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慧超
摘 要:通過追溯風骨的源頭,貫之以同時代文學家、理論家對風骨的闡釋,本文欲從“風骨”的理論價值來窺探劉勰與同時代人對風骨的認識與運用的不同,指出其在文學理論批評發展史上的重要地位。
關鍵詞:風骨;人物品評;理論貢獻
一、“風骨”溯源及《文心雕龍》中的“風骨”理論
《廣雅·釋言》云:“風,氣也。”《莊子·齊物論》亦云:“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最初指一種精神狀態,借其流動性來強調政治教化的感染作用。《說文解字·骨部》稱:“骨,肉之核也”,則取其生理特點體現人的生命狀態。“風”與“骨”作為兩個具有特定文化內涵的概念最早可上溯至先秦時期。隨著時代的變遷,“風”與“骨”逐漸融合為一個概念被用于人物品評中,其范疇由品人延伸至品畫、品書,品文,其目的也從最初符合仕進的政治需要擴展為對人個性氣質的鑒賞,發展至劉勰所處的南朝時期,風骨則作為一個美學標準被納入創作論,成為其體大思精的理論體系之一。
人物品評古已有之,但風骨作為人物和文學品評的一個標準則是從漢末開始,經魏晉南北朝逐漸流行開來的,用風骨進行評價“體現了一定的人才標準、人才觀念,與統治者的制度建設有密切關系。同時也往往隱含品評者的人生價值與審美趣味”。
《文心雕龍》中的“風骨”理論
《風骨》是劉勰《文心雕龍》中的第28篇,很多學者和研究專家將其歸入創作論。劉勰不僅專列單篇來論述“風、骨、風骨”,在其它篇目中風骨也有很多體現,切其基本概念都是就人的精神、生命狀態而言的。論述“風”的如《書記》篇“詳總書記,本在盡言,言以散郁陶,托風采,故宜條暢以任氣,優柔以懌懷”;論述“骨”的如《辨騷》篇“觀其骨鯁所樹,肌膚所附,雖取熔經意,亦自鑄偉辭”,這里是針對文章內容而言的;又如《議對》篇“及陸機斷議,亦有風穎,而諛辭弗減,頗累文骨”則是對文章的文辭的要求。
二、與劉勰同時代的人論風骨
宗白華先生認為“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因此也就是最富于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①
(一)對“風骨”的闡釋
在劉勰所經歷的宋齊梁時代中,風骨并不是一個新生概念,繪畫、書法、文學等各個領域都有它的體現。人們對個體生命的重視如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阮籍“禮豈為我輩設也”使得很多文學家、理論家對“風骨”一詞融入了更多地認識,使之在不同領域被賦予了不同的代表意義。
與這一時期人們對于人的內在精神狀態相適應,“風骨”觀念也更多地與“人”本身聯系在一起。正如“政治性的人物品評是理性的,而審美性的人物品評是感性的”,風骨用在品評人物上,多著眼于人的外部容貌和風度,用“風姿”“形骨”等詞來進行審美評價。用在書畫評論中,更多地保留了風骨本身的外形的特點,強調審美對象的形體狀態中所體現出來的生命精神力量,多用“風神”“骨力”“骨法” 等進行品鑒。
(二)對“風骨”的運用
在品評人物上最具代表的是南北朝劉宋時期劉義慶組織編纂的《世說新語》,文中用風骨來鑒賞人物的如評王羲之“風骨清舉”;同時代的繪畫理論如南齊美術評論家謝赫在其《古畫品錄》中提出的繪畫六法,第一品就是“氣韻生動”,點明了評價一幅畫重點在于所畫對象是否有韻味和生動傳神,例如評曹不興“觀其風骨,名豈虛哉”;書法領域中也廣泛運用“風骨”來形容一個人的筆力雄健剛勁。
至南朝,風骨被進一步擴展,深入文學領域。在劉勰以前,已有人運用風骨這個概念來品評文學。例如《宋書·王微傳》載王僧謙論王微云:“兄文骨氣可推,英麗以身自許。”這里是贊美王微的作品有骨氣,即有風骨。稍晚于劉勰的南朝梁時的鐘嶸也提倡風骨,在其《詩品》中評價五言詩作家時也提出了“建安風力”的說法,認為最好的作品定是“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如評價曹植“骨氣奇高,詞采華茂”。
三、劉勰論風骨與同時代人的比較
(一)相同點
