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F體制下人民幣匯率法律爭端探析

摘要：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持續對人民幣問題施壓的背景下，中國應當充分利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規則，從而就人民幣匯率法律爭端做出妥善的法律對策。本文第一部分探討了現行的人民幣匯率制度，指出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趨勢；第二部分重點介紹了美國對人民幣匯率問題的指控，只有了解了美國等西方國家的關切，中國才可以相應地尋找法律依據加以應對；第三部分詳細分析了IMF體制下的匯率規則，包括IMF協定本身以及2007年新決定中的規則，這是中國就人民幣匯率爭端做出應對的依據；第四部分是結合前述的三個部分，總結出在人民幣匯率爭端中，中國可以采取的法律對策；最后一部分對文章整體進行了總結。

關鍵詞：人民幣匯率；IMF協定；2007年新決定；法律對策

一、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評述

從法律層面分析人民幣匯率爭端問題首先就要了解中國的人民幣匯率制度。顯然，人民幣匯率制度不是固定不變的，相反它經歷了長期的不斷調整與完善的過程。如今的人民幣匯率制度基本體現了市場供求關系，符合我國經濟與國際貿易發展的需要，但是還仍然存在一些問題需要進一步改革。掌握人民幣匯率制度的現狀以及改革趨勢，是運用國際規則減少人民幣匯率問題分歧的前提。

（一）歷史視角下的人民幣匯率制度

從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人民幣匯率制度的發展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949年到1952年，這一時期，人民幣匯率制度是以進出口商品購買力平價以及僑匯購買力平價為基礎的，即是以購買力平價理論作為基礎。由于購買力平價理論有著嚴格的假設條件，任何=條件的不成立都會導致匯率相對于購買力平價的偏離，而這些嚴格的假設條件在現實中又往往難以實現，這就使得這一階段的匯率制度存在嚴重的局限性。②第二階段從1953年到1972年，這一階段，我國采取的是固定匯率制，人民幣匯率基本保持不變，只有在個別國家調整貨幣的金平價時，人民幣的匯率才會做出相應調整。實際上，中國這一時期的固定匯率制就是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的固定匯率制。這種匯率政策的目標是實現人民幣匯率的長期穩定，維持外匯收入與外匯支出的穩定。第三階段從1973年到1993年，這一階段，人民幣匯率的計算采用了新辦法。

（二）現行的人民幣匯率制度

為了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深化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符合IMF的規則要求，并為加入WTO（復關）掃除障礙，我國在1994年進行了人民幣匯率制度的改革。1994年的匯改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期的人民幣匯率制度奠定了基石。這次匯改的內容包括：第一，實行以市場供求關系為基礎的，單一的，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取消官方匯率與調劑匯率并存的雙軌制，實現了人民幣匯率的并軌。這是人民幣匯率制度發展道路上的里程碑，人民幣實現了以市場供求為基礎的單一匯率。第二，實行銀行強制結售匯制度。第三，建立銀行間外匯市場。

05年的這次匯改打破了釘住美元的僵硬局面，而選擇主要貿易伙伴國的貨幣組成貨幣籃作為參考，可以增加人民幣匯率調節的主動性和靈活性。同時，這也促進中央銀行外匯儲備幣種的多元化，增加外匯儲備中日元、歐元等的比例，有利于分散中央銀行的外匯風險。匯改還使得資本賬戶逐步走向開放，為居民獲得和使用外匯提供了更多的便利。但同時，現行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還存在著一些不足：一方面，人民幣匯率的定價方式是參考而不是釘住一籃子貨幣，同時我國政府沒有公布貨幣籃中的貨幣種類、權重，這使得我國與美國在人民幣匯率問題的博弈可能處于不利地位，有可能給我國對外經濟活動帶來不利影響；另一方面，目前的人民幣定價仍然依賴其他貨幣，而不能自主地形成本國貨幣的匯率，這成為阻礙人民幣走向國際化的因素。

05年匯改之后，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并沒有陷入停滯，央行始終對人民幣匯率進行調整，并不斷出臺新的政策與措施。例如，在人民幣匯率的彈性機制方面，央行多次擴大外匯市場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浮動幅度。2007年人民幣對美元交易價格浮動幅度擴大到上下0.5%，2012年4月16日央行又把這一浮動幅度調高至1%。

