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時近20年,何堅寧在畫家之后添了個“藏家”頭銜。他在廣州畫院的工作室里,三面墻的實木色書架上列著一萬五千余張黑膠唱碟。
家庭設備
TAD2024號角型喇叭
麥景圖古董前級C22,C4
后級500,1000
德國唱機EMT950
母帶放錄機STUDER A807
每天中午,何堅寧都會躺在工作室的沙發上小憩數十分鐘。仰頭抬眼看工作室中的風景,他常能滿足地笑出聲來。
歷時近20年,何堅寧在畫家之后添了個“藏家”頭銜。他在廣州畫院的工作室里,三面墻的實木色書架上列著一萬五千余張黑膠唱碟。唱碟封裝完好,緊密齊整,“想抽一張出來都要費點力氣”;書架旁,十余套發燒級老唱機及對應的音響混搭碼放。
何堅寧每天便坐在唱機、碟片、簡單的繪畫工作臺及茶幾之中,音樂、濃茶和言語填滿了每天的生活。唱機與音響高低錯落如神龕,里邊留存著、不斷回響著何堅寧半輩子匯集起來的,朝圣音樂的澎湃心潮。
拿到手里的那一瞬是最滿足的
“這些藏品無論什么時候看著都特別滿足,這都是我一步步攢出來的。甚至有時候把人家的鎮店之寶都給挖到手里。看到這些就總對自己說: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你還想怎么樣呢?”何堅寧攤了攤手,笑得如同他每次入手夢寐以求的物件般燦爛。
1995年,何堅寧不幸大病一場。“當時是病后恢復,連手都抖。我這人以前非常好勝,不想別人看到我差的一面,就整天躲著人。”無論如何,時間總要打發。何堅寧便與朋友一塊找些事做,“我當時喜歡養鳥,就讓美院老鄉陳林陪我去買只畫眉。到花鳥市場時還沒開門,陳林提議到附近的西場電器城走走。然后我在一個店面聽到了熟悉的德沃夏克第九交響曲,整個人都邁不動步了。 ”何堅寧模擬了當時兩眼放光的神情,形容第一次感受到好音響的感覺,“我一聽,哇,原來還有這么好的東西。”
這一次的偶然邂逅,讓何堅寧著了魔般被音響市場吸過去,開始了他的影音初燒:一套時值一萬八千元的英國天朗貴族系列斯大林喇叭,隨后一發不可收:十多套喇叭、頂級功放和CD機,再到黑膠母帶、唱片和老唱機,甚至連小小的一枚唱針,都是售價高達一萬一千元的瑞士產奔馳美高RUBY2。何堅寧的畫作名氣漸大、青睞者漸多,也支撐著其器材的不斷升級和豐富。“我這人很固執,凡事遵從個人內心喜好。我會很瘋狂地去追尋自認為最好的聲音效果,想方設法得到需要的東西。靠我的畫,帶回喜歡的東西。”
訪談當日,何堅寧正翻看他的《黑膠唱片圣經》,順手遞來:“你看看,這一本都給我翻爛了。” 他堅持按照TAS(The Absolute Sound)榜單的推介,按圖索驥地一件件收集;每淘到一張唱碟,便在書里相應的介紹詞邊畫一個圈,表示“已入手”之意,一個個小圓圈的不斷添加,讓何堅寧有了強烈的圓滿感:“在擁有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滿足、很成功。”
“這一萬五千張碟片,并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何堅寧說。搜尋心頭好的歷程并非一帆風順,除了必要的金錢與耐心,還需要些機緣。《DAFOS》是在發燒音樂界著名的敲擊樂天碟,由南美敲擊樂大師Mickey Hart、Airto、Flora Purim聯合灌錄,動用了很多從未見過的敲擊樂器,由美國著名發燒廠牌Refrence Recordings的當家錄音師Johnson教授操刀錄音,有極好的音質。何堅寧聽過該碟的CD版本,但更能測試音響素質的黑膠版一直苦尋不得,便特地去香港淘。在相熟的店里幾乎把所有柜子箱子都翻遍了還是找不到。最后老板娘隨口一句“還有一個箱子你沒翻啊”,幾乎快要放棄的他強打精神轉回頭繼續找,“最后這張碟還真就在里面!”此刻何堅寧手捧著這張大碟,回憶至此,語調提高,聲音竟有些顫抖。
在體驗到更優秀的影音享受時,何堅寧常常蹦出“這下完了”的想法。這意味著再一次“入坑、燒錢、滿街淘”歷程的開始,同時也是其賞樂收藏之旅的新臺階。他從音響燒到唱機,CD燒到黑膠,最后涉足了母帶收藏。“母帶就是黑膠之母,擁有最好的現場感和最原汁原味的聲音。”
