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圖書出版中,審讀是保證圖書質量的關鍵環節。三審制從制度邏輯上看沒有問題,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存在“重數量,輕質量”的審讀現象。審讀形式化、責任異化、官本化和功利化“四化”是審讀“重數量,輕質量”的主要原因,而這“四化”有深刻的內在原因。要回歸審讀本意,必須從破除“四化”入手。
[關鍵詞]審讀;三審制;責任異化;圖書質量
[中圖分類號]G23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0274(2015)02—0066—04
[作者簡介]彭銀春,男,兵團黨委黨校校刊編輯部副教授。
對一個編輯來說,審讀是一項不可或缺的重要工作,從出版審讀視角,編輯就是審讀。我們知道,圖書是人類知識積累的結晶,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階梯。因此,圖書出版目的就是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為人們提供生產生活知識,圖書出版的過程就是把作者創作的個體性勞動成果進行社會化和大眾化傳播的勞動過程。但是,作者的創作勞動的個性化不一定適應傳播要求的正能量、社會化和大眾化。也就是說,作者的創作勞動個體性與轉化為出版物的社會化、大眾化之間有矛盾,要解決這個矛盾,唯一的辦法就是協調、整合。可見,這種創作與生產的特殊性決定了編輯出版工作中的審讀環節必須成為主宰,必須對眾多作者的作品進行嚴格的“過濾”“篩選”和“把關”,這是作者作品轉化為社會化、大眾化傳播物的關鍵,也是精神產品特殊性的表現。也就是說,出版社保證向社會公眾傳播出去的精神產品的思想性、科學性和藝術性,必須全部依賴于編輯審讀這個出版工作中的“核心程序”來甄別和判斷[1]。
從理論和邏輯上觀察,審讀很重要。這一點,不管是從事理論研究的學者還是從事實際出版工作的實踐者,都沒有異議。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往往出現“審而不讀”“讀而不審”“三審制流于形式”等現象。在功利思想的驅使下,“注重數量,忽視質量”在出版單位以及部分編輯中不同程度地存在。因為出版物出版要保證質量的必經程序和手段是要“審”要“讀”,“審”和“讀”是需要時間和編輯的能力、精力作保證的,如果出版單位年出版圖書數量超過其本身的能力——成千上萬種乃至更多,一個編輯年發稿字數幾百萬、上千萬,數都數不過來,如何“審讀”稿件,出版物質量如何保證,本身就是問題。事實上,由于有意無意不重視或忽視審讀,造成圖書質量下降,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新世紀以來,新聞出版總署加強了對出版圖書進行抽檢,2001年,對33家良好出版社的圖書編校質量進行抽檢,結果有1/3的品種質量不合格;2003年,對辭書進行專項質量檢查,有19種不合格辭書,有9種差錯率在5/10000~15/10000之間,有3種差錯率在15/10000之上,遠大于一般出版物低于1/10000的規定;2005年,對少年兒童圖書進行專項質量檢查,185家出版社出版的721種少兒圖書,不合格有86種,占11.9%;2006年,對地圖類圖書質量專項檢查,被檢查的70種地圖類圖書,合格的62種,占抽查總數的88.6%,不合格的8種,約占抽查總數的11.4%。對教輔圖書質量專項檢查中,發現不合格教輔書64種,占抽查總數的8.1%;2007年,對全國91家出版單位出版的138種教輔讀物進行編校質量檢查,其中合格圖書117種,不合格圖書21種,合格率為84.7%①。單就工具書、教輔圖書和兒童書而言,出現大量不合格產品,對社會造成的惡劣影響是難以挽回的。可見,審讀決定圖書質量,是圖書出版簡化不了也忽略不得的重要環節。那么,當前,如何解決審讀環節中的“注重數量,忽視質量”的不良后果呢,筆者認為,應該在破除審讀形式化、責任異化、官本化和功利化方面下功夫,回歸審讀的本義,杜絕或減少“審而不讀”“讀而不審”“三審制流于形式”等不良現象,保證出版物的質量。
一、審讀形式化:數量與質量異化
