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儒僩



內容摘要:石室寶藏牌坊與慈氏之塔原本不在敦煌莫高窟。關于它們的來歷鮮有人知。筆者對莫高窟石室寶藏牌坊和慈氏之塔的來歷、拆遷與復原進行回憶與記述,展現敦煌文物的保護歷程。
關鍵詞:敦煌莫高窟;石室寶藏牌坊;慈氏之塔;來歷
中圖分類號:K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5)05-0127-06
Mogao Stories—My Life Career at Dunhuang(VI)
—About the Removal and Restoration of the“Sealed Treasure Cave”Gateway and the Pagoda of Maitreya
SUN Rujian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Gansu 730030)
Abstract: A gateway inscribed with the words“Sealed Treasure Cave”and the Pagoda of Maitreya were not originally from the Mogao Grottoes and few people know where these relics actually came from. This paper on the conservation history of Dunhuang relics presents a record about the origins of the gateway and pagoda and describes how they were removed and restored.
Keywords: Dunhuang Mogao Grottoes; gateway inscribed with the words“Sealed Treasure Cave;”Pagoda of Maitreya; origin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一 石室寶藏牌坊的拆遷
莫高窟的石室寶藏牌坊俗稱大牌坊,位于敦煌城至莫高窟公路終點處的宕泉河(現在都將其稱為大泉河)西岸,通過一座橋梁,從大牌坊間穿過即進入了莫高窟窟區。這座大牌坊飛檐翹角、紅柱綠瓦,雖不高大巍峨,但形象莊重大方。牌坊的匾額東面上有“石室寶藏”四個大字,西面則是“三危攬勝”的題字,十分顯著。
說起這座牌坊,近些年來多有人問起它的來歷。由于我來莫高窟的時間比較早,又是大牌坊拆遷的經歷人,所以就五十多年前的舊事重提,贅述如下。
莫高窟大牌坊原來不在莫高窟,它本是敦煌城內東街上汪氏家族一位婦女的節孝坊,具體地點在敦煌城內現在市政府大樓相對的大街上(圖1),1958年“大躍進”時期,敦煌縣城內擴建街道,縣政府以牌坊妨礙擴建街道阻礙交通為由,要將牌坊拆除。常書鴻所長得知此事后,遂向縣政府提出將牌坊遷建于莫高窟的建議。縣政府覺得這一設想很好,既保留了牌坊,又省去了一筆拆除經費,真是個好事。常所長回到所里當即安排我去敦煌城辦理拆遷手續,在這之前的幾年間,因為我長期從事莫高窟的石窟保護和房屋修繕工作,經常和敦煌的泥、木建筑兩行的工匠打交道,因此我很快在敦煌城找到了老木匠梁師傅(據說他精通傳統木工技術),另又找了泥工郭師傅。在遷除這座牌坊之前,我才在現場仔細觀察牌坊的各個方面:牌坊橫跨縣城東大街,牌坊兩側人行道邊有四棵高大粗壯的白楊。路南道邊有兩根雙斗桅桿,是節孝坊女主人身份的另一個標志,應該是牌坊的重要組成部分。牌坊正面三開間,成三牌樓形式。當心間是過道,過道兩側是低矮的牌坊臺基,承載牌坊的所有結構。臺基上各有三根立柱,形成一對等邊三角形,組成平面的穩定結構,是這座牌坊的獨特之處。當心間兩柱高大粗壯,支撐上層牌樓及兩側牌樓的大部荷載。次間兩側的兩柱支撐三角牌樓的各一角。中柱的前后又有兩根戧柱,構成三角形結構,形成立面的穩定力量。整個牌坊設計巧妙,飛檐翹角,美觀大方,莊重華麗,是敦煌縣城優秀的清代建筑小品,很值得搬遷。如果將其搬遷在莫高窟的適當地點,將構成一個新景點。當即我就懷著興奮的心情投入到了拆遷搬運的工作中。
