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公司稅賦分配問題凸顯
對于在兩個及兩個以上國家運營的企業,其繳納的稅收該如何分配?這是國際稅收政策的核心關切問題。換句話說,國際稅收政策是企業稅收政策的附屬功能,因為它會對跨國公司產生影響。這就需要我們為企業各類收入與支出確定其地理“來源”,并就哪些司法轄區享有主要征稅權或次級征稅權達成一致意見。
最古老的“現代”跨國公司起源于19世紀(各“東印度公司”除外)。然而,征稅權的分配問題直到20世紀20年代才凸顯出來。1928年,國際聯盟(Te League of Nations)促成了各國對稅收協定范本的采納;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競相發布了各自的稅收協定范本。聯合國現在采納的是受發展中國家青睞的范本,而經合組織(OECD)支持的則是發達國家范本。如今全世界已約有2500個雙邊稅收協定生效,其中混雜著來自不同范本的要素。這些條約與國家性稅收法共同構成了國際稅收政策的支柱。


二戰以來新稅收格局
各國會對雙邊稅收協定進行定期審查和重新談判。但由于世界貿易格局快速變化,國際稅收政策一直處于追趕商業現實的狀態。值得強調的是,二戰以來已出現許多重要變化(見表1、表2):
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人們普遍認為稅率不影響商業活動選址。在發展中國家,跨國公司被視為殖民剝削的一種渠道。這種態度導致全球企業所得稅稅率高企,并促使發展中國家不愿減免給國外母公司支付股息、利息或特許權使用費時的稅費。
到20世紀80年代,政府官員逐漸意識到,高額的企業稅不利于商業活動選址,于是稅率開始下降(表3)。但在大多數發達國家,企業支付的稅金占政府收入總額的比例仍保持原有水平(表4)。
貿易、跨國公司和外商直接投資之間的聯系日益緊密。全球范圍內,約8000家跨國公司占據了全球貿易80%的份額,占外商直接投資的份額甚至更高。
相較于物質資本,智力資本占企業資產的比重大大增加。專利、版權、商標和商業機密成為跨國公司命脈。
所有變化都意味著,國際稅收政策面臨著艱難挑戰。政府主動提供免稅期、專項信貸、定制化減免稅和其它優惠措施。因為他們知道,跨國公司在為工廠、研發部門、后勤辦公室和總部選址時會考慮這些優惠政策的因素。與此同時,在如今這個可比較公平價格往往并不存在的世界,全球價值鏈(GVC)交易網絡密集分布,跨國公司能夠通過價格轉移手段,讓收入出現在低稅率區域,支出出現在高稅率區域。鑒于知識產權收入占收入比例極高,跨國公司可在低稅率區域將特許權使用費入賬,但在高稅率區域進行研發活動。
跨國公司遭詬病
面對財政收入上的現實問題,部長和議員們將矛頭指向跨國公司。2014年,美財政部長雅各布·盧(Jacob Lew)抨擊跨國公司“不愛國”,而蘋果公司(Apple)首席執行官蒂姆·庫克(Tim Cook)則因在愛爾蘭登記公司的利潤而遭譴責。
官方反應并非僅停留在口頭上。在美國總統奧巴馬(Obama)的最新提案中,建議對跨國公司過去在國外持有的盈利一次性征收近5000億美元的稅款,并對未來的盈利征稅19%,無論它們是否會被匯回美國。奧巴馬正與歐洲領導人一起,敦促經合組織推出一項雄心勃勃的計劃,即解決“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計劃(BEPS)。
BEPS的最終目標,是讓那些在低稅收區域(如愛爾蘭、瑞士、百慕大或新加坡)登記的跨國企業繳納美歐等級的高稅費。但與美國不同的是,其他國家針對企業海外所得稅率幾乎都非常低。BEPS顯然不是為了尋求讓各國稅率相等。因此,無論炮制怎樣的規則,將全球價值鏈和知識產權收入劃入高稅率區域,并將支出劃入低稅率區域,都不會消除高低稅率之間的差距。當跨國公司面對30%稅率和10%稅率差距時,他們有極大動力在低稅地區登記收入、在高稅地區登記支出 。
在我看來,BEPS的最終目標將面臨兩個不可改變的阻力。第一,渴望用稅收優惠來吸引跨國公司的不僅包括所謂的“避稅天堂”,還包括正在推動BEPS的經合組織國家以及許多新興國家。避稅天堂和新興國家不會與BEPS合作,而經合組織國家將尋求保留自己的稅收優惠政策。第二,跨國公司會激烈抵抗高稅率制度的重啟,他們將快速聘請最優秀的人才來避開任何新的規則,這些人才中將包括稅務機構和BEPS項目人員的法律系校友。
企業所得稅應轉由合伙人繳納
除了這些障礙,官員們追求的目標也完全錯了。相比制定新的國際稅收規則去彌補企業所得稅制度中的漏洞,他們更應尋求總體上廢除企業所得稅。企業所得稅不利于成功企業,打擊了生產性投資的積極性,促使企業向國外發展,且管理復雜。
然而,人們并不知道真正“支付”企業所得稅的是誰。選民們隱約覺得,企業所得稅針對的是富人,尤其是1%最富有人群。
因此,消除企業所得稅的出發點,就是在政治上承認企業所得稅并非累進稅制的必要內容。真正必要的,是針對所有的個人收入實行的累進稅。這一點可以通過將公司作為稅賦轉由合伙人繳納的公司來實現。在這種情況下,企業收入分配予受益的個體所有者,并相應征稅,這種征稅將在個人層面進行,而非企業層面進行。
要達到這種目的,應當允許企業在派發給個人的股息,及視同已派發給個人的留存收益方面獲得雙重抵扣。然后,個人應在自行納稅申報時報告他們的收入(包括企業已派發部分和視同已派發部分),并相應納稅。在美國,現有的稅賦轉由合伙人繳納的公司約占美國企業活動的一半,包括《細則C類》公司和業主有限合伙制企業。我建議,傳統的細則C類公司應逐步轉變為稅賦轉由合伙人繳納的公司。
計算結果表明,美稅賦轉由合伙人繳納的做法能獲得相同金額的財政收入,但卻可以通過個人稅而非公司稅的形式完成。這種形式具有兩大優點。首先,由于決定商業活動選址的是企業管理人員,稅賦轉由合伙人繳納將消除高稅率國家(尤其是美日)因壓制企業所得稅而遭受嚴重經濟懲罰,畢竟,企業決策者最擔心的不是股東的稅單,而是企業所得稅的負擔——采取稅賦轉由合伙人繳納的做法可將企業所得稅負擔降到幾乎為零。其次,富人實際上將以累進稅率為所有企業所得納稅。最富有的1%人群將一下子交給美財政部大筆稅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