單就“審”字而言,有選擇和判斷之義,人類社會的各項活動,都離不開對先前產生的經驗教訓和正在發生的事件進行分析、比較,進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選擇和判斷。可見,“審”伴隨著人類文明產生而存在。就編輯出版業而言,審讀或審稿一直形影相隨。我國在上世紀50年代出版業就出臺了審稿制度——三審制。三審制散布于有關出版的各種規章制度中,是我國出版業的一項基本審稿制度。簡單地講,三審制就是編輯初審、編輯部主任復審、總編輯終審的三級審稿制度[2]。這種制度安排本來是一個環環相扣、層層遞進的審讀體系,其本意就是保證出版物的質量。但在實際操作中,三審制卻流于形式,沒有正真發揮制度本身應發揮的作用。其一,把編輯工作與審讀合二為一,簡化或忽視審讀。審讀的目標是確認書稿能否被采用以及是否需要修改、如何修改。從整個出版流程上看,審讀處于編輯加工環節之前。實踐中大部分出版單位把審讀與編輯加工整理合在一起或把審讀放在整理加工之后進行,編審合一不僅做不好“審”的工作,使不具備出版條件的文稿流入加工環節,浪費了編校力量,也做不好“編”的工作,使一些立意新、整體質量不錯的文稿因為加工質量不過關而降低了出版效果。其二,把“三審”合為“二審”“一審”,把三審制異化成簽字制。實際上,“三審”實為三級審讀,三級分為初審、復審和終審,它們存在層次差別。初審和復審的審核對象都是文稿的全部,而不是部分,而終審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審讀全文,一是初審和復審意見不一致;二是選題重大,涉及國家安全、社會穩定等方面內容的稿件。一般情況下,終審原則上只需有重點地審查部分章節即可。但是,隨著出版業產業化發展,為了縮短出版周期,一些出版單位放松了三審制,簡化甚至放棄了三審制。做得好一點的,由初審全權代替了復審、終審,“三審”合為“一審”,復審和終審逐漸成了“以簽代審”的形式。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筆者認為,是出版數量與出版質量異化的結果。在產業化的旗幟下,現在責任編輯的工作量一般都有200萬字左右,中等規模的出版社通常出版要在5000萬字左右,編輯閱讀任務是過去的10倍以上[3]。可見,任務數量的增加與編輯人手有限、精力不足的矛盾是三審流于形式客觀原因。三審流于形式,出版質量得不到保證就不足為怪了。
從上文的分析中,我們不難找到破解審讀流于形式的問題。首先,要重視三審制,它是圖書質量的保障性制度。三審制通過三層次審核,客觀上能克服編輯專業水平差異,集幾家之言豐富和完善文稿內容有重要作用,這是出精品的重要保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或避免圖書粗制濫造、同質化、重復出版等不良現象。其次,控制出版數量、品種或增加編審人員。出版單位要根據編審人力資源情況確定一定時期內出版圖書的數量和品種,或采取靈活的方式外聘不同領域專家參與審讀工作,分擔審讀任務,保證編審人員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完成編審任務。最后,根據實際情況,采取適當的審讀形式。當前,出版業產業化是大勢所趨,出版市場競爭也很激烈,對于時效性很強的文稿,可以采取“對審”或增加初審,確保圖書質量前提下,將終審的工作交由復審做,縮短審稿時間;對本出版社周期性出版的常規出版物,如年鑒,可以簡化審讀環節,可以編審合一等等。允許這種審讀形式的存在,不是否定三審制,相反,是實事求是思想下對三審制的調整、繼承和發揚。
二、審讀責任異化:質量責任人缺失
雖然三審制也規定了初審、復審和終審的審讀責任,初審要從“專業的角度對稿件的社會價值和文化學術價值進行審查,把好政治關、知識關、文字關。要寫出初審報告,并對稿件提出取舍意見和修改意見”;復審“應審讀全部稿件,并對稿件質量及初審報告提出復審意見,作出總的評價,并解決初審中提出的問題”;終審“根據初、復審意見,主要負責對稿件的內容,包括思想政治傾向、學術質量、社會效果、是否符合黨和國家的政策規定等方面做出評價”①。但是,從規定各級審讀的文字表述看,三級審讀的職責劃分大多為原則性和概念性的,缺乏具體的項目指標,致使各級審讀的職責不明確。初審者認為重大問題把關還有復審和終審,而復審和終審又認為作為初審的責任編輯應該對稿件的全面質量負責,加之“文責自負”,所有的責任似乎可以推回到作者頭上。這樣,貌似沒有漏洞的三審制,實際上時常處于圖書質量責任人虛缺的尷尬境地。一旦出了問題,各級審讀都覺得委屈。而初審者夾在“責任編輯制”和“三審制”中間,有苦難言,終審專注“重大政治問題關”而忽視文稿審讀質量及彌補初審者能力的不足,使圖書質量最后重要關口形同虛設。因此,現實操作中,當圖書出了問題時,管理部門往往只能依據“責任編輯負責制”,向初審者的責任編輯問責,而處于中間環節的復審者因為審讀職責不清,難以追究任何責任,而終審者只是在出現重大問題如政治問題時才受到懲處。
