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日本的初高中和平教育

摘 要：初高中階段的教育對一個人的思維與價值觀的形成有著重要影響。因此在日本國內初高中實施的和平教育對日本下一代人的歷史價值觀形成就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日本雖然在戰后對和平教育十分重視，但在方法和內容上卻有很大的缺陷。在日本初高中階段的和平教育中，嚴重缺乏對亞洲人民所造成的傷害進行反省，而大肆宣揚其國內遭受原子彈攻擊所造成的慘狀，突顯“被害國”的形象，故意掩蓋其在戰爭中所扮演的真實形象，淡化了其加害國的印象。這種“選擇性和平教育”的模式必然會給未來日本的未來帶來巨大隱患。

關鍵詞：和平教育；日本；戰爭；歷史價值觀

在日本的和平教育中，初高中階段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無論從學習的時間長度還是內容的豐富程度來看，這個階段的和平教育都對日本人的歷史價值觀形成有著重要影響。因此，對這個階段的和平教育研究就有著重要意義。本文首先對日本戰后和近年來日本和平教育的狀況進行解析；然后根據1998年-2004年筆者在日本的初高中就讀時的親身經歷，闡明日本和平教育的一些特點和存在的問題，最后探討日本初高中和平教育對日本人的歷史價值觀形成所產生的影響。

一、戰后日本的和平教育

和平教育本身是受到二戰結束后對和平學研究的影響而成立的。上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由于東西冷戰而引發的美蘇核武器競爭導致世界范圍的安全恐慌，讓許多歐美的社會學家對核戰爭引發的世界滅亡有了強烈的意識。因此他們對防止核戰爭、東西關系緩和、解決地區紛爭等領域的研究有了更濃厚的興趣。在這期間國際政治學領域里涌現了戰爭學、戰略學、紛爭學等新的學科，隨之而來的就是對和平形成過程的鉆研，也就是后來的和平學研究。進入70年代，在開展對和平學研究的過程中，歐美的一些學者開始提倡進行和平教育的必要性。受當時和平學研究的影響，那時的和平教育除了對戰爭、屠殺等直接性暴力行為的反省之外，還對貧困、種族歧視、經濟·社會不平等、環境破壞等結構性暴力行為進行了闡述。隨后，和平教育在發達國家的大學層面進行了進一步改進，后來又在很短的時間內發展到了初高中階段的教育體系當中。

日本戰后的和平教育是在日本國憲法和舊日本教育法中倡導的和平理念的引領下而發展起來的。1947年和1951年版的社會科目教學指導綱要里第一次提及了關于和平教育的具體理念，這也成為70年代興起的日本和平教育的原型。作為用語，第一次使用“和平教育”這一詞的是日本教職員組合（日教組），時間大約在50年代中期。1954年因美國在比基尼島進行的一次核試驗，導致一名日本漁民死亡（第五福龍丸事件），這起事件激發了日本國內激烈的反核運動。這次運動對日本社會的影響極大，時間長達1年零3個月。外加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的爆發，更讓日本民眾感到戰爭威脅就在身邊。自那時起，戰爭體驗講座在日本各地盛行，以反對核武器、反對戰爭為主題的和平教育在日本得到了發展。

進入70年代，隨著戰爭體驗講座在全國范圍的興起，以聽取原子彈受害者經歷為中心的和平教育實踐活動在廣島和長崎的學校展開。對戰時日本具有否定意義的題材也是在這個時期第一次出現在和平教育的體系里。在70年代前期，原子彈受害者組織和各地的教師聯盟都對這類的和平教育實踐活動進行過有組織的支援和擁護。廣島市教育委員會等地方教育機關還專門制定了行政方針來支持這類教育活動的發展。80年代以后，全國各地的學校都在社會、道德等科目內制定了與和平教育相關的內容，還通過休學旅行等室外活動進行實地實踐。全國各地也修建了許多以戰爭與和平為主題的博物館和紀念館。

冷戰結束后的90年代，人權、環境、開發等新的概念進入到和平教育的體系之中，以前的反核教育開始相對淡化。2000年以后，隨著戰爭體驗者的大量減少，如何將戰爭的恐怖傳給下一代，成為現代日本和平教育的新課題。日本的和平教育從“關于和平的教育”時代走向了“為了和平的教育”時代。

日本著名和平學家村上登司文曾指出，日本戰后和平教育的主要三大特點是“關于戰爭的教育”，“關于原子彈受害情況的教育”，“關于核的教育”。日本在戰后受到和平憲法的限制，完全失去了發動戰爭的權利。所以相對還擁有主動發動戰爭權利的許多歐美國家來說，日本的“關于戰爭的教育”有它獨特的性格。因為日本是世界上唯一的核武器受害國，所以在“關于原子彈受害情況的教育”方面，日本也是獨一無二的。永遠不得擁有核武器的日本與核武器持有國之間在核威懾力的理解方面自然也有著很大隔閡，這也讓日本在“關于核的教育”方面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

