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 要:“含蓄”是日常語言交流中的自然現象。外交話語中的“含蓄”是外交人員在特定外交場合服務于國家利益而有意采用某種語言形式造成的言語效果。通過語內翻譯構建的“含蓄”外交話語在語際翻譯時考量的也是國家利益最大化,體現于語內和語際翻譯時有意為之的“詞匯過濾”現象。在功能語言學的三個語言元功能中,“含蓄”外交話語的使用凸顯的是“人際意義”。從傳統翻譯理論的“忠實”角度考察“含蓄”外交話語的語內翻譯構建和語際翻譯重構,我們發現它們“忠實”的對象并不是恒定的文本概念意義,而是文本人際意義凸顯背后的國家利益。
關鍵詞:含蓄;人際意義;語內翻譯;語際翻譯;國家利益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3-6822(2015)06-0029-08
1. " 引言
人類各語言中都存在可引致多義和語義模糊的詞句(Cutting, 2007)。這是語言與生俱來的特點,既符合人類認知和語言發展的特性,也是人類交流的潤滑劑和社群劃分的指示器(見Channell, 1994;Fairclough, 2003)。日常生活中觀察到的多義和模糊多在交流中自然發生,不會讓聽者覺得突兀或者頗費思量。這類語言形式的使用符合語言規約,亦不會在言語行為中違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講者為刻意制造多義和模糊語用效果而使用某種語言形式的現象在本文中界定為“含蓄”。“含蓄”的話語往往會讓聽者對講者想要傳達的信息不明就里,一頭霧水。外交話語中的“含蓄”指的是外交活動中為服務于國家利益而有意為之的多義和模糊現象。
“含蓄”外交話語的翻譯涉及外交、話語分析和翻譯研究。本文擬從外交的功能著手,以系統功能語言學為指導,討論 “含蓄”外交話語的“人際凸顯”特點,并提出“含蓄”外交話語翻譯中的“詞匯過濾模式”,用于解釋外交話語源文中如何通過語內翻譯構建“含蓄”,以及語際翻譯“含蓄”外交話語時該模式的適用性。
2. " 外交與“含蓄”外交話語
外交處理的是“主權國家之間的事物”(金桂華,2003: 78),通過談判溝通的方式來管控國際關系(Barston, 1997: 1; Watson, 1982: 10–11)。外交在本質上是主權國家國內政治在國際領域的拓展和延伸,追求的是國家利益的最大化(Schier, 2000: 73)。外交的主要任務是和平解決爭端(Barston, 1997: 215)。為達此目的,外交人員在互致函件、談判、私人社交等活動中使用各種語言手段來宣示說明本國外交政策、立場,樹立國家形象,爭取國家利益(Barston, 1997: 1)。外交活動的顯著特點是語言交流,多在國家利益受到威脅的危急時刻為和平解決爭端遂行。相較于破壞力巨大的戰爭手段,外交其實也是一場捍衛國家利益的戰斗,只不過這場戰斗看不到硝煙,其武器是涉事國外交人員的唇槍舌劍。當然,當國家利益并未受到威脅,與邦交國的關系處于維持和發展的狀態時,外交活動常表現出溫文爾雅的一面,具體表現于簽約、會談和正式訪問時細節安排的規約性和語言使用的正式性和程序性(郭鴻,1993: 48)。
無論是維持、發展友好國際關系還是在矛盾沖突中捍衛國家利益,具體的外交活動都由代表政府和國家利益的外交人員,以語言手段來承擔和開展。換句話說,在與涉事國關系友好時,外交是維持并推動良好關系發展的活動;當危機產生時,外交是通過斡旋和談判來和平解決爭端的活動。外交活動的參與者多為代表國家利益的職業外交官以語言為武器來爭取國家利益的最大化。①
我們對外交的討論揭示出外交的如下特點:1)以和平手段解決爭端,以國家利益最大化為目標;2)以外交人員的語言交流(或者語言交鋒)活動為載體。鑒于外交的以上特點,外交話語似可定義為:外交人員在涉外交流過程中實際使用的話語,以管控國際關系,和平解決爭端并最終服務于國家利益為目的。能否捍衛和爭取國家利益,能否順利達到外交目的,外交活動參與者的語言使用,或者說,外交話語的使用,至關重要。要做到外交話語的活學活用,就必須從考察該類話語的使用效果著手,并在可能的情況下比照話語目的,以了解該類話語的特點。因其自身的政治敏感性和服務于國家利益的終極目標,特定的外交話語使用目的并不總是適合于在當時當地廣而告之。這就要求我們先要觀察外交話語的實際使用效果,結合受眾、使用范圍等已知信息來推斷和評估其文本目的達成與否。
外交話語的語用效果可從“外交辭令”這個稱謂中一窺端倪。外交辭令就是外交官“用彬彬有禮的言辭來表現國力(the expression of national strength in terms of gentlemanly discourse)”,哪怕是謊言和抵賴,也是外交官代表國家利益的愛國之舉,值得尊重(Freeman, 1994: 101),原因是外交語言體現的是“一個國家的對外政策, 是捍衛自己國家利益的工具”,具有“含蓄、婉轉、“話說半句”或使用多種“托辭””的特點(魏在江,2006:47)。外交話語的上述特點,根據本文引言中的定義,可以界定為“含蓄”。看下面幾個外交辭令及其真實涵義對比的例子。
表1 " 外交辭令字面意義及其真實涵義例1
外交辭令 In such an event, my government would feel bound certainly to reconsider their position. In that event, my government will be obliged to consider their own interests.
