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規模、效率的提高是金融發展的兩個重要維度,國內研究集中在檢驗地區金融的相對規模是否存在絕對收斂和俱樂部收斂。本文采用多種方法檢驗了我國省際間的金融深度和金融市場化水平的收斂問題。結果表明,1998年以來在我國只有金融市場化水平存在著絕對收斂和俱樂部收斂的特征,金融深度只存在條件收斂的特征,即在具有相同的法律環境、人力資本等結構性特質的地區間出現收斂現象,而且政府干預程度在金融規模和效率間存在權衡取舍關系。
關鍵詞:金融深度;金融市場化水平;絕對收斂;條件收斂;俱樂部收斂
一、引言
區域金融和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是相輔相成的,而在統一的貨幣政策和政治框架下,我國地區的金融系統是否隨著市場一體化和資本流動的加速而逐步趨同?如果不是,又是什么阻礙了地區金融發展的絕對收斂?
金融發展的收斂性是指不同區域之間,金融系統的增長速度與其初始期或前期的指標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雖然金融發展的收斂問題在國內外受到了一些學者的關注,但是相關研究均未進一步對我國的金融發展進行條件收斂檢驗,而且研究指標單一,未能綜合選取衡量金融發展的指標。國內文獻通常使用Goldsmith(1969)[1]提出的衡量金融體系規模的金融相關比率,一般以金融資產總量/GDP進行量化。鑒于金融發展包括“金融體系的規模或效率得到提高”(Khan,2000)[2],本文將綜合考察地區金融規模和效率的收斂情況,并測算相應的收斂速度。
本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變量與數據的說明,第三部分是金融發展(包括金融深化程度和市場化水平)收斂的實證檢驗分析,第四部分是結論。
二、變量與數據
(一)地區金融深度的度量
Arestis、Demetriades和Luintel(2001)[3]設計的貸款/GDP指標,與各國金融體系的規模呈正比。在我國,由于居民邊際儲蓄傾向長期處于高位,貸款余額相較于存貸款余額可以更好地反隱銀行資源配置的能力。本文采用該指標刻畫基于銀行的金融體系的深化程度(FD,financial depth)。
(二)地區金融市場化水平的度量
金融發展的另一方面是金融效率的提高,在我國主要體現在金融市場化水平的提高。但是我國目前金融市場的發育程度仍然較低,主要體現在幾家大型國有控股銀行占有的市場份額還是過高,信貸資金的分配在一定程度上還會受到非市場因素的制約。因此,我國各地金融市場上的競爭程度可以用金融業的競爭和信貸資金分配的市場化來衡量。樊綱等(2010)[4]發展的金融市場化指數涵蓋了非國有金融機構吸收存款占全部金融機構吸收存款的比例,以及信貸資金分配結構與產出結構之間的偏離程度等指標,本文采用這種金融市場化指數(FM,financial marketization)。
(三)控制變量
本文在回歸等式的右邊添加控制變量,以檢驗是否存在條件收斂,如果因變量的滯后項系數顯著小于1,則表明存在條件收斂。本文選取了一些用來描述一個地區社會發展狀況和政府行為的控制變量,它們分別是:
1.法律環境(Law)。La Porta、Lopez-de-silanes、Shleifer和Vishny等(1998)[5]認為,金融發展的差異受到一國法律對投資者權利保護程度的影響。本文選取樊綱等發展的法律環境指數來量化法律對投資者權利保護的程度。
2.人均受教育程度(Edu)。李敬等(2007)[6]提出的金融發展模型認為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與當地人均受教育年限有關。根據數據的可得性,本文使用6歲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衡量人均受教育程度,在計算過程中未上過學取0年,小學取6年,初中取9年,高中取12年,大專及以上取16年。
3.政府行為(EI和State)。在中國的財政金融體制下,地方在財政收入上可以騰挪的空間很有限,只有從金融體系融資(傅勇,2012)[7]。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促使政府融資平臺規模迅速擴張,因此在本文考察的時間段內政府對金融發展的影響是存在的,本文用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支出與一般預算收入之比(EI)來反映財政收支壓力,進而衡量政府融資對金融發展的影響。馮濤等(2007)[8]認為,國企改革越早的地區,政府對金融機構信貸的干預越少,地區金融自由發展的空間越大。因此,本文同時使用國有企業總產值占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產值的比例(State)來反映地方政府對金融發展的影響。
上述指標的數據來自歷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金融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和《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10年報告》。本文收集了中國30個省級單位①的數據用于本文的計量研究,選擇的時間區間為1998—2011年②,選擇該時間段主要原因有:一是1998以后的數據資料統計口徑比較統一,能較好地反映我國各項經濟金融指標的演變;二是對金融收斂問題的研究多截止到2003年左右,未能反映我國地區金融發展的新趨勢;三是自1995年前后一系列金融體制改革以來,我國金融體系逐漸轉向多元化,而且2001年我國加入WTO以后,金融市場正逐步實現對外開放。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研究區域金融發展收斂問題是非常有意義的。