二、日本初高中的和平教育

1998年至2004年筆者分別在日本東京都小金井市立南中學和私立衫并學院高中完成了初中與高中的學業。下面就結合筆者的親身經歷來具體解析一下日本初高中的和平教育。

1.初中階段的和平教育

日本初中階段的和平教育主要是以教學、自學、實踐活動三個形式來進行。首先，教學方面主要是將和平教育的內容放在歷史和公民兩個社會科目內向學生傳授。但這種以授課方式進行的和平教育受任課教師個人的思想觀念影響頗大。日本初高中的教科書雖然都經過文部科學省的審定，各個學校也都會統一選擇通過審定的教科書，但在實際操作方面，任課教師有很大的自主權。和平教育在整個教科書中所占內容有限，在初升高考試當中也基本不會涉及，所以大多數教師對這個部分的講述并不十分重視。在講述過程當中，教師的個人觀點會成為對學生影響最大的要素。此外，初中生本身的思維判斷能力也非常有限，因此，課堂教學的模式在初中階段并不能成為和平教育的主要工具。除了教學模式以外，自學模式也是在校園內進行和平教育工作的主要手段之一。所謂自學模式，就是提前給學生提供一個關于和平方面的課題，讓學生利用假期進行調查研究，最后在班級里進行發表。調查研究有的是可以獨自一個人完成，有的則需要團隊配合來完成。這種教育模式的主要目的是激發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通過自主性調查培養學生對和平概念的自我判斷能力，從而達到更加深刻的印象。這種教學模式在日本各地的學校普遍流行，效果也相對較好。最后一種教學模式是實踐活動。這也是在初中階段最頻繁也是最有效的和平教育方法。實踐活動主要包括戰爭體驗者座談會、戰爭博物館參觀、以及修學旅行等等。這種教學模式相對其它兩種模式來說更為直觀，對思想尚未成熟的初中生來說，接受起來也比較容易。直到上世紀90年代，日本國內經歷過戰爭的人群還占總人口很大一部分比例。因此，通過戰爭體驗者座談會等形式將戰爭的記憶傳達給下一代的工作執行起來相對容易，各地的學校也都用各種模式舉辦類似的教育活動，用口述的方式將戰爭的殘酷性與和平的來之不易告誡日本的年輕一代。具不完全統計，日本國內現存的以戰爭題材為主題的博物館與紀念館的數量高達50以上，占世界總數的50%。日本全國幾乎所有行政地區都存在這樣的博物館和紀念館。這些博物館和紀念館也成為了日本各地的學校進行和平教育的主要工具。日本是世界上唯一遭受過原子彈轟炸的國家。因此，對原子彈轟炸所遭成的巨大破壞也成為日本和平教育中永恒的主題。被原子轟炸過的廣島與長崎兩座城市也成為和平教育的主要基地。許多日本初中會選擇這兩座城市作為修學旅行的訪問地，在當地參觀原子彈和平紀念館和接受幸存者講述的被爆經歷。筆者也在2000年的10月參加了當時就讀初中組織的休學旅行，訪問了廣島，并在當地接受了這種類型的和平教育。

2.高中階段的和平教育

日本高中階段的和平教育與初中相同，也是分為教學、自學、實踐三種模式。與初中不同的是，在高中階段的和平教育中教學模式會成為重要手段。其原因有二，首先高中生在思維上要比初中生成熟許多，自我判斷能力與對問題的分析能力相對較強，通過課堂教學也完全可以達到預期目的。第二個原因是高中的社會科目相對初中要多出許多，比如日本史、世界史、政治經濟、倫理、現代社會等等這些科目內都含有和平教育的內容，這也就讓學生在課堂內接受這方面教育的時間大幅度增加。高中生的自我表達能力相對初中生來說要高出許多，因此在課堂內的和平教育中，相互討論也成為一種非常普遍的教學方法。通過相互傳達各自的看法和與其他同學之間在意見上的各種沖突來加深學生對和平概念的認知，同時也提高了學生們的自我判斷能力。在高中階段，自學和實踐兩種模式雖然相對初中會減少許多，但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特別是休學旅行。比起初中的修學旅行，高中的休學旅行在天數上會大幅度增加，內容也會濃厚許多，選擇以和平教育為旅行主題的學校也要比初中多。一般初中休學旅行是3天左右的行程，高中則會翻倍變為6天左右。內容方面，高中的休學旅行相對初中在學習的性質上會更為深刻，讓學生自行思考的內容也會大幅度增加。相比初中階段，高中階段的和平教育對學生未來的人格形成和人生規劃會起到許多關鍵性作用。學生在高考填報志愿時，高中時期所受的教育也會起到很大的引導作用。

3.日本初高中和平教育中所存在的問題

日本初高中和平教育中也存在著各種問題。其中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對歷史價值觀的認識。日本的和平教育主要以原子彈受害情況、東京大空襲、沖繩島戰役、神風特攻隊等反映日本國內受害情況為主題，重點突出了日本也是受害國的形象，而忽略了日本在二戰時期對包括中國人民在內的亞洲各國人民所犯下的罪行。特別對南京大屠殺、731細菌部隊等滅絕人性的戰爭犯罪避而不談，在教科書中也很少體現，企圖掩蓋其加害國的形象。日本的大多數戰爭博物館與紀念館也都是以介紹日本國內受害情況以及日本士兵為了戰爭而獻出生命的悲壯歷史為主要題材。日本社會學家山根和代曾經對日本的和平教育掩蓋侵略做出過以下分析。她將日本與德國做比較，解釋其中原因為：