字面意義 在此情況下, 我國政府有必要慎重地重新考慮其立場。 在此情況下我國政府不得不考慮本身利益。
真實涵義 兩國關系將變成敵對 考慮斷絕兩國外交關系
表一中的例子取自外交官之間的對話,受眾為涉事國同行,這些“含蓄”外交話語的弦外之音無疑都可準確傳遞(表一中各例及其字面和真實涵義解釋摘自郭鴻,1993:48)。當外交話語涉及國家利益,相關信息不可臨時臨場地宣之于口時,當時當地的普通民眾要想理解這類“含蓄”外交話語卻往往是不得要領。前外交部長錢其琛(2003:155)在其著述的《外交十記》中寫道:“1992年3月全國人大會議期間,按照慣例,我舉行了中外記者招待會。在歷年的記者招待會上,常有外國記者提問,探聽中國和韓國的關系是否會有變化。我的回答總是,中國的立場沒有變化,我們不會與韓國發生任何官方關系。這一年,我的回答有了變化,我說,我們與韓國建交沒有時間表。”五個月后的1992年8月24日,中韓正式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由于涉及到與我國臺灣地區和朝鮮的地緣政治關系,雖然中韓民間交流1983年就已開始,但直到1991年兩國政府才開始正式秘密接觸,出于保密的需要,韓國外長1992年5月赴北京談判建交事宜時,幫外長收拾行李的外長太太問起出行目的地,外長卻三緘其口,惹得太太大為光火(見百度百科“中韓建交”)。也正是出于中韓建交的地緣政治敏感性,面對記者的提問,錢外長用了這么一句充滿了“含蓄”的外交辭令。從語義角度考察,這句話可能的涵義列在了表二中。
表2 " "外交辭令字面意義及其真實涵義例2
外交辭令 我們與韓國建交沒有時間表。
可能的涵義(1) 中國的立場沒有變化,我們不會與韓國發生任何官方關系,故而沒有時間表。
可能的涵義(2) 中國的立場有變化,我們會與韓國進行官方接觸,但時機并未成熟,故而沒有時間表。
可能的涵義(3)
真實涵義 中國的立場有變化,我們已與韓國進行官方接觸,談判結果未知,故而沒有時間表。
事實表明,錢其琛的這句外交辭令真實的涵義是表二中的第三種解讀,即中國的立場已經變化,且與韓國建交談判的先期準備工作已經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只是因為當時不知道談判結果,故而沒有建交時間表。錢外長的這番“含蓄”但意味深長的話其實是囿于當時的外交環境制約而采取了外交活動中常見的“規避 (evasion)”策略(見Freeman,1994: 138)的文本體現。采用此策略的目的是回避問題,在不得不做出回答時,避免直接提供相關信息,保守國家機密,以免橫生枝節給國家利益造成損失。例子分析表明,外交人員采用規避策略時使用的“含蓄”外交話語有三個特點:1)語體禮貌正式,其字面意義可做多種解讀;2)字面意義多為描述性而非評判性,通過貌似客觀敘述事物的發展趨勢的方式避免提及事物發展的結果;3)只有在具備相關背景(內幕)知識的情況下才有可能解讀其真實涵義。
如果第三個特點中提及的相關背景(內幕)知識出于國家利益的考量不適宜清晰明了地宣之于眾,那么“含蓄”外交話語的使用就成為了必然。表一和表二中外交辭令的構建原因雖各有特點,但使用“含蓄”外交話語的對象都是外交圈外的普通民眾。表一中的兩個外交辭令是職業外交官交流中出于禮貌循例使用“含蓄”外交話語的例子。就這兩個例子而言,雖然外交官的從業經歷和共有知識讓涉事外交人員對此類外交辭令真實涵義的理解洞若觀火,但是例子中的語義模糊卻也為局勢發展的變數留下了足夠大的回旋空間。表一例中的涉事國是否要變成敵對關系或者斷絕外交關系,不論最終哪種結果出現,這兩個外交辭令從語義角度來說都講得通。表二中錢外長所用的“含蓄”外交話語的所指與事實的發展在邏輯上并不相悖。這句外交辭令中蘊含的多義涵蓋了中韓關系后續發展的所有可能結果。表一和表二中外交辭令的“含蓄”專為普通民眾而設,是在不得不說地情況下半遮半掩地傳遞信息,做到既不撒謊,也不直截了當地向公眾提供信息和明示態度。換句話說,“含蓄”外交話語的使用是以普羅大眾為受眾目標,利用其模糊和多義的特性來達到掩飾關乎國家利益的背景(內幕)信息的目的。
