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子璇
摘 要:《山海經》是保存中國神話資料最多的一部古書,其中記載了大量奇異的事物,有對地理、山川的描繪,以及鳥獸等殊方異物的記載。《山海經》的寫就代表著先民對世界的朦朧認知,因而具有奇異的想象和浪漫主義色彩。觀其整體創作思維,體現了顯著的“以已度物”的思維特征,通過自己的直觀感受和認知水平對當時的世界加以描述。這樣的創作也體現了在當時的認知和生產力水平條件下,出于解釋現實的需要,而立足于“自我中心意識”下來觀照萬物。
關鍵詞:奇異想象;以己度物;自我中心;現實需要
一、《山海經》中的奇異想象
歷代以為《山海經》為怪書。《史記·大宛列傳》中說:“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1]唐代杜佑《通典》中說:“《禹本紀》、《山海經》不知何代之書,恢怪不經。”[1]古人都以其記述怪誕,神靈鬼怪,在接受上也有一定的過程。從其名目來看,分為《山經》和《海經》,但在圖書“經史子集”的分類中,《山海經》并未因“顧名思義”被古人分在經部的地理志中,而被分在雜學的子部中。
它所描述的那個世界充滿了各種奇跡,有珍貴的礦物、神奇的植物、怪異的動物等。其中,對動物的描寫有神物和怪獸的區分,奇異的想象體現在這些動物是多種動物的特征組合,如在《南次二經》中,“有鳥焉,其狀如鴟而人手”“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牛尾”等,這樣的例子在整部《山海經》中都存在。這樣奇異的動物形態是我們在現實生活中見不到的,除去對動物的怪異想象,在《山經》中有礦物的描寫,數量之多超出現實,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之感。這種奇異的想象從實質來看是人為創造,而且是先民創造出的與現實完全相反的一個世界。對其中大多鳥獸蟲魚的想象,它們的出現會帶來征兆,通過征兆的好壞來區分吉兇。如在《南次二經》中有,“見則其縣多放士”“見則郡縣大水”“見則縣有大繇”等。
這種奇異的想象既是背離現實的另一個世界,也是先民在認知水平低下的條件下試圖對現實做出的解釋。對于生活中的自然災害等,社會程度不發達的先民無力做出任何的抵抗,而寄情與思維上的想象,希望存在一個社會,有神奇藥效的植物,有不死國,通過一些征兆就可以判斷現象,來克服徭役的繁重,克服洪水、大旱對農業生產的威脅,克服對死亡和未知世界的恐懼。
二、前綜合思維方式
神話中對世界起源的探索源于一種渾沌的狀態,唐的《藝文類聚》中引到:“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這種對于世界起源的渾沌想象就是先民創作神話,寫就《山海經》的一種思維方式。列維·布留爾的《原始思維》中認為,原始思維大多數場合中不同于先進民族的思維。[2]列維·斯特勞斯卻將之相近的思維稱為“野性的思維”,并在以此書命名的書中研究了未開化人類的“具體性”與“整體性”的思維特點。[2]神話思維與原始思維是有區別的,與原始思維相對應的是文明思維,神話思維是原始思維的高級形態。[3]
鄧啟耀先生談到:“由于神話是一種尚處于‘渾沌中的前綜合思維,后世各種思維方式的相對專一的功能在神話中依然混為一體,……成為萌芽狀態的各種功能合一的原生體、渾沌體。”[4]這種初始階段的思維方式就如同人類的兒童時期,自我也不知道自己和外界世界的界限,在心理學上被稱為思維主體與思維對象未分化的心理階段。[2]鄧啟耀先生認為:“在神話思維的心理結構中,思維主體與思維對象的關系,有實的一面,也有虛的一面;有不分化的一面,也有分化的一面。”[4]
(一)未分化下的整體性
神話思維下的神話創作出于思維狀態上的未分化時期,思維主體與思維對象似乎在一種虛幻的關系中合為一體。[4]而這種未分化性表現為一種人與自然的整體交感。人與萬物“心物合一”,自然中的現象必定會為自己帶來一定的結果。《山海經》中多狀物,如某種植物具有的特性,吃了這種植物,這種特性就可傳遞到自己身上。他們認為萬物與自己一樣,有靈性,有性格,動物的出現必定會帶來預兆。這種整體性首先由于先民的認識水平與思維發展程度的局限,將自己與外部世界看為一體而少于改造,同時,這樣的整體性也代表著一種對自然的崇拜與畏懼,如原始人通過模仿蛙叫來祈雨[3],對于當時還處于原始社會狀態下的先民來講,這種整體性是一種客觀的事實,他們必須依賴自然而生存。
(二)虛中有實的渾沌感
多半人認為《山海經》中大量虛構,而在這樣的一些描繪中,也有真實的事物參雜其中。混沌思維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是自然萬物在人類感知中的混沌無序[5]。就“整體”與“渾沌”這兩種感覺來講,本身就有聯系,整體性是混沌思維的一個突出特點[5]。因為視人與自然為一個整體,對于當時認知水平低下的先民來講,很難分清自然中什么是真實與虛幻,是對自然一個模糊的認知。
要在生存條件極為艱苦的遠古時代活下去,依靠豐富的感情經驗以獲得對事物形態、性質、規律的某種領悟或洞察,比依靠想象和“幻想魔力”要大量和經常得多。[2]這種虛大部分體現在對未知恐懼的幻想,對于他們未到過的地方,未能解決的某個地區的死亡傳說,他們會用奇異的想象來相信那里有怪獸,但大部分的虛構卻來自于實際的經驗。如虛構的動物組合,超不出他們的認知范圍,多是雞、牛、虎等常見的動物,而這些動物是要吃東西,要繁衍的,這種虛的想象基于對實的認識,來解釋自己對未知的恐懼與在農業生產活動中遇到的自然災害。
