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絕唱

范霞霞

摘 要：胡風的《懷春室詩文》是詩人負屈蒙冤，身囚囹圄，無紙無筆，僅憑口吟心記創作出來的，表現了詩人不凡的詩藝和卓異的人格，是詩歌史上的奇觀；是特殊時代語境下詩人最脆弱、最私密情緒的暴露。他用古體詩真誠地記錄了一代人的隱憂和悲痛莫名的心靈史，記錄了一代人為了文化信仰所表現出的意志的強烈與堅韌。

關鍵詞：胡風；獄中詩；文學史意義

當身陷囹圄二十余載，終于回歸社會的晚年胡風面對他的兒子問他，“在詩人、文藝理論家、翻譯家”三個頭銜中選擇的時候，胡風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詩人”。胡風不僅具有詩人的氣質，而且他本人確實一位酷愛詩歌的詩人，建國之初他便以大型組詩《時間開始了》表達對新生政權的禮贊；而在他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漫長鐵窗生涯里，更是寫下了大量的記事詠懷詩，來抗拒那最受折磨與煎熬的痛苦歲月。陳思和主編的《潛在寫作文叢》之《懷春室詩文》是胡風獄中詩草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獄中詩草解讀

（一）《懷春室雜詩》——“萬千情愫亂如絲”

《懷春室雜詩》是詩人遭到大變故，身居囚室，自 1956 年初至 1957年春陸續吟成的 22首七律。“懷春室”是指囚室，寓有懷念祖國的春天和懷念自由之意。這 22首七律所抒寫的感情是繁復多樣的，用詩人一句詩來概括就是：“萬千情愫亂如絲”：抒寫心中郁結，表達對黨的忠誠與希望；回首生平，自敘經歷；懷念親人，渴望自由。

（二）《流囚答贈》——“敢擎孤膽守孤城”

《流囚答贈》是詩人被判刑，于 1966 年 2月開始監外執行到四川成都后，與友人熊子民、聶紺弩、蕭軍等的和詩、答詩，共 35首。

《流囚答贈》和《懷春室雜詩》在抒寫的情愫上有相同相似之處，可以說也是豐贍多樣的。或寫思想郁結；表達對黨的忠誠與信任，對真理的堅持；或自述操守；或表達對師長的懷念，對朋友的友誼等。

這些詩抒寫真情實感，無意夸飾，卻于不經意間自鑄偉詞描寫了詩人忠心向黨，節操自守，追求真理，堅忍面對危難的鮮明個性和美好品質，塑造了抒情主人公——詩人高大巍峨的形象。

（三）《懷春室感懷》——“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懷春室感懷》共收詩 24 首。內容有二：一是詩人對自己生活道路和戰斗歷程的回溯，對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斗爭的回溯；二是抒發了對引導過自己、幫助過自己的小林多喜二、魯迅、周恩來及眾多戰友、同志的深切懷念及崇敬。

綜觀《懷春室感懷》的詩作，思想主題比較集中。在情緒色調上，詩人似乎忘懷于他的沉冤和牢獄生活，沉湎于追溯戰斗經歷及懷念戰友、同志，因此詩中消失了沉憂之情與郁結之懷，情調是明朗爽利的。

二、 獄中詩篇中的兩種聲音及其意象呈現

（一） 兩種聲音的交織

胡風獄中心態的復雜性使得其的詩作中始終交織著兩種不同聲音：一種是在對自己和親友的表白中不斷地確證自己，另一種則是在確證之外又不斷地向權勢者提出質疑、質問，同時訴說自己對黨的忠誠。這反映了胡風在“知識分子”和“革命戰士”雙重身份認同中的內在矛盾，這是一個始終困擾他的問題：啟蒙傳統本身要求一種獨立的知識分子立場，但革命戰士的身份認同又促使胡風認同于集體大業，表達出對集體的順從。這是胡風獄中詩篇的突出矛盾，也是中國潛在寫作的一種特殊形態的典型表現。

（二） 旗幟意象的呈現

胡風獄中詩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旗幟的意象：一種是“圣旗”、“紅旗”，另一種則是“紙旗”、“黑旗”。所以他一方面以逆臣賊子自比，將自己的被囚比作古代的受謫，不斷表達自己對“圣旗”的忠誠；在另一方面則不斷對后者進行抗辯與批判：“忍見紅旗變黑旗”、“文場一片樹降旗”。這樣胡風在潛在寫作中一再表現的忠誠可以看作是對自己觀念中的理想——“圣旗”的忠誠，對自己投身的整個人民的解放事業的忠誠。

三、獄中詩草的價值意義

（一） 對舊體詩形式創造性運用

胡風說：“在與世隔絕的二十多年間，由于環境的限制，創造了傳統格律詩的變體，用它記錄了在我的感情了反復出現的勞動人民的艱苦生活和希望，戰斗者們的堅強性格和情操經驗。”為此加入了“連壞對”的因素：“舊格律詩限定每首詩內不能重復字和詞。我打破這一條。不但重復，而且是有意重復，這就大大擴大了它的表現力。但重復也有規則，即成對地重復。上句重復一字或一字以上，下句也就和它成對地重復。”正是他對舊體詩的創造性運用，在今天我們才會看到這些誕生于煉獄之中的血淚之句。

（二）獄中詩的文學價值

在20多年的牢獄生涯中，胡風“默吟”了幾萬行的舊體詩詞，對于我們來說，無疑是一筆豐厚的文學遺產，它不僅對研究胡風本人以及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和中國的現實政治有著極為重要的“心態學”的和“政治文化學”的意義，而且它在中國當代文學史特別是建國后30年的文學史上，也有著不容低估的意義。

四、結語

李輝曾這樣說：“陷入逆境，他們的精神并沒有死去。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他們始終沒有放棄生活的勇氣，更沒有放棄思想的權利。他們以不同的處世方式和性格，繼續著生命的發展。這樣，他們的舊體詩，以及創作本身，都充分表現出他們這種類型文人的堅韌、執著與真摯。讀他們的詩作，能感受到他們人格的力量和情感真摯。他們不是在營造文字，而是在擁抱生命。它們是生命本身。”這可以看作對胡風獄中詩作的詩質的一個準確揭示。

參考文獻：

[1]戴光中.胡風傳[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94： 227-228.

[2]綠原，牛漢.胡風詩全編·序[A].胡風詩全編[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

[3]綠原，牛漢.胡風詩全編·編余對談錄[A].胡風詩全編[M].

[4]賀捷.胡風的詩格和人格[A].文振庭.胡風論集[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