Studer A807母帶機是何堅寧淘回來的得意精品。“過去賣唱機的人推薦過這款機器,說母帶機是聽音樂最原始的設備。我試聽了一下,簡直太棒了。可這不是害我嗎?覺得貴,一開始沒買;后來心念一動,便又想去找這臺唱機了。”何堅寧執著尋找,終于托人輾轉在臺灣商家入手這部日思夜想的機器。“很好運,還是全新的呢。”他至今仍頗為得意,順勢打開一盒英國輕古典作曲家Ketlbey的著名唱碟《In A Chinese Temple-Garden》的母帶,用Studer A807播放,聲音柔順而溫暖,飽滿但不夸張。何堅寧用遙控器調大音量:“好的聽音樂體驗就是,開再大聲也不會刺激和壓迫你,只會震撼你。”
“我覺得自己是過程的精英”
何堅寧近年的每日行程頗為考究,風雨無阻:上午7 : 30準時起床;8 : 30出發,乘公交或地鐵到中山五路陶街或其他相熟的店鋪收碟,10 : 30回到畫室,與每日來訪的友人品茶并共賞新淘來的美好聲音,聽他最喜歡的肖斯塔科維奇、勃拉姆斯、德沃夏克等大師之作,偶爾感嘆一句“這張碟可能這輩子都難再聽一次了”;中間抽空作畫,但晚上10 : 00堅持跑步。
陶街的黑膠唱碟店的老板們在一次次詢問和尋找中認識了這位執著的老主顧。老友楊小彥稱何“不買房子,不買汽車,不出國,不出外寫生,不去旅游,不參加任何社會活動。他只是每年回故鄉海南一次,看望家人,呼吸一下熱帶潮濕的空氣,以便排廣州空氣之毒”。通常何堅寧最遠的行程只是跑一趟香港而已—當然了,也是為淘一些內地罕見的黑膠唱碟而去。最近一次去的是位于香港德輔道中的CK唱片,店主過午開檔,頗有個性。
我們對畫室的想象,大概止于處處寬畫板、高支架、散亂的顏料盒、深色的木臺和凳子而已。但何堅寧把他位于廣州畫院三樓的工作室變成了會客廳、私家藏室及私人影音欣賞之地。近九成空間都被唱碟及音響占據—甚至畫室門牌號下面便是一個有禁止吸煙圖案的黑膠唱碟。乍一看以為圖案是貼紙,細看之下,才發覺這是林夕作曲的《吸煙的女人》唱碟。
只有前后兩幅以陽光為主題的抽象派油畫、一個小小的沾滿色彩的舊工作臺表明了何堅寧的畫家身份。一縷厚重但不刺鼻的檀香味道,不斷泡好盛放到面前的普洱茶,配著何堅寧的沉緩語調,有一種拽著人,讓人慢下來的特殊魅力。“慢慢來,先喝個茶。”何堅寧把友人招呼到座位前。
何堅寧的畫早負盛名,尤以抽象畫造詣最高,其作品《歡歌起舞》為法國總統奧朗德收藏,法國總統辦公室主任希瑪親自致信何堅寧表示贊賞;《荔枝熟了》被廣州大劇院永久收藏并懸掛。文化部陳曉光近期到何堅寧工作室做客,稱其畫作“有空靈之美”;香港藝術發展局行政總裁周勇平則稱“何的畫里有音樂的韻律感”。何堅寧為人內向低調,但畫作恣肆縱橫。
繪畫是何堅寧的安身立命之本,是他實現純粹、明快而濃烈的美學追求的路徑,是供他支撐愛好的物質基礎,也同時影響了他在欣賞音樂時的觀念。基于其審美概念,何堅寧在評判其藏品時表示“音響及唱機除了聲音,造型也非常重要”,他指著一對音響說:“在購買之前,我覺得視覺上要達到我的要求,要有古典的美感,又要足夠簡潔。”
言語間,何堅寧起身用專業清洗劑為黑膠唱片“洗澡”,隨后輕輕放入唱機,轉出的聲音緩緩環抱著畫室里的人。他抿了一口茶:“很多人是結果的精英,而我覺得自己是過程的精英。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曾有剛出道的年輕人到何堅寧畫室參觀,被滿地音響器材和唱碟所震撼,表示“以后我有錢了也一定買音響!”不久后再見,何堅寧問買了什么音響,與人合開公司、賺了不少錢的年輕人答:哪有那閑工夫,太忙了。何堅寧默然。
“去音樂廳聽現場,那是貴人活法;可以經常聽到音樂,是有福之人。看來這福氣和貴氣咱都有點了。”音樂之外,還有電影。守舊的何堅寧堅持與老友看老電影的原版拷貝,比如《李雙雙》《永不消逝的電波》《英雄兒女》等,收在一個個寫著片名的鐵盒子中。“新的電影也看,但看得很少。”何堅寧在品味上出奇固執,這與他的審美、繪畫和聽音樂時如出一轍。
“人喜歡的事物,大概都是少年時想得到又沒法得到的東西吧。”何堅寧說。他高中時期第一次在同學家聽到中華唱機播的黑膠唱片,“這真是享受人生的奢侈之音”的種子便扎根心中。
如今他費數十年之力,憑自己每幅畫作所得、每日街淘所獲,坐擁變為現實的年少夢想,心滿意足,并將這樣的生活不斷循環往復。每天會友、喝茶、作畫,安靜地看著唱片機上的指針滑過碟片。“多有多的玩法,少有少的樂趣。我享受的就是這種通過自己的手創造財富,再慢慢搜尋、最后擁有的感覺。”
何堅寧 視聽發燒友,廣州畫院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
右頁 安身立命,離不開分立左右、色彩斑斕的畫布;但真正讓何堅寧舒心開懷的,是他的老唱機、黑膠碟和投影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