【“造成日本回避近代歷史這一僵局的原因，一是戰后對日本的占領政策，使得日本比德國更多地延續了戰時的領導階層與統治方式。盟軍勝利方要求戰后德國政府鏟除納粹領導勢力，而卻保留了日本天皇及其支持者的力量以維持穩定。另一原因是冷戰時期的特權所致，在美國的保護下，日本在被占領時期及之后逃避了賠償和接受懲罰的責任。在某種程度上，直到盟國在后冷戰時期開始反思其冷戰政策之前，日本一直沒有面臨來自海外的壓力，而德國卻很早就面對了這樣的壓力并為之采取了行動。”關于美國的GHQ在統治時期為什么保留了日本戰時領導層和統治方式。山根認為這應該是美國從自身的統治利益來考慮的。將日本侵略歷史隱瞞，更有利于統治日本人民。例如，731部隊在中國進行的人體實驗資料被送往美國，而那些成為戰爭罪犯的日本軍醫由此得到戰后審判的豁免權，“石井和731部隊其他高級將領通過內藤會見美國情報員桑德斯時，提出他們愿意將所有在戰爭中獲得的人體生物資料與美國分享，只要求換取戰后審判的豁免權。桑德斯將這一提議上達給當時的太平洋地區美軍總司令和盟軍占領區總司令麥克阿瑟，麥克阿瑟立即答應了這一條件?！?/p>

以上可以看出日本的和平教育的方式是“選擇性教育”。這用教育方式最后只能誤導學生形成扭曲的歷史價值觀。雖然日本國內初高中的教師隊伍中也存在著擁有正確歷史價值觀的人群，但其力量畢竟弱小不能夠扭轉當前日本和平教育大趨勢的發展。這種掩蓋歷史罪行，不知反省的態度，最終只能使日本的和平教育失去其真正價值。

三、日本初高中和平教育對日本人歷史價值觀形成的影響

初高中階段是一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重要時期。在這個階段實施的和平教育對未來日本下一代的歷史價值觀形成有著決定性作用。但日本現行的和平教育會讓學生形成不符合實際的歷史價值觀。首先在戰爭立場方面，日本是絕對的加害國，日本的軍國主義勢力給亞洲人民帶來的災難是不可估量的。但在日本的和平教育體系中，作為加害國的犯罪行為沒有得到充分體現。而那些過多呈現日本國內受害情況的教育素材只會讓日本的下一代覺得自己的國家在二戰時期是一個“受害國”。并且在戰爭結果的解釋上日本的和平教育體系總是會過多強調“日本發動的戰爭趕走了歐美列強，促使了亞洲各國的民族獨立”的立場。在對自己的殖民統治方面也忽略了其侵略性和殘暴性，過多的強調“日本為自己殖民統治過的地區做出的現代化貢獻”。這就促使日本人更加對亞洲各國人民缺乏反省之心，形成扭曲的歷史價值觀。在對戰爭失敗的問題上，大多數日本教科書都體現為那場戰爭只是敗給了美國，與其它國家的戰爭并沒有失敗，而是因為與美國的戰爭失敗才導致最后向其它國家全部投降。這樣的價值觀嚴重違背了歷史事實，也使自二戰以來日本輕蔑亞洲其它鄰國的國民性格沒有得到根本改變。這樣的“選擇性和平教育”不僅僅會促深日本國民與亞洲人民之間的緊張關系，就連與日本最好的盟友美國也會深受其害。因為日本和平教育的最大主題就是遭到原子彈的轟炸。而日本所遭受到的兩次原子彈轟炸都來自美國。因此，過多的宣傳原子彈被害情況只會加深日本的下一代對美國的仇恨。筆者在日本就讀高中的時候，曾經在2002年10月跟隨學校的休學旅行去了日本九州地區，分別參觀了長崎原子彈和平紀念館和鹿兒島知覽特攻隊紀念館。在訪問過程中紀念館的負責人以非常深刻的態度給我們講述了關于遭受原子彈轟炸和神風特攻隊的歷史。在特攻隊紀念館，館長還特意向我們強調了在當時的“神風特攻隊”中有許多臺灣人和朝鮮人，并對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大肆贊揚。在這次休學旅行結束后，有很多同學都表示出對美國的強烈仇恨和對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無比崇拜。

在世界國際化進程高速發展的現代，日本的這種“選擇性和平教育”只會給自身的利益帶來損害。國土面積狹窄、資源匱乏、人口眾多的日本如果想在未來有所發展必須依賴于與國際社會的交往，特別是與周邊鄰國的交往。但因日本國內所實施的這種錯誤的和平教育，必然會擴大日本與包括美國在內的周邊國家之間的隔閡，使未來的日本無法立足于我們這個世界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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