要解決審讀責任異化問題,即責任不清、獎懲失衡問題,筆者認為,可從四方面著手。一是強化初審責任編輯責任。初審者通讀文稿,是出版社中最熟悉文稿內容、文稿背景和最了解作者信息及想法的工作人員,也是接觸文稿時間最長的工作人員,最適合作責任編輯。特別是有的出版社采取編校合一工作模式,責任編輯一個人承擔了初審、編輯、校對的所有工作。三審三校的圖書出版流程,責任編輯可以統籌安排工作進度、節奏與側重點,強化責任編輯核心組織者身份和責任。堅持責任編輯負責制為基礎的審讀責任制,可以更好地使初審者履行三審制賦予初審的職責功能。二是明確復審、終審職責。從三審制的規定中,應該說終審的職責是明確的,就是根據復審意見對書稿進行最終裁決,依據我國法律法規及出版制度等重點評估文稿的合法性和政治關。從三審制的制度安排的層次上看,復審起承上啟下的作用。事實上,由于賦予其職責僅是根據初審意見對文稿重點章節進行抽查性閱讀,解決初審提出的問題,這樣的定位,文稿的質量基本依賴于初審的水平和審讀質量,復審僅是形式上的。因此,應清晰界定復審職責,復審不但要解決初審提出的問題,還要根據初審水平找出初審沒有發現的問題,與初審負連帶責任。復審對文稿的評判意見必須明確:同意初審意見;初審質量不佳,退回重審;書稿質量不佳,重修或退稿;書稿需要終審定奪。并且詳細列明評判理由,以供事后追責或獎賞。三是建立完善嚴格的圖書檔案保存和管理制度。圖書檔案包括圖書出版各環節的詳細資料,對審讀環節而言,包括初審的審讀報告、閱讀記錄等;復審的閱讀記錄及評判意見、理由等;終審意見等。通過查閱圖書檔案,能清晰地展示圖書編輯出版過程,明確各人的貢獻或責任,為事后獎優罰劣提供準確依據。四是明確獎懲責任。一般地,獎懲責任是在職責明確的基礎上,對出版的優秀圖書,不但要獎勵責任編輯(初審),還要按一定比例獎勵復審和終審;對劣質圖書,根據圖書檔案資料記載,在懲處方面,包括復審和終審。
三、審讀官本化:數量先于質量
根據《圖書質量保障體系》,三審制的人員配置規定為“初審,應由具有編輯職稱或具備一定條件的助理編輯人員擔任(一般為責任編輯)……復審,應由具有正、副編審職稱的編輯室主任一級的人員擔任……終審,應由具有正、副編審職稱的社長、總編輯(副社長、副總編輯)或由社長、總編輯指定的具有正、副編審職稱的人員擔任(非社長、總編輯終審的書稿意見,要經過社長、總編輯審核)”②。按三審制本意,三級審讀各級的差異應當體在現業務水平、專業經驗、政治素養及全局觀念等業務差異方面,但實際上,這種業務差異異化成了行政職務差異——行政職務越高,似乎業務水平越高。事實上,雖然存在一些學者型既懂經營又善于行政管理的復合型干部人才,但現實中,這種人畢竟是少數,多數是很多出版社干部只是長于經營管理,審讀水平卻很一般,即便考慮他們的職稱條件,也不能確認他們一定可以勝任任何書稿的復審和終審工作,畢竟個人知識水平相對于出版圖書品種及涉及的知識來說十分有限,客觀上致使復審、終審憑借行政職位權力以簽字代替。在這種情況下,在出版社經營壓力的驅使下,多出書、快出書成為必然,掌握行政權力的復審、終審由于用簽字代替復審終審,工作任務壓力大大減少,多出書、快出書的沖動大大增加,出書數量先于圖書質量成為必然。而且,這種官本位式的人員安排,會導致一些官僚主義做法,如利用行政職權制定較高的復審、終審報酬,只需一個簽字就可以獲取大量報酬,令付出大量勞動的初審難以信服。而且還有可能導致初審不認真閱讀全文,因為復審、終審不是“專家”“內行”,可以“敷衍”“糊弄”,不但威脅三審制的實施,圖書質量難以保證,而且也為出版社其他管理工作帶來惡劣影響。
