的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明確語文教育改革的方向，堅持走科學化與民族化統一的發展道路，為盡快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語文教育新體系而努力。

根據中央《完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指導綱要》（以下簡稱《綱要》）的精神，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作為一項思想建設的系統工程，是全黨、全民、全社會的重要任務，各級各類學校、各門各種學科都要貫徹執行。中小學語文課程更是負有重任。據我了解，為了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有關部門采取了以下幾種應對措施：在語文教材中大量增加古典詩文的篇目；在語文教材中適度增加文言文所占的比例；另編《國學讀本》作為課外補充讀物；直接選用古代蒙學課本作為補充教材；節選古代經典作為國學讀本正式教材。這些做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也可能或多或少地產生一些臨時性的效應，但真正落實起來還有不少問題值得考量。

教材內容和數量的變更，不能隨心所欲，要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比如教育部明確規定：小學語文課本平均每冊不得超過6個印張（合96頁），初中語文課本平均每冊不得超過7個半印張（合120頁）。如果古典海篇數過多，或所占比例過大，可能會造成文白、古今、中外等選文方面的比例失調。另外，課程改革的重要指導思想是切實減輕學生的課業負擔，而在課本之外，另行選編《國學讀本》作為補充教材等做法，無疑會加重學生的課業負擔。因此，這些措施無法普遍施行，更難以持久下去。

我認為要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需要各個方面密切配合，從不同角度做大量的工作。就語文課程來說，首先需要做的是開展學術討論，掃除思想障礙，努力提高全社會對中小學生學好文言文重大意義的認識，進一步肅清“去中國化”思想的流毒。另外，要堅定貫徹《綱要》精神，采取有效措施切實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

《綱要》明確指出：“以推進大中小學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一體化為重點，整體規劃，分層設計，有機銜接，系統推進。”并對小學低年級、小學高年級、初中階段、高中階段以及大學階段，都分別提出了既有區別又有聯系的具體要求，以保證任務的圓滿完成。我們的語文教材卻長期存在著體系陳舊問題，其中一個突出的表現，就是小學、初中和高中，條塊分割，各自為政，缺乏統一設計和有機聯系；另外，語文教材采取文白混雜、文白混編、文白混教的做法，完全忽視文言文和文言文教學的特點，把文言文混同于白話文，實際上是把文言文放在白話文的從屬地位，很難有效地培養學生閱讀文言文的能力。語文教材的這種狀況不改變，就無法適應當前新形勢的要求，不但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會落空，語文教育改革深入發展也會落空。因此，改革語文教材的舊體系，創立具有中國特色語文教材的新體系，已經成為當務之急，也是能否全面落實《綱要》要求的關鍵所在。

我的看法是，改革語文教材，可以嘗試實行文白分編。要根據文言文的特點和中小學生學習文言文的規律，按照文言閱讀能力訓練系統，編寫一套適合中小學生學習的文言文系統教材；同時也要根據白話文的特點和學生學習白話文的規律，編寫一套適合中小學生學習的白話文系統教材。二者適當配合，互相促進，共同完成全面提高學生語文素養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