在拆除工程中,汪氏牌坊并沒有汪姓人來聯系并了解有關問題,因而搬遷工作順利開展,并在拆除前給工人在現場交代拆除過程中的注意事項。牌坊建在大街上,那時往來的汽車不多,但過往行人還是不少的。我當時對拆遷的要求主要有:(1)要特別注意拆除工人及行人的人身安全;(2)不同位置的瓦件分別堆放,不得損壞;(3)牌坊的主要部分是木質構件,椽下的花牙子(斗拱的變形),纖小薄脆,需細心拆卸。拆除時先按位置編號,以防修復時發生錯亂難以拼裝。梁師傅說:“你不用擔心,修牌坊時一定有清楚的編號。”果然拆除以后看見木構件都有編號。可惜沒有記下編號的方法(有待后人再進行研究)。拆除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瓦件、木構件分別堆放在街道兩側。為了小構件的安全,我們連夜先把木構件用馬車裝車運到莫高窟。瓦件、石料作為第二批一起運到莫高窟?譹?訛,暫時存放在現在大牌坊南側的大榆樹下。
從常所長交代我搬遷牌坊時起,我的腦子里就不停地在考慮牌坊應該復原到何處,20世紀50年代初我曾考慮過莫高窟的環境規劃,其實說不上規劃,因為莫高窟是一塊不大的臺地,總面積大約二百多畝。當時從敦煌到莫高窟的公路是經宕泉河東岸斜線越過宕泉河床到下寺旁邊的,作為進入莫高窟的入口,從那里沿窟前一條1955年鋪設的簡易瀝青路到中寺,即當時文物研究所的工作和生活區。我們日常活動就是沿著石窟崖壁前的樹林一線活動的,來這里的游客也是沿這條路線參觀的。存在的缺憾是,從遠處看不見石窟全貌。現在游客進入莫高窟的入口依然在這里,只是現在這里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大橋。
莫高窟長約一公里的南區石窟形成的景觀,都是水平構圖。只有位于南區石窟群稍偏南的唐代大佛窟第96窟,是于窟外修建的一座九層高樓,成為高大的豎向形象,構成了莫高窟標志性的景觀。我曾設想在九層樓前開辟一條東西向的大道直達河邊。可當時莫高窟中寺以北還是一片果園,果園以東是畜圈及草料場院,那時還沒有這么大的改造能力,正對宕泉的東岸也沒有較開闊的場地,將來也不可能設想修建一座橋梁,與九層樓遙遙相對,形成一條莫高窟環境布局的主要軸線。
此外,在現在的小牌坊處,小牌坊正對第428窟,小牌坊后有臺階直上第428窟。小牌坊匾額題“古漢橋”三字。小牌坊前有一條東西向的小路通向宕泉河西岸,路的兩側都是農田,小路靠河岸有一片沙荒地,南側是大榆樹,北側原有王圓箓所修的千像塔,再往北有宋代的天禧塔;東岸有一片平坦開闊的場地,王圓箓的墓塔及多座宋元僧塔散處其間。我設想正對小牌坊向東開辟一條東西向的軸線,并設想將來在該處修建橋梁,冬季的交通就不會因宕泉河水凍結而造成交通困境。我把這個設想向常所長匯報后,他去現場做了觀察、驗證,于是同意了牌坊的復建之地——與小牌坊遙遙相對的宕泉河邊。
在牌坊復原地址選擇決定之后,1959年春夏之際開始進行牌坊的復原修建。但該處原是一坑洼沙荒之地,于是利用洞窟除沙把凹坑填滿。當時不了解沙的荷載功能,我擔心牌坊修在該處可能發生沉陷,還在牌坊中間兩根大柱下面打了若干根木樁。復原工作的木工仍然請老梁師傅,瓦工我記得不太清楚了,大約是姓郭或是姓楊的師傅。復建安裝進行得很順利,復建時我把牌坊兩側的臺基提高了約四五十厘米,修復完成后,從大泉河岸向西觀望,可看到一片石窟的崖壁和濃蔭的樹林,新景觀的雛形已初步形成。