二、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指控

（一）不同階段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指控

美國的民間組織、學者、國會甚至總統，都曾對中國人民幣匯率問題加以指責，但是，美國國內最有力的聲音來自于國會。迄今為止，美國國會已經就人民幣匯率問題出臺數十項法案。縱觀美國對人民幣匯率指控的發展演變，以2008年金融危機全面爆發及2009年金融危機企穩為界，大致可以劃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2003年到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21世紀伊始，中國經濟已然在全球中占據了重要的位置，并且取代其他國家成為美國最大的貿易順差國家。而同時，美國制造業的就業崗位流失，失業率不斷增加，導致美國把矛頭直指人民幣匯率。

第二階段從2008年到2009年上半年。這一階段是金融危機全面爆發的階段，美國經濟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美國要想抵御危機，必須加強國際合作，特別是與具有高額外匯儲備的中國合作。因此，美國國內在這一時期放緩了對人民幣匯率問題的指責，以爭取到中國在解決全球金融危機中的積極配合，不過這也只是美國在特殊時期的權宜之計。

第三階段從2009年下半年至今。2009年下半年以后，金融危機出現企穩以及經濟恢復的勢頭令美國國會對人民幣匯率的法律指控再度升級。美國國會的一些政治人物（前述的舒默等）引領國會重燃對人民幣匯率議題的熱情。

（二）2010法案與2011法案概述

2010法案是匯率問題補貼化的典型法案，它欲以符合WTO法的方式采取反補貼或反傾銷的方法解決人民幣匯率低估的問題，以迫使人民幣升值。2010法案在定義了嚴重的匯率偏差的同時，只關注匯率或貨幣偏差的貿易方面，主要內容體現在：①確保采取的貿易救濟手段符合WTO的規定；②要求商務部而不是財政部確定一國匯率是否存在偏差；③明確規定外國政府通過外匯市場干預低估貨幣的行為可以通過反補貼稅或反傾銷稅的方法抵消；④與WTO規則相一致，法案要求商務部將貨幣低估作為禁止性的出口補貼；⑤如果對匯率嚴重偏差不采取反補貼措施，法案規定了采取反傾銷措施時計算傾銷幅度以抵消低估的方法。

2011法案是美國國會針對人民幣匯率邁出實質性立法步伐的第二個法案，代表著美國對人民幣匯率指控的最新發展。2011法案吸取了本世紀以來美國參眾兩院提出的針對人民幣匯率的幾十個法案的經驗、教訓，重點整合了《2007年貨幣匯率監督改革法案》與2010法案，以所謂匯率偏差為支柱，重心在于將匯率偏差視同為匯率低估國對其出口的補貼或傾銷。2011法案還將嚴重偏差貨幣分為嚴重偏差貨幣和優先采取行動的嚴重偏差貨幣，對此主要規定了兩類貿易行動路線圖——反補貼與反傾銷。

三、IMF體系下的匯率規則

尊重國家主權原則是國際法中的基本原則，但國家主權要受到國家所締結條約中條款的限制。而就貨幣主權來說，這種限制的主要來源就是IMF協定。IMF目前總共有188個會員國，涵蓋了世界上的主要國家，這就使IMF的規則實際上成為了實施貨幣主權的全球性法律框架。

（一）IMF協定中關于匯率安排的規定

IMF協定中有關會員國匯率安排的權利義務主要體現在第四條“關于匯兌安排的義務”（Obligations Regarding ExchangeArrangements）中。IMF充分尊重了國家在匯率安排上的自主選擇權，IMF為成員國提供了三種匯率安排方案，成員國可以根據自身需要選擇匯率安排形式，而且這種選擇的余地是巨大的。并且，IMF成員國根據協定賦予的這種自由也確實做出了多樣化的匯率安排。

（二）2007年決定中的進一步規定

2007年決定的附件為確定IMF協定第四條第1款第3項的含義提供了進一步指導。附件重申，只有在IMF同時認定（a）一成員操縱了匯率以及（b）實施這一操縱是由于第四條第1款第3項明確的兩項目標之一時，成員方的行為才與第四項第1款第3項的規定不符。另外，附件闡述了“操縱”的含義，“匯率操縱只有實際影響了匯率水平的政策實施”，并且操縱的形式可以是造成匯率的變動或者阻止匯率的變動。一國的經濟或財政政策即使對匯率造成影響，一般也不是旨在影響匯率水平，因此不會受到這一條款的規制。附件中還包含著對第四條第1款第3項中主觀標準的指導。

