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山水詩歌于魏晉時期發(fā)端,于唐朝趨于成熟,該詩派擅長描摹山水田園,追尋人與自然寧靜和諧的美學境界。英國湖畔派詩人也長于寫景,筆下湖光山色中充滿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本文著重分析兩個詩派的相似與相異之處,以求從詩歌的視角進行中西文學文化上的匯通。
【關(guān)鍵詞】:山水詩 湖畔詩 對比
中國的山水詩與山水畫發(fā)軔于魏晉時期,成熟于唐朝。這一詩派擅長描寫山水田園,寄情于幽清寧靜的自然美,展示創(chuàng)作主體的思想價值觀與審美情趣。這個詩派有許多知名的詩人代表,如孟浩然、李白、王維等。千年之后的遙遠異國也生發(fā)了一個風格接近的詩歌流派:英國湖畔派,以華滋華斯、柯爾律治以及騷塞為代表,詩人們沉浸在英格蘭北部湖區(qū)的曼妙風景中,描寫湖光山色,抒發(fā)對大自然的親近與熱愛,在語言上崇尚質(zhì)樸、自然的風格特點,使該詩派異軍突起,在詩歌史上獨辟蹊徑、自成一家。中國山水詩派與英國的湖畔詩派都以自然為觀察與描摹的客體,抒發(fā)著不同角度的思想感情,既有相通之處也有相異之處。
一、文化與時代背景
從文化傳統(tǒng)上來考察,中國的文藝思想包含著儒家與道家學說,加上對外來佛教的合流,是一個內(nèi)容豐富、影響深遠的思想綜合體。一方面,儒家思想會影響詩人積極入世,而道家與禪宗的影響,則會使詩人追尋自然無為,自由逍遙的思想,于詩歌中反應(yīng)這種情趣與風姿。而以華滋華斯為代表的英國湖畔派詩人,則受到西方基督教“來自塵土,歸于塵土”的圣經(jīng)博愛思想以及西方民主傳統(tǒng)的影響。因此詩歌中常有激進叛逆的思想。
從時代背景來看,山水藝術(shù),包括山水詩歌以及山水畫之所以能夠成熟于唐朝,是和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宗教等社會文化背景息息相關(guān)的。唐朝前期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增長,文學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得到了推進。“安史之亂”后社會動亂,經(jīng)濟凋敝,社會矛盾加劇,王公貴族驕橫奢侈,官場吏治黑暗腐敗,壓抑的社會現(xiàn)狀使詩人們只有借助山水表達思想感情,因此也促進了山水藝術(shù)的發(fā)展。
18世紀和19世紀之交,英格蘭北部湖區(qū)以華滋華斯為核心的詩人團體形成了,他們對古典主義傳統(tǒng)文學感到不滿,也為當時歐洲影響深遠的法國大革命感到興奮。然而法國大革命之后并沒有實現(xiàn)所期望的社會現(xiàn)實再次將他們打回到失望的狀態(tài),詩人們逃離喧囂,來到湖區(qū),以自然風景為依托,在詩歌的世界里尋求真理與安慰。北部的湖區(qū)自然風景純凈優(yōu)美,詩人們在這樣的氛圍里與自然親近,移情于天地之間,神游于山水之境,筆下的景色往往被賦予了某種生命,體現(xiàn)詩人內(nèi)心深處的理想、感懷與抱負。華滋華斯的“寫于早春”,描寫的自然讓人不由對比起自然的美好與人世的殘酷,給人心靈以震撼,思想于冥思、啟迪。[1]
二、審美思維與認知世界的方式
中國山水詩與英國湖畔詩的意境審美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處理上。這和中西方認知世界的方式差異有關(guān)。中國哲學倡導(dǎo)天人合一,講究人與天、內(nèi)與外,主與客的融合。經(jīng)過六朝時期諸子百家之后文藝的繁榮,文藝美學得到充分的發(fā)展。擺脫了漢朝美刺教化的功利化原則,山水詩歌呈現(xiàn)出別具風格的藝術(shù)特色與魅力,創(chuàng)作上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所謂情景交融并非形式內(nèi)容的簡單疊加,而是詩人的作品中情與景能體現(xiàn)出物我兩合、渾然一體的審美情狀。西方哲學注重對于世界本體的探索,主客觀的分離。浪漫主義詩學則受到了哲學中的二元論的影響,將自然作為一種認知對象,站在了人與自然對立的角度。歐文·白碧德說過,浪漫主義者傾向于把自然變成其情緒的純粹玩物。[2]因此,在描摹山水的詩歌中,中國詩人的“我”被消融在自然中,達到物我不分的境界,而西方詩人的“我”則在自然中張揚,以我觀物,以物悅我。下文以《丁登寺賦》與《春江花月夜》部分對比分析為例來管中窺豹。
三、片段對比分析
五年過去了,五個夏天,和五個
漫長的冬季!如今,我再次聽到
這里的清流,以內(nèi)河的喁喁低語
從山泉奔注而下。
我同樣深信,是這些自然景物
給了我另一份更其崇高的厚禮——
一種欣幸的、如沐天恩的心境。
我感到
仿佛有靈物,以其崇高肅穆的歡欣
把我驚動;我還莊嚴地感到
仿佛有某種流貫深遠的素質(zhì),
寓于落日的光輝,渾圓的碧海,
藍天、大氣,也寓于人類的心靈,
仿佛是一種動力,一種精神,
在宇宙萬物中運行不息,推動著
一切思維的主體、思維的對象
和諧地運轉(zhuǎn)。
我也誠摯地相信:
自然決不會虧負愛她的心靈;
她有獨具的權(quán)能,總是不倦地
引導(dǎo)我們,在悠悠一生歲月里,
從歡樂走向歡樂。
——《丁登寺賦》片段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瀲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春江花月夜》片段
從詩歌的人稱使用上存在一個明顯的差別。華滋華斯在《丁登寺賦》中出現(xiàn)多次“我”的第一人稱用語,而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里卻未有出現(xiàn)“吾”、“余”、“儂”的類似表達。究其原因,可以看到,由于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佛禪思想的影響,講究不分我執(zhí)、“無我相”,進入物我兩忘、人與自然和諧的最高審美境界是詩人的美學追求。而華氏在詩歌中多次出現(xiàn)第一人稱的“我”字,體現(xiàn)了西方哲學認知上主客觀分離的思維慣性。山水風景只是作為主體的認知對象,被觀摩、凝視、思考、研究與認知。他以山水張揚個性,強調(diào)的是人的精神,同時,語言質(zhì)樸生動,以求在未經(jīng)虛飾的真實自然中找回自我。[3]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提出了“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所謂“無我之境”,也就是以“我”為客體去觀包括我在內(nèi)的事物,由此得到的審美方式與境界便是“無我之境”。所謂“有我之境”,即以“我”為主體去體驗、認知客觀事物,與客觀事物之間有距離之感,詩歌中盡管包含感情,卻只是一種“顯我”的隔膜狀態(tài)。華氏的詩更接近“以我觀物”的有我之境;而張若虛的詩歌則更近乎“以物觀物”的無我之境。
參考文獻:
[1] 唐朝山水逸墅和英國湖畔派詩歌之比較 段漢武 p110.
[2] Babbit, Irving. Rousseau and Romanticism. New Brunswick: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91..
[3] 《“隱我”與“顯我”——王維與華滋華斯山水詩中人與自然關(guān)系的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