3. " “含蓄”外交話語的語內翻譯構建與語際翻譯重構:詞匯過濾模式
“含蓄”外交話語通過語內翻譯的形式構建。翻譯有語內、語際和符際三種:語內翻譯也稱為改寫,即用同一語言中的語言符號來詮釋和表達不同的語言符號表示的意義;語際翻譯是用一種語言來詮釋和表達另一種語言符號表示的意義,是通常意義上大家常說的翻譯;符際翻譯是用語言符號來詮釋和表達非語言符號系統表示的意義(Jakobson, 2000: 114)。按照這個劃分,相較于清晰明了的表達方式,“含蓄”外交話語是語內翻譯的結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含蓄”外交話語構建的過程就是以“含蓄”為導向的語內翻譯過程。行文至此,似乎有必要對有關“含蓄”的前人研究做一梳理,以厘清“含蓄”外交話語的語言生成機制。
相關文獻可分為以下四類:一、文學語言多義性研究。探討由使用修辭手段產生的多義性與美學效應的關系。如Empson(1984)的研究涉及明喻、暗喻等傳統修辭手段在詩歌中的使用產生的七種多義現象和詩學、美學的關系。此類研究關注語言多義現象在文學和美學中的作用。與本文論題不具直接相關性。二、非文學語言多義性研究。可細分為(1) 會話分析中的多義性,如Channell(1994);Cutting (2000; 2007 )。此類研究分類總結了日常會話中的模糊語言,認為模糊語言的使用和理解是話語使用人是否屬于特定“言語社團”(speech community)的標志。(2) 模糊語言學,如伍鐵平(1999)的研究受Zadeh(1965)有關“模糊集”著述的影響,探討了模糊語言學與詞匯學、詞典學、詞源學、修辭學和語用學的關系,開啟了國內模糊語言研究的先河。(3)批評語言學,如Fairclough(1989; 2003 )和Wodak(1996)。此類研究多涉及政治性話語中的模糊語言,強調此類模糊語言使用的“排他性”及其背后隱含的權力關系。三、政治及外交語言特點描述。也可細分為(1)多義性與政治話語關系, 如Connolly (1987);此類文獻指出政治類話語中的多義性實際上是有意為之的語言操控策略。(2)聯合國外交話語中由文化差異導致的修辭和思辨差異如Donahue and Prosser(1997);此類文獻也認為外交話語中的多義性現象的文本目的是操控,但操控手段的使用和話語使用者的語言文化背景相關。不同的背景會造成文本目的和實際文本效果間的落差。(3)外交案例中的語言多義性, 如錢其琛 (2003)、吳建民(2007)、程鎮球(2003) 等,此類文獻從職業外交官從業經歷中觀察到的外交語言多義性操縱實例出發,談及有意為之的語言多義性如何服務于國家利益并進行經驗總結。四、語言多義性翻譯研究。此類文獻不多,也無系統性, 如Liu(2002)的研究僅討論了幾個唐詩英譯中具中國文化色彩詞匯的“模糊”處理案例,但并未系統描述何為“模糊”、其產生的機制以及英譯應遵循的策略。
文獻梳理表明,現有文獻存在術語不統一(如上第一、二項)、未提出具解釋力和操作性的“含蓄”構建(如上第三項)和英譯(如上第四項)語言機制等問題。就文學語言和非文學語言多義性開展的上述研究表明多義性是語言與生俱來的特點,但不同文類的語言多義性有其自身特點,對不同文類語言多義性的研究要根據其特點,采用不同的研究范式及理論基礎。外交話語中的“含蓄”現象的特點在于它利用了語言中自然存在的多義和模糊特點,在不得不說的情況下,有選擇地故意言之不盡、顧左右而言他,以盡力掩蓋不可公之于眾的背景(內幕)信息,為國家利益服務。由于外交活動涉及國家利益,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和保密性,要清晰解讀“含蓄”外交話語的所指在多數情況下都不可能。因此,考察外交話語中存在哪些“含蓄”的類型有助于厘清其語內翻譯構建過程中在詞匯語法層面的選擇生成機制。
