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避免高（jia），大（da），上（kong）？

袁靖亞

論﹁故宮的男女廁所坑位比例，應該設定到多少合適？﹂

論﹁學校圖書館占座問題，用什么東西占座具有合理性？﹂

論﹁食堂的飯菜窗口，應該同時開幾個才是最合理的？﹂

別鬧！這不是小兒科的逗悶子，這是正兒八經的經管碩士論文題目！

《論中俄貿易》的產生和倒下

“白天愁論文，晚上愁嫁人。”提到畢業論文，不僅僅是學生腦袋疼，其實導師們的日子也不好過——當你面對無數學生提交的《我國×××》《經濟危機下全球化×××》《東南亞×××》這樣高大上的“大帽子題目”，如何幫助學生們找到一個具體的點，把論文落實，既不破壞學生的研究興趣，又避免高大上變成假大空呢？我們采訪了一位深喑此道的導師楊女俠，聽聽她給出的答案。

楊女俠是一名研究微觀經濟學的教授，在北京工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任職。有幾年時間，她都在帶國際商務碩士的一門“經濟分析方法”的課——呵，聽到“國際商務”四個字，相信稍微學過商科的孩子已經開始無限呵呵了——沒有比International Business的論文更容易裝的了。

果不其然，學生交上來的擬定題目，好多都是《我國與×××》《論中俄貿易×××》……諸如此類的“大帽子題目”。女俠看完就全給拒了——這么大的題目，你一個碩士生，僅僅幾個月的時間，怎么研究得了？那就只能到百度和期刊網上做搬磚工人了唄？

怎么整治一篇的高（jia）大（da）上（kong）論文呢？看，女俠出招了。

其實，老師也都是心知肚明，很多學生喜歡選大而虛的題目，并非偶然——對學生來講，畢業是頭等大事。那么在這個大前提下，人都有惰性心理——怎么省事兒怎么來。如果是大而虛的題目，就比較容易搬磚——在SCI期刊上找一找，大段大段地可以引用借鑒，反正這些話也錯不了。雖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國家規定論文審查要通過查重，但是電腦依然比不過人腦的小聰明——我們可以把語句的順序打亂，哪怕看上去讀不通、話都不像話也不礙事，先過了查重，然后再改回來——一篇大而空的論文就此產生。

但如果是越具象、越細致的題目，在SCI和百度上做搬磚工人的可行性就會越小，越容易被查出來——（比如《論鹵雞肉》就明顯比《論中俄貿易》容易被查出來），所以一些熊孩子為了省事兒，就顫顫巍巍地把《論中俄貿易×××》這樣的大題目在開題時拱手奉上。

大批量的大而空論文產出，一個非常大的根源因素就是這樣好寫，不會出彩，但是也不會出錯，得來全不費工夫。

中俄貿易兄要研究故宮上廁所

那位《論中俄貿易》兄的高大上論文被女俠打了回去，無限郁悶，和女朋友找到另一個高大上的地方——故宮，散心解悶。

中俄貿易兄在郁悶中注意到了故宮一個最受歡迎（排隊最長）的地方——廁所。然后眼神盯上了廁所中最受歡迎（排隊無限長）的地方——女廁所。

他觀察到，在廁所的問題上，女廁所永遠比男廁所排隊的人要多，而且往往多很多。這是由于男女廁所的容載量是一樣的，但是女生上廁所的時間明顯比男生要長——所以男生永遠要站在廁所外等著自己的女朋友，無一例外。

“能不能用自己學的經濟分析方法，研究一下故宮的廁所問題，并給出一個解決建議呢？”中俄貿易兄動起了腦筋，而且還真的因此寫了一篇關于故宮廁所問題的經濟分析論文，得到了通過。

“其實，當學生提出這個題目的時候，越具象的問題，越是見功夫，”女俠透露說，“這個問題看上去簡單，但是導師要給的指導意見就很重要，不能一句‘毛爺爺說，沒有調研就沒有發言權，你去調研吧，就把學生打發了。需要和學生探討怎么調研，調研的方法，包括調研哪些方面，有沒有學生沒有考慮到的因素，然后跟學生一起開小組討論會。比如剛才說的故宮廁所的調研，就要考慮到，女生小便一次的平均時間是多少？男生小便一次的平均時間是多少？得出的比例是什么？坑位數量能否參考這個比例建造？此外，這和每天的各個時間段有無關系？多遠距離要設置一個廁所最合理？……非常多的因素都要考慮進去。”

中俄貿易兄就真的和同學組成小組天天跑廁所（門口），蹲守了一個學期，收集好第一手調研資料之后，才開始了廁所問題的經濟分析及建議。“沒有調研就沒有發言權，在學生想不出該寫什么題目的時候，我會讓他們拋開歷屆論文開題參考表，去想想生活中對你觸動比較大的事——然后用自己的所學專業，去深入地分析研究。哪怕是再小的領域，也都是在學以致用，你的研究能為社會的某個細節添磚加瓦。高校在擴招，但是學生的科學精神不能丟。”

“其實學生都很聰明，只要你一引導，大家的興趣就來了。”在女俠的課堂上，還真有學生去研究圖書館占座是否具備合理性？用什么東西占座具有合理性？學校食堂開多少窗口最合理？等等問題。

這些看似搬不上臺面的論文題目，只要有實地調研，解決實際問題，比那些大而空的《論中俄貿易》更具有科學精神。

開明的老師

學生偏愛大而空的論文選題，其實有時也真的不是因為偷懶，而是赤裸裸的無奈——如果你研究的領域太創新、太小眾、太古怪，比如那篇《八角茴香對鹵雞揮發性風味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的博士論文能被我們幸運地見到，也是需要開明的老師和論文評判體制的。要是換了一個古板嚴肅的導師呢？或者學校對論文的評審團不認可呢？學生們的創新想法可能就被無情打壓了——沒辦法，誰也不希望拿自己的畢業或期末成績開玩笑，為了求穩，還是寫一些有例可查的常見題目的吧。

顯而易見，大而空的題目最常見最穩妥——因為問題越具象，也就越容易得罪人（在此領域研究的前輩）。也就難怪學生們如此選擇了。

比如女俠的某位學生，注意到了現在大城市中出現的公共自行車租賃（路邊可以刷公交卡自助取用的自行車）現象，并提出了自己的質疑——現有措施真的合適嗎？這些自行車的利用率有多高？損壞率有多高？到底適不適合？在多大的城市適合？每個取車點設計多少輛自行車合適？在統計惠及人口的時候，如果我們將其定位為有勞動能力的人，我們要不要把無法蹬自行車的老人、小孩除去？要不要考慮到人的疲憊度？（比如對于單次出行距離需要>20公里的人，選擇自行車出行的比例就極低）。當我們把這些因素全部算計在內做出調研，最后的結論，是否會和現有政策措施相悖？

萬一得罪了人一定不好過，誰愿意給自己的畢業找麻煩。這也是越具象的研究問題，越少有同學敢碰的原因。“如果你想保護學生的創造力，保護他們希望解決實際問題的科學精神，就一定要為他們提供一個安全的環境。如果大的畢業論文我們求穩，那么在小的課程論文中呢？我們是否可以放開手腳，給學生這個安全的保障？”

那么，如何解決呢？女俠悄悄跟我說：“大的我管不了，但是在我說了能算的課程論文中，你們那些小破事論文題目，只要言之有物，能自圓其說，咱私信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