四、中國可以做出的法律對策

（一）以貨幣主權原則作為抗辯的堅實基礎

貨幣主權是經濟主權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據各國立法和大量國際條約及實踐，國家的貨幣主權主要體現在貨幣發行權、貨幣定值權和貨幣使用權三個方面，而匯率主權主要指的是貨幣的定值權。貨幣的定值權主要是指一國貨幣升值或者貶值的權利，升值或貶值是影響一國對外關系的權利之一。主權國家決定或者改變貨幣的價值并不違反國際法，其對債務人或債權人因價值變化遭致的損失不承擔責任。根據國際法，主權國家間相互獨立、彼此平等，因此習慣國際法要求各國不得干預其他國家的國內事務。

（二）充分利用IMF規則反駁人民幣匯率操縱論

根據IMF協定第四條第1款第3項的規定，構成匯率操縱不僅需要客觀上的操縱事實，更要具有阻礙國際收支的有效調整或取得對其他成員國不公平地競爭優勢的目的。然而，如何認定一國匯率或匯率政策是否存在這樣的目的，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中都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因此，即使美國國內一片倒地主張人民幣匯率存在操縱，但是美財政部在每年一度的《國際經濟與匯率政策的報告》中仍然拒絕做出人民幣匯率操縱的結論，原因就在于人民幣匯率構成操縱的主觀目的要件的技術性要求難以達到。事實上，目的要素構成認定我國操縱匯率的難越之巔，中國應當積極主張在匯率政策目的上的正當性。另外，根據2007年新決定，匯率操縱必須通過旨在并且實際上影響了匯率水平的政策實施，也就是說如果不存在影響匯率水平的主觀故意，即使出臺的政策實際上影響了匯率水平，也不應當認定存在匯率操縱行為。

（三）據理反駁人民幣匯率存在嚴重偏差

如上所述，2007年決定開始引入了匯率嚴重偏差的概念，而美國等也逐漸轉向尋求認定人民幣匯率存在嚴重偏差。雖然2007年決定僅具有指導原則即建議的性質，存在匯率嚴重偏差并不必然違背IMF協定規定的義務，但存在匯率嚴重偏差就意味著違反了2007年新決定，進而使一國在國際社會中的聲譽受到嚴重影響。此外，2007年新決定規定，匯率操縱行為是實施旨在影響匯率水平并且實際影響了匯率水平的政策而造成匯率嚴重偏差，可見，匯率嚴重偏差是匯率操縱行為的表現形式。如果我們可以力阻IMF認定人民幣匯率存在嚴重偏差的結論，那么人民幣匯率操縱的客觀表現就不再存在。因此，我們應當充分利用現有制度中的漏洞，阻止認定人民幣匯率存在嚴重偏差。而按照國內學者的觀點，目前中國可以積極利用的主要是均衡匯率難以確定的技術弱項。現階段，IMF對于匯率水平衡量的標準問題也沒有找到有效解決辦法。

五、結論

人民幣匯率制度一直是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的焦點，美國等西方國家一直試圖認定人民幣匯率存在操縱或嚴重偏差，從而在國際層面或國內層面就人民幣匯率向中國施壓，國際層面主要通過IMF和WTO等國際組織，而國內層面則是通過國內立法的形式。實際上，中國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在不斷地調整和改革，特別是1993年匯改使人民幣匯率開始走向市場化道路，2005年匯改又進一步推動了人民幣匯率的市場化。在IMF的法律框架下，中國現行的匯率政策是完全合法的，并且沒有依據認定人民幣匯率存在操縱或嚴重偏差。甚至，IMF都接近宣布人民幣匯率估值合理。因此，面對西方世界對人民幣匯率一直不放松的高壓態勢，中國還是應當回歸IMF規則中尋求解決途徑，在打匯率主權牌的同時充分利用IMF規則，以應對西方對人民幣匯率政策的持續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