該牌坊建于清代中期道光二十六年(1846),到1959年已經歷了103年,牌坊木構的彩畫已經斑斑駁駁,牌坊的匾額對聯等文字是旌表汪氏婦女的,放在莫高窟是根本不適合的。適逢常所長在北京專誠請郭沫若先生題寫的“石窟寶藏”、“山危攬勝”兩幅題字。原題字跡只有三厘米大小,我通過拍照,幻燈放大,描線,再用最原始的打米格方式手工放大到需要的尺寸。“石窟寶藏”四字嵌在向東的大匾額上,“山危攬勝”嵌在向西的匾額上。透過牌坊的當心間,形成一幅景框正好面對崢嶸危聳的三危山主峰,將荒涼寂寞的戈壁景象與石窟區綠樹成蔭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匾額的兩側原是表彰汪氏的對聯。美術所的畫家們提議東西兩面都畫成兩對飛天。最初的飛天是由段文杰先生捉筆完成的,后來由于木板大多破裂、脫色等原因,更換的木板現由李其瓊先生重畫,一直保存到現在。牌坊中間的屋檐下原來的風字牌上題寫的是“汪氏節孝牌”,改為郭沫若先生題寫的“莫高窟”三字,放大后另用木板刻字,附著在原來的字跡上,大紅底色金色字跡,這一改相得益彰,形成莫高窟小環境中具有新內容的建筑小品。
經過這些變動之后,更顯得牌坊原來的彩畫太過陳舊,美術所的畫家們躍躍欲試想由他們來充當畫匠,為牌坊重新彩畫,但那段時間美術組的畫家們正在籌備1959年國慶十周年的敦煌壁畫大展,無暇從事畫匠職能。于是我請教李復先生是否可以從敦煌找到老畫工,經介紹找到了一位老畫工張師傅,通過他又邀約了一批畫匠。他又幫助在民間購買了一些彩畫顏料,美術組也提供了一些顏料。按原彩畫的花紋色彩,重新上彩,不作變更,以保持修舊如舊的原則。
牌坊屋面所用的瓦件大部分完好。敦煌多風沙,瓦件附著著很多塵埃,雖經洗刷,但仍感到陳舊,一片灰黃,與彩繪一新的木構部分相比,更顯得陳舊,很不相稱。限于經費及當時的條件,不能換為琉璃瓦件,我只得暫時用綠色油漆涂裝一遍,以取得較好的色彩效果。雖然以后有專家批評,但那時條件有限,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處理辦法。大牌坊修復在1959年9月份完成,成為當時研究所為國慶十周年所做的獻禮。牌坊的拆遷修復距今已經56年了,中間因環境的變遷又作了一次小遷移,牌坊的風貌依舊,成為游人到達莫高窟首先映入眼簾的古建筑小品(圖2)。大牌坊莊重秀麗的造型成為莫高窟的一處重要景觀。大約在1976年甘肅省批準改造敦煌到莫高窟的公路。公路設計的終點正對大牌坊軸線,并在宕泉河上建成三孔拱券橋。我們實現了當初的構想,改善了莫高窟的交通條件和環境布局。
說幾句補白的話,大概在1980年,研究所辦公室通知我,說是有一位姓汪的人找我。在牌坊的小廣場上,我們見面了。一位中年男子和我打招呼說:“孫同志,你知道這個牌坊是我們汪家祖先的東西,遷來莫高窟已經幾十年了,我不敢說把牌坊要回去的話,現在我們汪家生活比較困難,研究所是否給我們點補助,就你們單位來說不算什么吧?”我本想說你找辦公室或是所長去,我處理不了。但又一想,這事是我一手經辦的,找上他們也說不清楚,最后還得來問我。于是我回答他說:“牌坊是我們常所長向縣政府要來的,拆牌坊的時候也沒有見你們汪家說什么。話又說回來,牌坊拆除后修復在莫高窟,是研究所保存了你們汪家祖上的東西,你應該感謝我們才對。”我又說:“在當時的社會大環境下,我們不去拆除運回莫高窟,縣上拆除了也不一定就把木料給你們。退一步說,縣上就是給了你們,除了幾根柱子可用之外,其他小木料早已經成了你們家的燒柴了吧,你說是不是?”他無話可說。我又說:“何況當時是常書鴻先生向縣政府要來的,我并沒有與你們汪家打過交道,你現在找我,我也沒有辦法。算了吧,牌坊在千佛洞可以永遠保存下去,也是你們汪家的榮耀嘛,值得你驕傲,有什么不好呢?”