其實,作為一個經營單位,破除官本位既是獨立法人經營屬性決定的,也是對社會負責提供優質精神產品決定的。讓“行政級別差異”回歸“業務差異”是我國出版單位面向市場經濟的必然要求。因此,消除審讀環節的官本位,成為必然。筆者認為,可將三審中復審權與行政職責剝離,在社內外選擇合適的復審人員,以消除官本位對審讀環節的影響。復審在三審制中起承上啟下的作用,在復審環節用相關領域專家,對初審者而言,不會“敷衍”審讀,會盡最大努力認真審讀全文,因為敷衍的結果可能招致復審退回或影響自己的專業水平聲譽或經濟收益;對終審而言,可以根據復審意見進行處理,大大減輕了終審工作壓力。經過初審、復審從專業視角審讀和終審把政治關,圖書內容質量應該把住了。所以,在選擇復審人員時不“唯職務”“唯職稱”論,而要“唯業務”“唯專業”論,要體現專業對口、相關領域專家、專職復審等要求。更重要的是還要把復審權切實交到復審人員手中,復審人員提出的退回權、修改權和建議權應得到切實尊重,否則,審讀中官本位很難消除。
四、審讀功利化:數量等于效益
對出版單位和相關個人而言,數量決定收益,按勞取酬,天經地義,也無可厚非。但是作為為人類提供精神食糧的出版單位,把追求經濟效益異化為追求出版數量,是不負社會責任的表現,是功利化的結果。審讀功利化原因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審讀環節的報酬考評。就審讀環節的報酬計酬標準而言,多數出版單位是以字數為計酬單位,一般依據“千字報酬×千字=審稿收入”,這種計酬模式,體現了勞動數量的差異,未能體現質量和責任標準。不管對初審而言還是復審、終審來說,審讀數量決定自己收益大小,自然會以追求數量為目標,“囫圇吞棗”式審讀不可避免,加上官本化審讀,就很容易草率行事。二是出版社多出書的沖動。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中,政府沒有完全放開出版業,出版業處于一種轉型時期,多數出版業在產業化旗幟下,市場生存能力很弱,基本靠政府對特殊行業保護在賣書號維持生存。因此,出書越多,需要的書號就多,所賣書號的收入就越多,在此邏輯的推動下,出版社就以推銷書號為運營目標,審讀也圍繞這個目標,只要沒有重大問題,基本都一路綠燈。數量等于效益,不但使審讀功利化,也異化了審讀功能。審讀具有選擇、重構、發現和延續的功能[5],本質上是一種創新。文稿經歷并完成這四大創新功能,才能體現出精品和新品。數量等于效益,審讀中可能進行了簡單的選擇(僅針對政治性、思想性,而忽視科學性、學術性、系統性、可接受性等選擇),放棄思想和內容重構,也沒有了發現和延續,審讀的創造性勞動功能被數量異化了。
從上面的分析不難發現,要解決審讀功利化問題,主要從如下兩方面著手:一是加強監管。從監管部門角度,加大對出版單位出版圖書的監管力度,根據出版單位規模、歷年出書規模以及當期優秀圖書率,核定來年出版書號數,促使其致力于優秀圖書的生產和從銷售圖書上獲取效益。這可以在宏觀管理方面從源頭上掐斷其賣書號謀利益沖動,在有限書號的約束條件下,出版社要獲取更高利益,必然要加強審讀環節,選出符合圖書市場需求的高質量圖書來。二是完善出版單位審讀環節的計酬和獎懲制度。審讀環節的計酬制度設計既要體現按勞取酬原則又要體現質量標準。因此,可以將審稿報酬分為兩部分,一部分作為基礎報酬,根據工作量計酬,一部分為浮動報酬,也可以叫質量報酬,根據市場效益和社會效益綜合評定指數予以確定[6],專門用以從個人經濟利益方面控制圖書質量,若出現劣質圖書,不但浮動報酬沒有,還罰扣基礎報酬;對于優秀圖書,不但全額拿回浮動報酬,還可以予以優秀圖書審讀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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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周龍勤.關于圖書“三審制”及其業務流程管理[J].新疆新聞出版,2008,(02).
[3][5]趙航,馬瑞潔.審讀論[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
[4]人民網.圖書質量保證體系[EB/OL].http://www.people.com.cn/GB/14677/40759/41276/3022351.html.
[6]馬瑞潔.三審制的現實之困及其突破[J].出版發行研究,2011,(03).
責任編輯:張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