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CCESS正在成為信息時代的新制度范式,在權利核心上建構著新的基本規則。
許多人都認為,任何時代,人類基本規則是不會變化的,變化的只是這些基本規則在新技術條件下的具體應用。ACCESS就是一個反例,它同時涉及經濟上的產權、文化上的話語權和政治上的參與權三種核心權利,代表著基本規則可能的改變。不了解ACCESS的人,永遠只能浮在信息時代的面上,而不能深入其中洞察核心。
本文試圖幫助大家打通ACCESS在經濟、文化和政治中所指的通義,理解其中體現的新價值取向。
1、ACCESS的本義
ACCESS在英文中的具有多義,當作名詞,指入口,出口;接近,進入;增長;爆發。當作及物動詞,指接近,進入;使用,接近,獲取。這些意思大多與資源是否可直接觸及有關。
由于具有多義性,ACCESS在各個領域被翻譯成不同的詞,在經濟中可譯成使用權,在文化中可譯成接近權,在政治中可譯成參與權。令人吃驚的是,它們是同一類權利,只是分別表現在不同方面。相對于代表的權利,它們特點在于都是“親自”的權利。
工業時代總的來說,是一個代表、代理的時代,經濟上由資本家代理我們“觸及”(掌握)資本,文化上由精英代替我們“觸及”(掌握)媒體,政治由官員代表我們“觸及”(掌握)權力。總之,要創造人類的幸福,一定不能靠我們自己直接去ACCESS(以往可以直接ACCESS的,只有廁所、餐廳、洞房等少數必須親歷親為的地方)。
ACCESS過去是一個邊緣化的詞,它是一種依附于代表、代理權的派生權利。信息革命使ACCESS咸魚翻身,從舞臺邊沿移向舞臺中心,成為核心權利。ACCESS所到之處,皆引起權力的革命性變化。例如,ACCESS與經濟結合,出現云服務的按使用收費(而實體免費);ACCESS與文化結合,出現了自媒體;ACCESS與政治結合,出現群眾直接參與社會事務。
今天我們討論ACCESS這個概念,重在探尋其中的新范式意蘊。
2、作為產權革命核心的ACCESS
對于所有權(the property rights)來說,Access(使用權)的反義詞是Ownership(支配權,即口語的“所有權”)。例如,如Airbnb CEO說 The future is about access, not ownership。支配權與使用權二者共同構成所有權,Ownership(支配權)是所有權中的歸屬權利,Access(使用權)是所有權中的利用權利。例如,我國物權法就是嚴格按照這兩權劃分產權的(詳見孟勤國《物權二元結構論》一書)。歷史上古羅馬法和蒲魯東《什么是所有權》也都是按這兩權區分來界定所有權的。
工業時代的產權制度(Property right system),由于是以Ownership為中心設計的,加之口語把Ownership而非the property rights當作所有權,因此給人一種錯誤印象,以為產權制度就是所謂“所有權”(Ownership)制度。
信息時代的產權制度(Property right system),最大改變將是以Access(使用權)為中心設計。《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稱這種顛覆為“The new sharing economy values access over ownership”。 里夫金在新著《零邊際成本社會》中稱這種趨勢為“從所有權到使用權的轉變”,他說的所有權,不是指the property rights而是指Ownership。
這種產權變化趨勢在實踐中對應的是“以租代買”(“隨時使用,何必擁有”)的分享型經濟。如最近十分火的滴滴專車、Uber等。分享型經濟又常常被稱為共享經濟。我認為還是有區別的,我個人習慣把Ownership免費,Access收費稱為分享型經濟(混合所有制),而把Ownership和Access全免費稱為共享經濟(共產主義)。
3、作為媒體革命核心的ACCESS
Access相當于媒體的產權革命。Access用在媒體上,實際是媒體使用權。但習慣譯法卻是接近權,特指“受眾傳媒接近權”(The right of access to mass media)。例如拉克斯著《尷尬的接近權》(access denied in the information age)。但譯成接近權有一個壞處,就是讓隔行的人以為此轟轟烈烈的Access與經濟中彼轟轟烈烈的Access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事實上,信息革命只有一場,一筆寫不出兩個Access來。
此前的工業社會,更加看重的是媒體的Ownership(支配權),也就是媒介歸屬于誰的問題。那時媒介歸屬于誰與誰來利用它是一回事。1967年,美國學者J·A·巴隆在《接近媒介—— 一項新的第一修正案權利》,首次提出了“媒介接近權”的概念。巴隆認為,重要的不是傳媒企業的私有財產權;需要把Access權利“歸還給它的真正擁有者——讀者、視聽眾”。
2015年的文化生活中,自媒體越來越成為具有大眾“接近權”的媒體。許多人都看不透自媒體現象。自媒體實際是互聯網作為媒介,其Ownership(支配權)與Access(使用權)分離,一旦大眾零門檻分享網絡入口,媒介將為大眾所利用。這改變了過去只有“單位”——擁有刊號,因而擁有媒介Ownership的主體——才能Access媒介的狀況。
Access 可以 over ownership的前提條件,在經濟和文化中是一樣的,那就是Ownership對應的資源可以在技術上零邊際成本復制分享,它使產品收費模式難以為繼。在技術成本之外還有業務成本(制度成本)。從現有趨勢看,免費提供Ownership對應的資源,提供這種資源花費的固定成本,在實踐中可以通過Access形成的收益,以租金方式補償回來。對于媒體來說,這要求從內容收費、版權收費的低端業態(產品業)向以APP形式增值的高端業態(服務業)升級。
4、作為信息社會核心的ACCESS
Access相當于社會的權力革命。Access用在政治上,就是指參與權。如司法參與權(the right of access to justice)。它實際是公眾對社會公共資源的使用權。譯成參與權,與接近權一樣,讓人會有與經濟、文化中的Access脫離關系的感覺。當然我們也可以倒過來理解,經濟中的使用權,就是經濟的參與權;文化中的接近權,就是文化的參與權。
《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 》( International Covenant on Civil and Political Rights,以下簡稱 ICCPR) 第 25條規定的是締約國公民的政治權利,其中的access權利不好翻譯,英文是“To have access, on general term s of equality, to public service in his country”。有人譯為“參加本國公務”,有人譯為“服本國公職 ”,都不得要領。
Access 在此是指“具有獲得、從事 的機會”。“public service”應該泛解為公共服務資源。在工業化條件下,由于代表者、代議者是公共服務的主體,public service固然可以理解為公職。但如果充分理解Access這個詞的背景的話,應注意到它與反對僭越(包括反對官僚主義和貪污腐敗)是相聯系的。提倡Access的本意,是傾向民眾親自當家做主。這層意思,只有在信息革命實踐中,才能顯現出來。
在電子政務和智慧城市建設中,出現了一種符合Access本義,但卻不是指“擔任公職”的情況。通過云生態系統,將政府公共平臺(“為人民服務”)與社會公益服務(“為人人服務”)、民間商務服務(“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APP服務)整合在一起,可以實現“超越常規的服務”。 一些地方,例如重慶合川,就已經利用互聯網開始進行讓群眾Access的探索。
綜上所述,Access實乃信息革命的火山口。許多專家正是由于不了解Access這個入門之處,所以產權專家對信息革命的產權變化一無所知,媒體專家對信息革命的話語權轉變不知所以,社會學家對信息革命的權力變化不得要領。希望大家重視Acc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