三、金融發展收斂的實證分析
本文檢驗絕對收斂時使用OLS方法,檢驗條件收斂時使用兩種方法,一是面板數據雙向固定效應估計方法,二是動態面板系統GMM估計方法,兩種方法結果基本一致。
(一)σ收斂和絕對β收斂檢驗
圖1和圖2顯示了我國總體和東中西三大地區③金融深度和金融市場化水平的σ收斂情況。圖1是全國和三大地區金融深度的標準差,可以看出我國總體上沒有σ收斂,2008年以后開始發散。東部地區和全國總體的情況相似,呈現發散趨勢,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沒有明顯變化。圖2是全國和三大地區金融市場化程度的標準差,圖中表明全國金融市場化程度在2002—2009年有σ收斂趨勢,東部和西部地區金融市場化程度的標準差以2004年為界,先上升后下降,中部地區在2006年以前呈收斂趨勢,隨后出現了一定的起伏。
圖2 金融市場化水平的標準差(1999—2009)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10年報告》計算。從圖1和圖2中可以發現,東部地區金融深化程度的標準差顯著高于中部和西部地區,這說明東部地區的內部差距比中西部地區的內部差距更大,而且相對于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的這種內部差距正在擴大。至于金融發展的市場化程度,三大地區的內部差距相差無幾。
下面,我們用單方程檢驗金融深度和金融市場化程度的絕對β收斂,由于被解釋變量和解釋變量均為相對比值,所以在進行線性回歸時不需采用對數形式。回歸等式分別是:
(FDt-FD0)/τ=α+βFD0+ε
(1)
和
(FMt-FM0)/τ=α+βFM0+ε
(2)
其中,t表示時期,FD0和FDt分別表示期初和期末的金融深度,FM0和FMt分別表示期初和期末的金融市場化水平,α為常數項,εi為隨機誤差項,β為估計系數,τ表示期初和期末相隔年數,在等式(1)中τ=13,等式(2)中τ=10。收斂速度λ用下面的等式計算:
β=-(1-e-λτ)τ
(3)
說明:(1)括號中的值為穩健標準誤,*,**,***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2)—表示按照(3)式計算收斂速度失去意義。
表1報告了(1)和(2)的OLS回歸結果,從回歸系數的顯著性水平來看,全國的金融深化程度有收斂的符號,但是并不顯著,從而意味著中國省際間的金融深化程度的差距不會自動消除。全國的金融市場化水平是顯著收斂的,說明全國范圍內金融市場化水平差距在逐漸縮小,收斂速度為每年8.7%。分地區來看,東部地區的系數均不顯著,表明東部不存在俱樂部收斂現象。中部金融深度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收斂,市場化水平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收斂,收斂速度為每年23%。與σ收斂分析相結合,可以發現中部地區的金融市場化水平存在俱樂部收斂現象。西部地區的金融深度只有收斂的符號,金融市場化水平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收斂,收斂速度為每年4.8%。
(二)條件收斂檢驗:面板雙向固定效應估計
通過對我國金融深度和金融市場化水平的絕對收斂檢驗,發現我國的金融深度并未表現出絕對收斂,下面將對其進行條件收斂檢驗,而金融市場化水平呈現絕對收斂,因此沒有必要檢驗其是否存在條件收斂。
面板固定效應估計可以設定截面和時間固定效應,好處在于不會遺漏解釋變量,而且沒有選擇控制變量的問題。運用面板雙向固定效應檢驗金融深化程度條件收斂的等式是:
說明:(1)雙向固定效應回歸結果還包括年度虛擬變量,為使表格更簡潔并節省頁面而未列示;(2)括號中的值為穩健標準誤,***,**,*分別表示在1%、5%和10%的統計水平上顯著。
表2報告了我們的估計結果,在控制了截面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以后,所有估計系數都達到了5 %以上的顯著性水平,說明在全國和三大地區范圍內金融深度都存在顯著的條件收斂,全國及東、中、西部地區正朝著各自的穩態趨近。從收斂速度來看,全國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1.7%,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41.2年,東部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2.4%,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29.2年,中部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2.1%,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33.3年,西部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1.3%,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53.8年。
(三) 條件收斂檢驗:動態面板系統GMM估計
在回歸等式中加入控制變量,便能夠得到動態面板模型:
FDi,t=αi+βFDi,t-1+γ1Lawi,t+γ2Edui,t+γ3EIi,t+γ4Statei,t+εi,t
(6)
本文使用動態面板GMM估計方法,通過差分和工具變量控制未知的時間和個體效應,并且使用前期的解釋變量和滯后的被解釋變量作為工具變量處理內生性問題。對(6)式進行一次差分,去掉省市個體差異帶來的影響,得到:
