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小額訴訟制度立法爭議之思考

[摘 要]本文認為小額訴訟制度是基層法院的小額法庭或專門的小額法院采取一系列簡易迅捷的手段審理標的額較小或權利輕微案件的獨立訴訟制度。在推行小額訴訟制度之初，其適用范圍應當限定于金錢給付類的財產糾紛;在地域管轄上，對小額訴訟案件可以以“原告就被告”為一般原則，以一些條件為例外;采用法院強制適用和當事人選擇適用相結合的方式，高效審理案件，并當庭宣判。一審終審制度下，如果當事人對判決結果不服，則采取再審方式救濟為宜。

[關鍵詞]小額訴訟;地域管轄;一審終審;地域管轄

[中圖分類號]D925.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5）01 — 0033 — 02

近年來，由于“案多人少、程序繁瑣”，小額糾紛的當事人在面對高額維權成本時，大多選擇的是忍耐與放棄。為了及時解決這些數額較小、面廣量大的民事糾紛，2012年08月31日通過的新《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二條正式將小額訴訟程序入法：“基層人民法院和它派出的法庭審理符合本法第一百五十七條第一款規定的簡單的民事案件，標的額為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上年度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百分之三十以下的，實行一審終審。”一時間引起了立法、實務及學界的高度關注，并由此引發了各方大規模的探討。

雖然早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小額訴訟制度就受到了我國相關人士的關注和研究，但進入立法范疇尚屬首次。作為我國民事訴訟程序的一種制度創新，小額訴訟制度在案件適用類型、訴訟程序啟動、審理裁判方式、訴訟救濟制度等方面均存在爭議。

一、 案件適用類型的爭議點

關于小額訴訟制度的案件適用類型，其爭議點在于，是只適用于金錢給付類的訴訟請求，還是可以在金錢給付請求之外，包含案情簡單的涉及物的交付或人身關系的案件。

支持前一觀點的學者認為，只有金錢給付類的訴訟請求可以在涉及財產利益的范圍內明確規定，如果還需要進行資產評估或財物鑒定的方式才能確定請求數額，則可能會增加程序的復雜性，與小額訴訟的宗旨背離。〔1〕支持后一觀點的學者認為，應當效仿我國臺灣地區關于小額訴訟制度的規定，將案件類型適當擴張。“小額訴訟程序是為了案件審理的簡便、迅速和經濟，針對請求小額金錢或者其他替代物或有價證券所規定的一種審理程序”。〔2〕

從我國目前推行小額訴訟制度試行情況來看，如果將案情簡單的非金錢給付類案件也納入，將和簡易程序難以區分。非金錢給付類的其他財產糾紛如需要通過轉換為金錢數額才能適用小額訴訟制度，則增加了程序的復雜性;而且如果轉換后數額超出，又要進行案件專庭，與小額訴訟制度便捷宗旨不符。推行小額訴訟制度的本意便是將一部分案件從簡易程序中分化出來，“小額”是其根本特點，因此在推行小額訴訟制度之初，應當保證小額程序的簡化和剛性，其適用范圍應當限定于金錢給付類的財產糾紛。在具體規定上，建議采用列舉加反向排除的方式確定適用范圍，應當將債權債務糾紛、鄰里糾紛、租借糾紛、財產損害賠償等小額錢債案件納入，而不動產糾紛、特殊侵權以及涉及人身關系的案件則不適用此程序。就此，我國已有實踐，2013年2月5日，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出臺了《關于適用小額訴訟程序審理民事案件相關問題的指導意見（試行）》，《指導意見》以列舉方式明確了8類適用小額訴訟程序適用的案件，都是事實清楚、權利義務關系明確、爭議不大的金錢給付類案件。標的金額根據2011年江西省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確定為不超過1萬元的民事案件。〔3〕

二、訴訟程序啟動的爭議點

（一）案件管轄

案件管轄的級別管轄基本沒有爭議，基層法院可以專門成立小額法庭，或在小額糾紛案件比較集中的地方設立小額法庭。管轄爭議點主要集中在地域管轄上，究竟是實行我國通行的“原告就被告”的原則，有利于法院進行傳喚、取證、執行，還是應該從保護原告的角度出發，在小額訴訟程序中將“被告就原告”作為一般原則，并允許協議管轄和被告提出管轄異議。

這兩種觀點都有些絕對，小額訴訟多為涉及消費者權益保護、農民工討薪、簡單的民間借貸、小額金融借款糾紛、交通肇事糾紛以及小額財產損害糾紛等小額案件，如果完全規定為“原告就被告”的管轄原則，對弱勢一方確有不利。但是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也不在少數，因此，在地域管轄上，對小額訴訟案件可以以“原告就被告”為一般原則，以一些條件為例外，如當事人一方為法人或組織而另一方為公民個人時，可以“被告就原告”，以便利小額訴權的實現。

（二）程序選擇

在是否賦予當事人程序選擇權，賦予哪一方選擇權的問題上，爭議較大。是當事人雙方都有選擇權，原告方提出小額訴訟的申請時，被告可以提出異議，要求轉入簡易或普通程序;還是僅在一些法定條件下可以異議或合意。

當事人的程序選擇權是對當事人程序關懷的體現，但是如果將小額訴訟程序選擇權完全交予當事人則當事人之間基于利益沖突很難達成一致意見，那么小額訴訟制度將難以建立。因此，強制適用和選擇適用相結合的方式是目前較合理的方式。一些金額符合限定范圍、事情清楚、案件簡單的案件必須強制適用小額訴訟制度;原告提出小額訴訟申請后，被告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和條件內提出異議，如果不提出將視為合意選擇小額訴訟程序;當涉及國家、社會公共利益時或發現案情復雜時，賦予法官一定的轉庭權利。