從風骨本身來看,同一時代的人都會不同程度地受到一定時代思想政治文化背景的影響,因此人們對風骨的闡釋既有沿襲又有創新。在劉勰所生活的時代,對人物的評價和鑒賞已不僅僅停留在個人的骨骼長相、道德觀念上。根據風骨的特點,人們開始探索人內在的精神氣質和外在的思想力量。
從時代背景來看,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玄學的興起,服藥喝酒成為有識之士逃避現實和混亂的政治局面的主要途徑。生活態度的“清”和體貌風格的“雅”使文人士子更多地趨向于關注個人的內心世界,倡導“風神骨相”,推崇骨氣清峻之美。
(二)超越性
首先,劉勰的“風骨論”更系統。一方面,劉勰從儒家的文學觀出發,將儒家“言志”的藝術傳統融入“風骨”理論中,吸取曹丕“文以氣為主”的精華,對先秦兩漢時期的文質之爭進行了深入探討,給作家和批評家們指明了方向和應遵循的準則。另一方面,在劉勰所生活的南朝時期,風骨論的出現及運用風骨這一概念來評價文藝作品已是各個領域的共同現象。但別家論述,大抵都是評論具體作家作品,比較零散,不夠系統全面,而劉勰的風骨篇,則對風骨的涵義、重要性和鍛煉風骨的方法等問題都作了分析,因此成為論述風骨問題的一篇最有系統的文章。②
其次,劉勰的“風骨論”更自覺。魏晉南北朝是一個文學和理論雙重自覺的時代,文學理論的出現是文學自覺積累到一定程度所提煉出來的精華,而在文學理論的系統指導下將進一步推動文學的自覺性。劉勰不僅與同時代的人一樣適應了當時的思想文化潮流,關注“人”的心靈美和人格美,而且能夠跳出這個具體的圈子站在更高的平臺上來觀察文學的本質性內容。因此劉勰“在中國文論史上,從創作論角度來論述審美理想及其意義。打破了劉漢以來儒家溫柔敦厚的狹隘的文學理論格局。”
最后,劉勰的“風骨論”思想更多元。魏晉南北朝時期仍以儒家思想為統治基礎,劉勰推崇儒家經世致用的人生處世原則。但隨著玄學的興盛和佛學的傳入,劉勰受到三教合流的影響,外儒家而內釋老,即“從政出仕以儒家思想為基礎,修身養性以佛老為標的”。與別的文藝家不同的是,對于文學作品的精神表現力量“劉勰比較偏重表現儒家的純正感情和具有“經意”的內容之思想力量。”
四、劉勰“風骨論”的意義
羅宗強說“風骨論是劉勰最激動人心而又最撲朔迷離的理論命題,也是他的理論的最出色成就之一。”③
就創作而言,風骨論的提出有助于糾正文學弊端。劉勰自覺地探索者文學的價值和生命力,在其《風骨》篇中主張文章寫作應取法于經史子等經典,從中獲得風骨,然后兼顧文采并進行通變,創作出“風清骨峻,篇體光華”的作品,糾正了文壇上“離本逐末,瘠義肥辭”浮靡文風,為當時的文人提供了一種新的創作方法。
就美學而言,風骨論提出了文學的審美理想和審美標準。一方面,作為美學范疇,“風骨”是一個統一體,汪涌豪認為“風關乎情而不是情,骨關乎辭而不是辭”。二者并非直指文意或文辭,而是對文章外在風貌的指稱。另一方面風骨在文心雕龍的體系中既是一個貫穿首尾、彌綸全篇的核心范疇,更是劉勰所著意標舉的審美理想的批評標準,是劉勰對他那個時代的文學所提出的最高要求。
就后世影響而言,風骨論為唐代陳子昂興起的詩歌復古運動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武器,這是劉勰最大的理論價值影響。
任何一種理論都是在不斷地豐富和完善的。我們既要看到它在具體作品中的指導作用,又要突破時代的局限,從歷史的長河中看到其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與劉勰同時代的很多文藝評論者都對風骨有不同角度的闡釋和理解,但都是“各照隅隙,鮮觀衢路”。劉勰在論風骨時,不僅對作家的個性和作品的風格有了理論上的認識和總結,而且將理論提高到審美學的層面。
注釋:
①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第208頁.
②王運熙.劉勰論風骨[J].當代修辭學,1985,3.
③羅宗強.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6,第330頁.
參考文獻:
[1]范文瀾.文心雕龍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
[2]周振甫.文心雕龍[M].北京:中華書局,1986.
[3]張少康.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