FDi,t-FDi,t-1=β(FDi,t-1-FDi,t-2)+γ(Xi,t-Xi,t-1)+(εi,t-εi,t-1)
(7)
其中,xi,t表示控制變量矩陣,γ表示控制變量的系數矩陣。本文使用解釋變量及其差分項的二階滯后值作為工具變量,來解決解釋變量的內生性問題,以及新的殘差項εi,t-εi,t-1與滯后的被解釋變量FDi,t-1-FDi,t-2之間的相關性。
說明:(1)GMM估計的工具變量為FDi,t、Edui,t、EIi,t、Statei,t滯后2期,Lawi,t滯后1期,d(FDi,t)、d(Edui,t)、d(EIi,t)、d(Statei,t)滯后1期和d(Lawi,t);(2)a零假設為差分后的殘差項不存在二階序列相關,b零假設為所有工具變量是有效的;(3)括號中的值為穩健標準誤,***,**,*分別表示在1%、5%和10%的統計水平上顯著。
表5顯示,被解釋變量滯后項的系數在統計上是顯著的,都通過了AR(2)檢驗和Sargan過度識別檢驗,這說明了模型設定的合理性和工具變量的有效性。因此,全國及三大地區的金融深度都存在條件收斂,動態面板系統GMM回歸結果與面板固定效應回歸結果是相似的。全國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2.3%,半程收斂時間大約是30.4年,東部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6.1%,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11.5年,中部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3.7%,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18.9年,西部金融深度的收斂速度是1.8%,半程收斂時間大約需要38.9年。Law和Edu的系數為正,這是符合預期的,說明法律環境和人均受教育水平的進步會促進金融深度的收斂。EI的系數不顯著而State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政府對信貸配置的干預主要體現在國有企業傾向方面,隨著近年來各地國有企業比例的逐漸下降,這種干預也在逐漸減少。
四、結論
通過對我國1998年以來區域金融發展的收斂問題的實證分析,本文得出以下結論:
(1)我國金融深化程度的區域差異沒有縮小,而是呈現出了波浪形曲線,這與一些較早文獻的結果不同,而金融市場化水平的區域差異在逐漸減小。
(2)金融深度收斂檢驗顯示,全國和東西部地區都不存在絕對收斂,只有條件收斂;金融市場化水平收斂分析顯示,全國和中西部地區均存在絕對收斂。
(3)結合σ收斂和β收斂分析的結果來看,我國金融市場化水平存在類似于經濟發展的俱樂部收斂特征,金融發展比較落后的地區可以通過改善金融發展環境來提高金融效率,從而縮小與金融發達地區的差距。
(4)金融深度的條件收斂分析表明,全國和東中西部地區均存在條件收斂,改善法律環境和提高人均受教育水平有助于金融深度的收斂,而政府干預和國企傾向對金融深度也有一定的影響,但這是在犧牲金融效率的背景下產生的。面對這種權衡取舍關系,政府應當逐步減少對金融市場的干預。
(5)面板數據雙向固定效應估計方法和動態面板系統GMM估計方法得出的收斂速度大小略有差異,兩者均可為實際收斂速度提供參考。
注釋:
① 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因數據缺失而沒有包括在內。
② 金融市場化指數和法律環境指數的時間范圍為1999-2009年。
③ 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等11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重慶、四川等10個省市,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等9個省份。
參考文獻:
[1] Goldsmith R.Financial Structur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69.
[2] Khan.A.“The Finance and Growth Nexus” Business Review-Federal Reserve Bank of Philadelphia,2000,1/2,pp.3-14.
[3] Arestis,P.Demetriades,K.Luintel “Financial Development and Economic Growth:the Role of StockMarkets”Money Credit Banking,2001,33(2),pp.16-41.
[4] 樊綱、王小魯、朱恒鵬(2010):《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2009年報告》,經濟科學出版社。
[5] La Porta.R.,F.Lopez-de-silanes,A.Shleifer,R.Vishny “Law and Financ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98,106,pp.1113-1155.
[6] 李敬、冉光和、萬廣華(2007):《中國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解釋——基于勞動分工理論與Shapley值分解方法》,《經濟研究》第5期.
[7] 傅勇(2012):《財政—金融關聯與地方債務縮脹:基于金融調控的視角》,《金融評論》第4期.
[8] 馮濤,宋艷偉,路燕(2007):《財政分權、地方政府行為與區域金融發展》,《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