三、審理裁判方式的爭議點

（一）審理程序

審理程序的爭議點主要集中于是否允許審理中的當事人雙方對于爭議焦點的變換，以及變換后如果處理。

對于當事人是否可以提出變更訴訟請求，當事人當然可以提出，提出后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一看案件類型是否發生變化，如果從金錢類糾紛轉為非金錢類糾紛，則將轉庭。二看標的額是否發生變化，如果是標的額減少或增加未超過適用小額訴訟制度的上限，則當然繼續適用小額訴訟程序;如果是標的額增加且超過上限，則需要參考當事人意見，當事人雙方合意繼續選擇適用小額訴訟制度的，則不影響案件審理，當事人一方提出異議的，則將不再適用小額訴訟程序。

對于被告方能否提出反訴問題，最具代表性的是日本將禁止反訴寫入了《民事訴訟法》中。本文觀點為，小額訴訟制度中不存在反訴，小額訴訟程序設立的原因便是簡易便捷，反訴可能會使案件標的額超出小額范圍或者增加案件的復雜性，從而使案件不再適合用小額程序審理。法官應當在案件啟動之前便運用釋明權，告知當事人如果存在反訴將不能適用小額訴訟制度，或小額訴訟程序一旦啟動將禁止反訴。

（二）裁判方式

為了迅速結案，一次審結是對小額訴訟制度的基本要求，判決書也可以不拘于形式，可以采取格式文本，記載主文即可。

值得注意的爭議點是小額訴訟中是否要采取當庭宣判的方式。在最高院的《關于部分基層人民法院開展小額速裁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中要求試點法院采取當庭宣判的方式。在日本，由于要求一次期日內審結因此要求法官在當事人口頭辯論結束后立即宣告判決。但是在美國，通常情況下，法官在聽完當事人的陳述后已經對案件作出了判決，但是，許多法官并不當庭宣判，原因在于：法官還需要更多的時間考慮案件;如果當庭宣判，有的當事人會對判決不滿，作出不當的反應，損害法庭的嚴肅性;法官會考慮到敗訴方的情況而擇日宣判。〔4〕

“長久的裁判是惡的裁判，訴訟過分延遲等同于拒絕裁判。”〔5〕既然小額訴訟制度以高效率、低成本為特征，那么當庭宣判，當庭作出審判書是體現案件一次開庭，一次審結的最好方式。當然，不能否認存在個案存在特殊情況，但其情況極少。因此，在裁判方式上應當主張當庭宣判，除非確有特殊情況。

四、訴訟救濟制度的爭議點

對于小額訴訟制度的救濟制度的設計，是關系小額訴訟制度簡便性的關鍵。這也是我國首次在立法上提出一審終審制，因此關于小額訴訟制度的救濟途徑便成為了爭議的焦點。從世界各國的立法上來看，一審終審制并不是指將當事人的任何救濟途徑都封死，而是從審級上不允許上訴。

在一審終審制的基礎上，究竟是采取異議方式救濟，還是再審救濟，主要區別在于小額訴訟制度下裁判一經宣判是否立即生效。如果采取異議救濟的方式，則裁判生效之日在異議期滿之后，宣判后將經過一段異議期間，這可能造成一些當事人利用異議期間拖延訴訟，這與小額訴訟的高效率不符。而采取再審的方式，則可以讓裁判一經宣布即刻生效，當事人馬上可以采取措施申請執行，以實現權利。而且我國對于再審案件的要求比較嚴格，只有少部分的案件可以進入再審程序，從而維護了判決的穩定性。當然按照現在二審終審制的再審方式對待小額訴訟制度中的生效判決并不完全合適，應當針對小額訴訟制度設立有條件的再審申請，即小額訴訟只有在判決所依據法律錯誤或法官重大判決失誤時，當事人不服判決的，可以向原審法院申請再審，由原審法院其他法官進行重新審理，再審期限為半個月，再審后的判決為最終判決。

結語

任何一種制度在移植過程中都會與本土的制度產生摩擦和融合，我們首先應該了解它的基本原理及其在特定社會背景下的實際狀況，分析其利弊及其原因。而當我們確信其價值之后，仍需要對照其生存環境，考察引進該制度的主客觀條件是否具備，考慮代價（成本）和目標，以及可能出現的問題和對策。〔6〕小額訴訟制度的雖然已經立法，但司法實踐中仍極少實踐，未來還有更漫長細致的推行指導工作，相對規范的操作執行工作，真實有效的調研反饋工作等待著我們。

〔參 考 文 獻〕

〔1〕 畢玉謙.關于在民事訴訟中設立小額訴訟程序的思考〔J〕.法律適用，2006，（08）：40.

〔2〕 常怡.比較民事訴訟法 〔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608.

〔3〕 江西高院規范小額訴訟程序〔N〕.人民法院報，2013-2-07.

〔4〕 馬強.美國小額法庭制度與借鑒〔J〕.比較法研究，2011，（05）：107.

〔5〕 馬婷婷.試論小額訴訟程序 〔D〕.北京：中國政法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8.

〔6〕 范愉.小額訴訟程序研究〔J〕.中國社會科學，2011，（03）：153.

〔責任編輯：陳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