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瓊文
鄭振鐸先生的《貓》一文,最初發表于1925年11月間出版的《文學周報》第199期上,是他從事文學創作的早期作品。這篇作品同他早期的其他作品一樣,內容已經觸及到五四時期的青年要求自由平等、個性解放等問題。他在作品中,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同情弱小無辜、譴責專制霸道、鼓吹公道、民主、博愛的思想和心情。他憑著一顆正直作家的良心,以熱烈、真摯的情感,純樸、坦率的童心,在努力探索人生的真諦,并將自己的所感所得真實地奉獻給了讀者。
毋庸置疑,《貓》寄寓了作者對當時社會人生的感觸。文中的三只貓的種種不幸遭遇 ——或“死亡”,或“失蹤”,正是當時社會現實中千百萬弱小者悲慘命運的象征。同樣,文中彌漫著陰郁的氛圍,也正是當時黑暗社會的寫照。
文中著力寫到的三只貓,不論是剛來時如何如何,還是后來怎樣怎樣,始終凝聚著作者的情思。
第一只貓是三妹的寵物。它“花白的毛,很活潑,如帶著泥土的白雪球似的”,三妹和它玩耍甚歡。同時,它的存在也讓我可以“坐在藤椅上看著他們,微笑著消耗過一兩個小時的光陰”,從而在“心靈上感悟著生命的新鮮與快樂”,讓我們的生活充實了許多。以至于它的“活潑”、乃至后來身體的“消瘦”、“不肯吃東西”、毛的“污澀”等,一直牽著三妹和我的心:“我們都很替它憂郁”。后來它還是在我們的關注中死了,三妹“很難過”,我“心里也感受著一縷的酸辛,可憐這兩個月來相伴的小侶”。此處,看似平淡地敘寫了一只普通小貓的生與死,文字中卻真實地流露出作者對舊時代像這只小貓一樣的普通人命運的凄婉的傷感,委婉地表達了作者內心深處對生命的愛憐。
第二只貓是全家的寵物。它“更有趣”、“更活潑”,還“會爬樹”、會捉蝴蝶、會捉老鼠,尤其與第一只貓不同的是:“一點兒也不怕陌生人”。我們都“很為它提心吊膽”,一天都要“查問個好幾次”。三妹常“指它笑著罵”,更是我“飯后的娛樂”。可是,第二只貓終于在大家的關心、關注中失蹤了。第二只貓的失蹤牽動大家的心,三妹“慌忙跑下樓來”,“家里人都忙亂的在尋找”,“大家都不高興,好像亡失了一個親愛的同伴”。后來聽說“隔壁周家的丫頭”看到貓被人捉去卻不聞不問不阻止,實在是太冷漠。捉貓的人更是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快樂而不顧別人的傷痛。當被證實失蹤時,我“悵然地、憤恨地詛罵著那個不知名的奪去我們所愛的東西的人”,并且“自此,我家好久不養貓”。在這里,第二只貓的亡失,更多地寄寓著作者對當時社會世態的譏諷。
第三只貓的到來完全是出于一個巧合,是出于對生命的愛惜——“我們如不取來留養,至少也要為冬寒與饑餓所殺”。第一、二只貓是向別人“要”來或專門從親戚家“帶”來的,而第三只貓是“拾”來的。第一、二只貓活潑、漂亮、可愛、有本領,討人喜歡,可用于玩耍、打發時間,所以被奉為掌上明珠。而第三只貓“好像是具有天生的憂郁似的”,而且是“終日懶惰的伏著”,不能給我們帶來半點樂趣。大家對它都沒有好印象,“都不喜歡它”,它在我家只是“一只若有若無的動物”。更不可思議的是僅僅因為它常常對著籠中的一對芙蓉鳥的凝望——也許是羨慕鳥兒的快樂,也許是慨嘆自己的悲慘經歷和孤苦伶仃的生活吧,當鳥兒死了一只的時候,便遭到了大家不約而同的懷疑:“大家都去找這可厭的貓,想給它以一頓懲戒”,還被認為是“畏罪潛逃”。找到它時,我更是“怒氣沖天”,拿起“木棒”,“追過去打了一下”,“心里還憤憤地,以為懲戒還不夠快意”。貓終于死了,蒙受了太多的冤屈而死,它沒能為自己表白,只是默默的忍受。
縱觀全文,“我”心中的貓雖然毛色、形態各異,性情更是不同,它們的遭遇也不盡相同。但是通過這一只只貓的“失蹤”或“死亡”,折射出“我”眼里的具有復雜世態人情的大千世界。也不難看出,作者通過對三次養貓過程不同感想的敘寫,流露出一種熱愛小生命、同情弱小者和敢于自責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