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長勝
《石英人性文化隨筆選》(山東教育出版社2015年4月出版),相對于以前出版的《石英美文選》等40余部散文作品集,無疑是一個新格局。包含9輯的101篇作品,涉及歷史、人物、哲思、心跡、山川、藝文、地理、生態等多方面多層次內容,都或隱或顯地圍繞人性探索這個核心命題進行挖掘和展開,體現了他對人的本性特別是善惡問題的分析和深思,構成了系統性的相互依存組合,給人以人生至理、筆下波瀾的震撼和回味。
石英先生善于在作品中揭示人性的復雜性和微妙之處,高揚浩然正氣,批判丑類行徑,闡述人生哲理,給人以知識和智慧。他善于從人性的角度去關照和開掘豐厚的歷史文化,不斷取得新的收獲,既在客觀之中,又常在人的意料之外,一篇又一篇地給人以喜愛和啟迪。他在劉項相爭的最后決戰之役的場地——今安徽省靈璧垓下懷古,不是在賞玩風景(那里也沒有名勝建筑物供人游覽),而是在追索一種深刻沉厚的歷史感覺,他發現“這里也許沒有產生過什么劇種,卻是華夏著名的大舞臺之一……韓信威風凜凜的令旗,伴著張良絕版的簫聲,變奏出一曲《十面埋伏》,至今在音樂舞臺上仍盛演不衰”。使他感悟最深的是,“有時最輝煌恰恰是最晦暗!”一部弘大而復雜的楚漢相爭史,被他分析和概括成令人驚醒的文字:“雖說作為四百年炎漢是皇朝風光的起點,但對于垓下決戰的主帥淮陰侯韓信而言,其命運已提前透支。所以,表面的勝者韓信和敗者項羽誰都不是真正的贏家。”如果沒有相應的學養,不管是作者還是讀者,都是難以抵達文章勝境的。
這部“隨筆選”寫到的人數以百計,古今中外都有,帝王將相、歷史名人、文藝巨星和普通老百姓,都是文章中的角色。石英先生無論從哪個角度、哪種層次來寫這些人和事,都會帶著那個時代的具體個人對歷史和歷史人物的理解,使其構成多棱投射,讓人看到相應的歷史角落和其人物的各個層面,進入到事物的核心和本質,引人入勝,啟人多思。他看完電視連續劇《一代廉吏于成龍》,聯想到與他同時代的同樣是知識分子的顧炎武等三人,將他們思想中的一些要點與于成龍進行分析比較后指出:“于成龍作為清官無論何時都應予適當肯定,只是不能揚其所有而不及其余。我們雖不能苛求他也成為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那樣的思想家,卻不能不統觀他的思想而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否則,那絕不是辯證法。不全面分析一個人物的思想和行為,就不能從本質上評價這些思想和行為對人類社會究竟起到什么作用。假如我們只以皇帝老兒對一個官員的評價為圭臬,那肯定認為于成龍的價值高于顧炎武、黃宗羲和王夫之;但如我們從社會發展的角度宏觀加以考察,便會發現后三位對封建社會某些方面的批判精神對社會發展的推動作用是于成龍不可比擬的。”(《從于成龍想到顧炎武、黃宗羲和王夫之》)這種“全面分析一個人物”與其“對社會發展的推動作用”的理念,是應當肯定和倡導的,否則,導致的就不僅僅是走了一次錯誤道路。
說這部“隨筆選”是石英先生散文創作的一個新格局的又一個原因,是他在文筆上有了新的發展。一是注重寫出對人的本性尤其是善惡問題的體會和領悟。這是創作方法問題,但又不僅是方法問題。這兩者是不能分開的,是互為因果的。強調前者,就是強調創作的個性化、獨特化,滿足讀者求新的需要。強調后者,是因為不同學養、閱歷、膽識、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作家,在同一個客體事物面前體悟到的東西是有很大差別的。他在《“壞皇帝”的另一面》里,抽絲剝繭式地分析了秦始皇、秦二世胡亥、隋煬帝楊廣、唐太宗李世民、女皇武則天、唐玄宗李隆基、明朝的朱厚照等皇帝之后,體悟到“所謂的好皇帝與壞皇帝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于后世人的感覺,而不乏隨意的傾向……歷史上的腐敗并不一定決定當世而亡。其中包含多方面的主觀和客觀乃至氣數方面的因素。”他的創作方法,是建立在認識基礎上的;他的認識,是通過恰當的方法表現出來的。二是在文章結構上注重選題和緊湊,有完整的藝術構思,可讀性和文學性相結合。如《又逢甲申》《歷史的重合與基因的弱化》《中國古代思想家是寂寞的》《兩顆文星的命運》等,其題義和嚴整的文字,不僅吸引人一口氣讀完,而且有再次閱讀的欲望。這些隨筆有很重的分量。三是在語言上注重精煉和流暢,語義波瀾起伏,語勢收放有方。許多篇章,給人境到、意到、語言精美之感。他寫諸葛亮:“他的手,作為一介村夫,既能收獲金谷萬斛;作為主帥,也能收獲千里捷音。”(《瑯琊陽都諸葛亮》這種虛實結合、時空交錯的手法,不僅達到深入淺出的效果,而且收到啟人聯想的互動。這既是大白話,人人皆懂,又是詩的語言,精煉而耐人回味。他的語言優勢,展現了集散文家、小說家、詩人、評論家于一身的氣質。
(責編: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