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

朱沁園

昨夜夢見了母親。

夢里面，母親與平時別無二致。靜謐的夜晚，月光如水般傾注，光線黯淡的房間里，一小束毛茸茸的燈光鋪灑在床頭，她半倚著床，就著微光閱讀。房間里的時鐘滴答，時不時有指尖摩擦書頁的聲響，母親旁邊蜷縮著年幼時的我。哈，看著那個睡相恣意的小人兒，我竟在夢中不自覺笑出聲來。

是有多久沒有這樣，與母親相擁入眠了？

還記得從前，母親總是很忙碌，整天不見人影，我唯一能抓住的一點和母親在一起的機會便是這寂靜的晚上。我抱著枕頭，小心翼翼鉆到母親身旁的被窩里，側身看著母親閱讀。暖暖的燈光將她的側影勾勒得溫柔、睿智，全無白天時的雷厲風行，讓人充滿了依賴與崇拜。而我又總會破壞她的安靜氛圍，大聲講述著自己腦海中的天馬行空。母親不時微笑著應和我兩聲亦或是趣味盎然地看我兩眼，但大多數時間依舊將目光投擲在書上。然后我便在一個人的絮絮叨叨中進入了夢鄉。半夢半醒間，我能感受到母親睡下時被子摩挲的聲響，然后便被擁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那些夜晚是無比的踏實與滿足。

我的母親一直不善于表達愛，也不懂得溫柔細致，甚至忙碌到給予不了我最基本的陪伴，所以母親就選擇用最平淡無奇的方式來給予女兒一夜好眠。就好像伴她閱讀的那縷燈光，雖然靜無波瀾，但卻可以刺透無盡的寒夜，驅趕落寞的曠野。似乎我童年時的所有的心煩意亂或是傷痛難過，都可以獲得母親給予的強大治愈。

如今，為了我異地赴學，母親調整了崗位，不再像以前那樣忙碌。而我卻被學業占據得滿滿當當，我和母親的距離似乎也在我年少的自以為是和學業忙碌中越來越遠了。遇到任何不順與坎坷，我只能通過冰冷的電話線向母親抱怨，而電話的那頭，母親的聲音也總是聽不出任何波瀾。于是，逐漸的，連那抱怨也省了。童年時和母親溫暖相擁酣然入眠化作飄零的落葉，隨水流去。可我有時忽又回憶起來，內心隱隱渴求，可又始終倔強地不愿將自己的脆弱暴露給母親。直到昨夜又夢見那時的我和母親，我也才發現她的愛早已潛移默化的鋪展在我生命里的每個角落，再怎樣逞強，也依然逃不脫對她的需求。

昨夜的夢里，我一直沉浸不愿醒來。可是我又迫不及待來的想要醒來。夢醒時分，如雨飄過雙眸，我只想告訴母親，我是多么想念她、多么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