Zhang(1998)的研究將“含蓄”分為四種類型:“歧義(ambiguity)”、“含糊(vagueness)” 、 “模糊(fuzziness)” 和“總括(generality)”。按照她的定義(Zhang, 1998: 17),歧義指的是某個表達形式有多種解讀,但這些解讀在語義上并無聯系,如Let’s meet at the bank 就可解讀為在銀行或者是河堤碰頭。當某個表達形式的多種解讀在語義上相聯系時,就是含糊(Zhang, 1998: 16-17),如“好車”可以理解為性能好、速度快、性價比高、內飾好等。當表達形式的語義所指范圍存在灰色地帶時,該表達就可視為是模糊(Zhang, 1998: 15),如就“冷天”的概念而言,氣溫多少度才算冷的判斷標準就很難統一。總括指的是某個表達形式在語義解讀上缺少可供參考的細節信息從而具有多義模糊性(Zhang, 1998: 16), 如“我的老師”就沒有說明是中學、大學、小學老師或者是出于禮貌對給予自己建議的人的尊稱。如果按照這四種分類來看語言中的模糊和多義現象,很多表達形式會同時具備幾種類型的特征,如“好學生”,如果是正話反說,就可能是歧義,如果是正話正說,就可能同時具備含糊、模糊和總括的特點。
“含蓄”現象的四種類型都可從詞匯的角度來分析考察,因此本文擬從詞語選擇的角度看“含蓄”外交話語中的語內翻譯構建。回看表一和表二中的“含蓄”外交話語,有三個詞的使用值得注意。表一第一例中的“position (立場)”、第二例中的 “interests (利益)” 以及表二中的“沒有”都具總括的特征。表一兩個例子中既未說明現有的“立場”和“利益”為何,也沒說“慎重/重新考慮”之后的“立場”和“利益”會變成什么。表二中外交話語的“含蓄”則集中體現在“沒有”一詞上,這個看似描述的“沒有”并沒有說明“沒有時間表”的具體原因。再看一個“含蓄”外交話語使用的例子。2001年4月,“中美撞機”事件發生后,美方率先發表聲明,其中關于撞機的描述只有一句話:There was contact between one of the Chinese aircraft and the EP-3. "②“contact”一詞的使用具“總括”(未提供細節,即誰撞誰)、“含糊”(未說明是何種contact,是無線電聯系還是雙方飛行員揮手致意)和“模糊”(未說明contact到何種程度,是機體剛剛接觸還是撞入對方機體)的特點。美方的“含蓄”表達是為了掩蓋撞機事件的細節,從而避免談及其偵察機在中國專屬經濟區上空進行間諜活動時與中國攔截飛機相撞事件的責任等后續問題(參見Zhang,2014)。
語際翻譯外交話語時,出于維護國家形象的考慮,也有將源文中的信息在譯文中“含蓄”表達的例子。Igor Korchilov是前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的首席翻譯,在他的外交從業經歷中,他觀察到兩個有趣的語際翻譯現象。1987年12月,爾巴喬夫赴美訪問前夕在莫斯科接受了美國廣播公司(NBC)節目主持人Tom Brokaw的采訪。在回答戈爾巴喬夫是否跟他太太賴莎討論 “國家政策、政治困難等等”問題時,戈爾巴喬夫回答時“承認…他征求她關于國家政策的意見”。為了“撫慰蘇聯那些對他們領導人這位不同尋常地拋頭露面的妻子持批評態度的人”,莫斯科出版的采訪版本中將“國家政策、政治困難等等”變成了“社會生活問題” (達州,2000:34)。