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楊衛東的時間不長,不到一年,真正熟稔起來,還是最近的兩三個月。十多年來我很少再因為私人的原因而去擴展或延長與他人的友誼,因而,新交上的朋友大多是因為工作的關系。工作就像修鐵路,鐵路修到哪,就與哪里的人交朋友。我對朋友的規模和效應從來不做追求,甚至對友誼沒有半點饑渴。更多的時候我寧愿一個人待著。在這方面,我自認是個比較知足也能夠自足的人。
認識衛東也是因為工作。有一日在另一位友人的陪同下,在他的辦公室見了面,喝茶聊天。那次,我記憶中有兩件事,一是他辦公室掛的一個落款為“福來”的人字寫得極好,像是大書家的手筆;另一件,就是他樓下的地下停車場像個迷宮,四處是水泥柱子,得繞來繞去。后來他因某事給我發短信,言辭懇切,開首即稱“老師”,讓我心生惶恐。再后來,我才知道,“福來”即為衛東,那是他小時候的名字。
無論是原來的楊福來,還是后來的楊衛東,他的名字里明顯地帶著某種強烈的土地色彩或時代特征,表明他從何處來,來時又經歷了怎樣的時代。衛東塊頭不小,十足與他的商人身份很是相稱。我知道他曾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軍人生涯,那么對于他自然的聯想,便是坦克兵,但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他在部隊搞宣傳,干的是文藝活。尤其是在商海沉浮多年之后,竟然再次寫起了小說。
衛東長我許多,但我習慣于稱他為“東哥”,比衛東年長的也這么叫他。我不知為何被他拉入了一種日常的酒局,隔不了多少天便要豪飲小酌。事實上我并不好酒,甚至非常節制,只有在特別相熟的人面前才愿意暴露自己的酒性、德行。后來我想明白了,原來是衛東待人的誠敬讓我們這些人解下了平日的盔甲,在他這個往昔的軍人面前“繳槍不殺”。
如同他的名字一樣,這位山西漢子樸實得如泥巴,我從來沒聽他談論他人的不是,他對世情的體貼和人事的體恤,讓人驚訝;在酒酣之際,他也只是熱情張揚,抖露赤誠,他的內心不需管束,因為那里很是干凈,缺乏惡的力量。我喜歡聽他談過去的生活,小時候村子里的故事,他對那里的一切充滿感恩,把曾經點滴幫助過他的左鄰右舍、七大姑八大姨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有源泉的人,但像他這樣能夠時刻記住源頭、并且溯源的人是很少的。因而,當我知道他寫小說,是一點也不奇怪的,當我讀到他小說中的故土情懷和對美好事物的追尋時,更覺得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他新出的小說集名為《昊天皇敕》,我說“《昊天皇敕》的敘事里有一種凡俗與神圣的結合。在凡俗中,楊衛東建立了自己的故土價值觀;在神圣處,楊衛東觸及了人世的諸般悲喜。沒有比這更能撥動我這樣的‘異鄉人’了。”
是的,在此時此地,在人間大地,我們不過是些“異鄉人”,但有些東西,會讓我們成為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