三、思維的類比性
類比的思維方式也是先民創造神話時體現出來的一個思維特征。原始先民還未形成抽象性思維,他們只能將類比推理或類比邏輯作為自己思維的重要方式[5]。這種類比基于自己直觀的認識與感知,帶有明顯的整體性和模糊性,而這種類比是有中心的,那就是先民自己。通過與自己的對比然后得出不同的結論和認知。這種思維的形成,是人類突破渾沌思維的一個階段,開始有了自我意識,我不同于他物的認知。比較基本的就是通過事物的外形和屬性來類比,如在《繹史》中引盤古的神話:“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云,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這是一種直觀類比的形象思維,通過物體的形狀相似,加以一定的想象和神圣敘事來進行創作。由物物類比下,發展到由人及物的類比,開始注重自己的感知與外界的關系。
(一)以己度物
原始先民以對自身的體驗為參照系數,將人類的自身體驗,移情幻化到客觀事物身上。[2]基于前綜合思維方式,未成熟的思維階段,“以己度物”的思維特征屬于原始思維中的高級形態,雖說依舊是一種無意識的類比邏輯,但這個時候先民開始對自己的感知有了認識,對自我有了認識,他們試圖用自己的感受認識這個世界,把這個世界統一于自己的認知范圍中,用自己有限的認識來解釋他們所見到的現象,他們認為這些現象也如自己的感知一樣,有預兆并且可以控制。大衛·休謨曾說:“人們身上普遍存在著這樣一種意向,即認為一切生物都跟他們自身相類似,并把這些他們非常熟悉和他們完全理解的……品格轉移到每一種物象上面。”[2]在《山海經》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如在《南次三經》中:“有木焉,其狀如穀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飴,食者不饑,可以釋勞……”還有很多“食之不腫”“佩之不迷”等此類屬性轉移的例子。
(二)以已知推測未知
先民對于世界的這種想象,大多數是基于自己已有的認知,而向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進行推測和預演。這樣越是相反越是不可能的想象,立足的是他們已知的世界。只是由于他們本身的思維處于不成熟的階段,相比于現在用已知推測未知的科學推演,他們得出的未知結論大多有了夸張臆斷的奇異色彩,因而創造了一個奇特充滿想象的世界,造成了虛實互滲。
對于當時所發生的自然災害以及統治者帶來的戰爭、徭役等痛苦,先民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也無法擺脫,他們希望在自己已有的認識范圍內,可以預測自己的生命,用一些征兆來避免災難。于是他們在想象的世界中,在稀有金屬易物很貴的條件下,會有全是礦藏的山,會有不死國,可以逃避死亡,會有鳳凰這樣的鳥獸為自己帶來祥瑞,也有明顯可以辨識的怪物讓自己遠離危險。他們既表現出了對未知充滿想象的浪漫色彩,也表現出了在已知世界中的弱小。
四、自我中心意識下的現實需要
關于先民為什么會創造神話,《山海經》的成書年代以及作者都眾說紛紜。總的來說,神話是先民對未知世界的初步探索而在意識形態領域產生的一種文學形式,神話具有極強的浪漫主義色彩,但它的創作不是漫無目的,而是基于一種“自我中心意識”,從自身出發去觀照萬物。這樣的自我中心意識體現在絕對化的二元對立中,通過二元比較突出自我中心。在《山海經》中,有四對形成對比的國家:小人國和大人國,長臂國和長股國,女子國和丈夫國,三首國和三身國。這四對極端的比較為我們勾勒了先民所處的正常社會,突出了在《山海經》創作過程中典型的“自我中心意識”,這種自我意識并非自我膨脹或唯我主義的霸權論,而是先民對未知世界探索的一種方式。當時由于交通條件不便,自然環境惡劣,他們很少能去很遠的地方,但是出于一種需要,人想要認識世界的欲望又無法隔斷,他們只能通過自己,立足于自我的生活環境來想象未知的環境與世界。
同時這也解釋了先民創造神話的現實需要,思維與存在本身就是一對矛盾運動體,作為誕生于意識形態領域的神話是當時先民對世界的認識方式。在當時認知水平和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條件下,面對自然惡劣的環境,與無法預測的自然災害,他們試圖通過一種方式來預測,通過一些征兆來防御,加之現實生活的困苦與生命的短暫脆弱,都讓他們對他們面前的自然與未知世界產生了恐懼和敬畏感,在當時不成熟的思維認知階段,用奇異想象來創造一個神話世界,解釋自己生存的環境,也是出于當時他們的現實需要。
參考文獻:
[1]張陳.《山海經》 神話敘事探研[D].西南師范大學,2004,5.
[2]潛明茲著.中國神話學[M].寧夏人民出版社,1994,5,1.
[3]鮑穎.從神話思維到發散式思維的方法論革命[D].南京師范大學,2008,5.
[4]鄧啟耀著.中國神話的思維結構[M].重慶出版社,1992,1,1.
[5]王增永著.神話學概論[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