訪美過程中,美國總統里根在歡迎詞中說戈爾巴喬夫的到訪標志著“不是盟友而是對手走到一起了”,臨場的美方譯員“顯然意識到把這個詞直接譯成俄語會對蘇聯聽眾產生的潛在影響,或許是想穩妥些”將“對手”譯成了俄語的“競爭者”,該譯法隨后也被蘇聯媒體采用(達州,2000:45-46)。用“社會生活問題”來指代“國家政策、政治困難”具有“總括”(未細節說明社會生活問題是什么)、“含糊”(未表明社會生活的具體方面,是政策影響、國內政治斗爭還是經濟困難)和“模糊”(未說明政治和社會生活的明確界限)的特點。不同背景知識的受眾,如Igor Korchilov和普通的蘇聯老百姓對這個表達的解讀肯定不同,故而這個由語際翻譯產生的“含蓄”外交話語也同時具有“歧義”的特點。同樣的道理,以“競爭者”來譯“對手”,相較于源文,雖不至于產生“歧義”,但該譯法也具有“總括”(未細節說明何種競爭、是否惡性敵對)、“含糊”(未表明是兩國間還是國際范圍內、軍事還是經濟層面的競爭)、和“模糊”(未說明何種程度的對抗才會讓“競爭”一詞不適用而變成敵對關系)的特點。
“含蓄”外交話語在源文中的語內翻譯構建和語際翻譯重構,都服務于話語發出者在當時當地的外交目的,針對不同受眾的可能反應決定是否采用“含蓄”表達。如果話語發出者采用“含蓄”外交話語,如下圖所示,Zhang(1998)提出的四種“含蓄”類型可作為“含蓄”話語在源文中語內翻譯構建和譯文語際翻譯重構中的“詞匯過濾”模式。
圖1 " “含蓄”外交話語創建及重構的詞匯過濾模式
4. " 人際功能凸顯:“含蓄”外交話語構建及重構中的“忠實”
按照功能語言學(Halliday,2000)的觀點,語言具有三個元功能:概念(ideational)、人際(interpersonal)、和語篇(textual)。作為言語策略的“含蓄”在外交話語中的使用往往通過詞匯過濾來向特定受眾“含蓄”表達,以犧牲語言的概念內容(ideational content)和語篇清晰度(textual clarity)為代價,使該類外交話語的人際功能顯得特別突出。從意義傳遞的角度來看,外交話語中的“含蓄”在源語中的建構和目的語中的英譯都服務于外交目的,亦即程鎮球(2003)所說的“要講政治”。具體來說,這種“講政治”就是通過操縱話語中的“含蓄”來達到國家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從語言的元功能來看,國家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凸顯于外交話語中“含蓄”具有的人際功能。在文本實際操作層面,“含蓄”就是代表國家利益的外交人員通過選擇合適的詞匯和語式傳遞信息、維護和體現國家形象、實現外交目標的文本體現。
外交話語中“含蓄”話語的翻譯遵循的原則是如何使用語言最大化國家利益。對最大化國際利益的理解應由專業的外交從業人員根據當時當地的情形決定。從這個意義上看,譯不譯(包括語內和語際翻譯)是第一個問題,如何譯是第二位的。如果要譯,根據不同的受眾特點,在信息內容的覆蓋上,可以是摘譯、編譯和全譯。在具體的處理方法上,如果全譯,譯文可以“含蓄”也可清晰表達。所有以上方式的采用,必須由相關專業外交人員檢查、審核和決定。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外交話語的翻譯因受眾的多樣性,其使用的預期效果也不盡相同,無法追求所謂的“政治等效”(見楊明星、閆達,2012;楊明星,2014)。能否等效,是否忠實,不能從傳統的意義對等角度來看,如果傳統的“忠實”概念在外交話語的翻譯中存在的話,那么它忠實的對象應該是如何通過文本的構建和重構來實現國家利益最大化。
參 考 文 獻
Barston, R. P. Modern Diplomacy (2nd ed) [M]. Essex: Longman, 1997.