五十多年過去了,大牌坊屹立在莫高窟宕泉河邊,成為參觀的游人首先映入眼簾的一道景觀,也是現在參觀線路流動空間中的一個重點。如今莫高窟的小環境,石窟、林帶、道路、廣場布局疏朗,道路四通八達,為千年石窟營造了一片莊重、典雅的環境,與石窟相得益彰。這樣的環境已是今非昔比了。我作為一個老莫高窟人,為此而感到十分欣慰。
二 關于慈氏之塔的拆遷和復原
當人們走在莫高窟的園林中,可能有一座人們過去見所未見的建筑小品。它既不同于一般的亭,也不同于一般的牌坊。它古色古香,莊重典雅,為莫高窟的園林環境平添了一座古典優雅的氣息。這就是慈氏之塔。在佛教中,慈氏即彌勒菩薩。
慈氏塔原在三危山中的老君堂,距莫高窟約15千米。1951年文化部文物事業管理局委派北京大學的趙正元、宿白,清華大學的莫宗江,古代建筑修整所的余鳴謙四位學者專家來莫高窟進行全面考察。期間曾去三危山中老君堂考察過。宿白教授曾對慈氏塔寫了考察報告,發表于《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第2期。1955年我陪同古建筑專家陳明達先生前往考察,陳先生曾說:“此塔雖小,但僅此一例,應妥加保護。”長期以來,三危山中人跡罕至,“文革”期間的1971年,當時還在敦煌文物研究所工作的蕭默先生對該塔曾作過調查研究和測繪?譹?訛。
大約是在1979年,敦煌文物研究所里有人告訴我,說是看到有人從三危山里往外搬運建筑木材,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有人去拆毀慈氏塔,這么重要的塔,要是遭到損毀就太可惜了,如果能借機把此塔搬遷出來,復原在莫高窟適當的地方,是妥善保護此塔的最佳辦法。但老君堂慈氏塔不在莫高窟的保護范圍之內,于是在征得領導同意后,我馬上向甘肅省文化廳寫了報告,說明搬遷慈氏塔的理由和重要性,并保證將其安全運回莫高窟在合適之地重建復原。甘肅省文化廳很快就批準了我們的報告。拆遷之前,我詳細測繪了塔的結構,并繪制成圖,為修復做好了準備。大約是在1979年的秋天,我和保護研究室的幾乎全體工作人員,記得有李云鶴、竇占彪、段修業、馬述仁等十余人,同去勘察,并在現場討論拆遷的有關問題。
慈氏塔所在地現稱為老君堂,在三危山里的一處半山中。該處有一殿堂遺跡,遺址后有三間小殿堂,是晚清建筑,小殿后面是絕壁陡崖,后面的高山頂上有個小亭子,人稱南天門,可能就是老君堂。老君堂大殿遺址兩側的廂房、配堂等建筑均已被人拆除殆盡。遺址前方右側的高坡上有一座單層土木結構的小塔——即慈氏之塔。塔的正門朝向遺址的軸線,孤零零地聳立在群山之間。這樣珍貴小塔若遭人破壞了,實在太可惜,同時也是中國古代建筑歷史研究上的重大損失。慈氏塔的拆卸有許多文物保護的具體問題,如小型泥塑天王的包裝,木構件的拆卸、編號、包裝,塔身內外壁畫的剝離和包裝,等等。拆卸完成之后如何運輸,這些具體技術工作由保護研究室的李云鶴、竇占彪等人負責進行。
三危山上天氣炎熱、干燥,基本無水,遺址附近的山溝中的崖壁縫隙間有微量水滴滴下(古代的人們就依賴此水生活),但不可能供應我們十來個人及牲畜飲用,我們每天還得自帶飲用水及干糧。山間的道路崎嶇難行,山溝里全是風化的小石子,棱角尖銳,幾天就能使新鞋磨破,行走起來確實艱難。拆除工作進行了近十天的時間,大家的面部被曬得黝黑,人也廋了,辛苦程度真是不可言說。最后兩三天是將所有拆卸的文物構件包裝運輸,我們雇用了幾匹駱駝進行馱運。在運輸工作進行到了最后一天,天都黑了還不見人們回來,我與李云鶴的兒子都很著急,站在宕泉河東岸的高坡上打亮手電給他們指引方向,但始終不見蹤影。我焦急萬分,擔心發生意外事故。好在深夜時分,他們終于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原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選擇了另一條較平坦但路途較遠的道路回來的。至此,慈氏塔上所有的文物零部件都安全運到了莫高窟,暫存在莫高窟第76窟。