Channell, J. Vague Language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Connolly, W. E. Politics and Ambiguity [M]. Madison, Wisconsi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87.
Cutting, J. Analysing the Language of Discourse Communities [M]. Oxford: Elsevier Science,2000.
Cutting, J (ed.). Vague Language Explored [M]. Basingstoke [England];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7.
Donahue T., R. and M. H. Prosser. Diplomatic Discourse: International Conflict at the United Nations—Addresses and Analysis [M]. Greenwich, Connecticut: Ablex Publishing Corporation, 1997.
Empson, W. Seven Types of Ambiguity (3rd ed) [M]. London: Hogarth, 1984.
Fairclough, N. Language and Power [M]. Harlow: Longman, 1989.
Fairclough, N. Analysing Discourse: Textual Analysis for Social Research [M]. Oxford: Routledge, 2003.
Freeman Jr., C. W. The Diplomat’s Dictionary [M]. Washington, DC: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1994.
Halliday, M. A. 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 (2nd ed)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Jakobson, R. On Linguistic Aspects of Translation [A]. L. Venuti (ed.).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 [C]. London and New York, NY: Routledge, 2000: 113–118.
Liu, K. Z. An elementary research into vague translation method [J]. Babel, 2002, (4): 342-360.
Schier, S. E. The Postmodern Presidency: Bill Clinton’s Legacy in U.S. Politics [M]. Pittsburgh, PA: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2000.
Watson, A. Diplomacy: The Dialogue between States [M]. Bristol: J.W. Arrowsmith Ltd, 1982.
Wodak, R. Disorders of Discourse [M]. London; New York: Longman, 1996.
Zadeh, L. A. Fuzzy sets [J]. Information and Control, 1965, (8): 338-353.
Zhang, J. From interpersonal to international: Two types of translation in the making of implicitness in diplomatic discourse [J]. Perspectives: Studies in Translatology, 2014, (1): 75-95.
Zhang, Q. Fuzziness, vagueness, generality, ambiguity [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98, (29): 13-31.
程鎮球.政治文章的翻譯要講政治 [J]. 中國翻譯, 2003,(3): 18-22.
達 " "州 譯.首席翻譯眼中的首腦外交 [M]. 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0.
郭 " "鴻.英語作為外交語言的文體特征(續)[J]. 外語研究,1993,(1): 46-50.
金桂華.雜談外交語言 [J]. 外交學院學報,2003,(1): 78-82.
錢其琛.外交十記 [M]. 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
魏在江.從外交語言看語用含糊 [J]. 外語學刊,2006,(2): 45-51.
吳建民.外交案例 [M].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伍鐵平.模糊語言學 [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楊明星.中國外交新詞對外翻譯的原則與策略 [J]. 中國翻譯,2014,(3): 103-107.
楊明星、閆達.“政治等效”理論框架下外交語言的翻譯策略—以“不折騰”的譯法為例 [J]. 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2,(3): 73-77.
中韓建交,百度百科[OL].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vvdTn51vvj3oSl9ndi6wK2JP5XHj714ZEC8e0CV4DA0D4dt7cmWBeTC2K9FCYkCbnFpEA2WcFCkyZnMC1y5iUK(accessed 25/03/2012)
On Translating for Implicitness in Diplomatic Discourse
ZHANG Junf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Abstract: Implicitness is inherent to daily verbal communication. Implicitness in diplomatic discourse refers to speech effects arising from planned employment of certain linguistic forms in a given context by diplomatic personnel to serve their national interest. Both intralingually translating for implicitness in diplomatic discourse and interlingually translating the implicitness can be accounted for by the proposed “lexical filter model” in this paper. Among the three meta-functions of language in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implicit diplomatic discourse demonstrates a strong interpersonal prominence. If the traditional notion of “faithfulness” in translation studies is valid, then implicitness in diplomatic discourse, be it intralingually constructed or interlingually reconstructed, is not faithful to any fixed ideational meaning in text, but national interest behind its interpersonal prominence.
Key words: implicitness; interpersonal meaning; intralingual translation; interlingual translation; national interest
作者簡介:張峻峰,男,博士,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
通訊地址: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郵編 430079
E-mail:David1998@126.com
(責任編輯:魏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