在慈氏塔拆除過程中,敦煌文化館的榮恩其先生來莫高窟找我。他問我:“為什么你們不經縣上的同意就把慈氏塔拆了?這樣做不妥當吧!”我向他表示抱歉,告訴他說:“因事出倉促,我們直接請示了省文化廳并得到批復,同意我們拆遷到莫高窟并進行復原。”我當時把省文化廳的批文也拿給他看了,他再也沒有說什么。我又告訴他:“塔還沒有拆完,拆完后塔基下面是否有地宮,你可以一同與我們去查看,如果有地宮而且有珍貴文物的話,你可以請示省文化廳看如何處理。”后來在慈氏塔全部拆除完畢后,看到塔基之下是堅硬的山石,沒有存在地宮的痕跡,此事就此了結。
在拆塔過程中,我考慮將塔復原在莫高窟何處為妥:上寺以南平常游人稀少,復建在那里觀賞的人可能不多;而下寺一帶有當時的辦公室、資料室、招待所等好幾處現代建筑,復建在那里也不妥。最后考慮選址在上寺與下寺的中間,從美術陳列館至大型洞窟第61窟的軸線上。領導同意了我的建議后,慈氏塔復建在了這里,基本在莫高窟南區的中心,形成九層樓和小牌坊兩條景觀軸線的另一小軸線,成為另一個小景點,更加豐富了這一片園林布局的內容。
在復原問題上,慈氏塔拆除前,塔頂部分呈不規則的葫蘆形,草泥抹面,我認為原塔的頂部塔剎不應該為不成形狀的粗糙模樣(圖3)。
因而參考莫高窟石窟里建筑畫中唐、宋單層小木塔的形象,復原成八坡塔頂,坡與坡之間設垂脊,八脊相交處設須彌座(原塔此處是大葫蘆狀),其上按原塔塔剎(塔剎仍是原塔的剎桿)的高度設計了七層相輪,向上逐層收分,相輪上設一木圓盤表示寶蓋,上有寶珠作為結束,再沒有附加任何裝飾。塔頂、坡面、塔脊、須彌座仍按原塔形式以草泥打底。考慮塔頂要能持久保存,就參照了莫高窟宋初第431窟原窟檐的屋面、鴟吻都用麻刀石灰抹面的方式處理,崖面露天壁畫也用相同的辦法。這樣不僅可以使塔頂經久不壞,石灰中摻和少量黏土,又可以使塔頂表面的色彩沉著協調。
慈氏塔雖小,但其設計建造有它的獨特之處,用土坯砌造的八面塔身,中有方形小室,塔身有木結構的八面外檐。拆除之前,我在測繪制圖過程中發現,柱枋斗拱設計合理,小巧精致,但斗拱上只有一層檐椽,椽頭與柱上的角梁在同一平面上,木角梁前端刻成龍頭型。龍頭前面因為糟朽而被鋸掉一部分。單層的檐椽,不能遮擋住下面的斗拱等木構件免遭雨水的侵蝕,似乎不太合理(圖4)。
我分析檐上原來應該有一圈飛頭,才能把下面的木構件遮蓋住。根據多方分析,再經過繪圖添加上飛頭,建筑形式與結構才顯得比較合理。最后就是按照這一考慮進行塔的復原重建的。
慈氏塔原修建在老君堂遺址一處面積不大的小山坡的平地上,在坡下可以仰望仰觀小塔。塔的外檐下沒有臺基,柱下的地袱直接安置在平地上。因此在修復時為了增加原來仰望的效果,加砌了一米多高的片石基座,使塔身稍許提高一點,比較適合原塔的視覺高度。關于復原重建過程中的技術分析,以及最后完成的形象是否妥當,我不敢妄自肯定,留待有識之士的評說,甚至另行改造。但該塔屹立在莫高窟的園林中也有三十多年了,近幾年又經過一次維修。
慈氏塔的艱難拆除、包裝、搬遷運輸等具體工作由李云鶴、竇占彪負責,由當時保護研究室全體工作人員合作完成。其中,復原的泥工部分如臺基、屋面、剎下的須彌座由竇師傅完成,塔身木結構的拼裝可能是由竇師傅、馬述仁完成,塔頂的剎部配件由馬述仁制作安裝,塔的拆遷前期測繪、制圖以及復原設計主要由我負責完成。
慈氏塔的搬遷及復原為莫高窟的景觀增色。現在,在慈氏塔周圍形成了一處小廣場,慈氏塔玲瓏纖巧的造型、古色古香的外觀,成為一處靚麗的小景點(圖5)。
20世紀末,敦煌研究院對九層樓前的廣場改造完成之后,在廣場的軸線上修建了一處臺基,曾有領導想把慈氏塔遷到那里去,構成與大佛九層樓的對景。我曾表示:慈氏塔體型太小,在九層樓前不太相稱。再說從宗教上來講,九層樓的大佛是彌勒大像,慈氏塔也是彌勒菩薩,兩個彌勒相對也許不妥?譹?訛。
慈氏塔作為中國古代建筑歷史上的一個孤例,其土木結構的特點、時代分析等方面的問題,已有宿白先生和蕭默先生的研究文章發表。孫毅華和我合作的《敦煌石窟全集·石窟建筑卷》也有相應的論述,此處就不再贅述了。
慈氏之塔的拆遷復原,使這一千年古老而珍貴的建筑小品從荒僻的三危山里移遷到莫高窟的園林中,有石窟作為它的依托,使它可以受到妥善的保護。它將長期存在下去,可以說是中國古代建筑歷史上的一件幸事吧!正如陳明達先生所說:“此塔雖小,但僅此一例,應妥加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