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
【摘要】霍爾的語境觀獨樹一幟,從其觀照翻譯尚需深入。翻譯的重點和難點在于對語言意義的處理,也是對語境的處理。語際翻譯是低語境的語言文化傳播行為。
【關鍵詞】語境 意義 翻譯
【Abstract】It is of necessity to further the study of translation from Halls unique theory concerning context,which is essential for translation and closely correlates to meaning。
Inter-lingual translation is transmitt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with low context.
【Key words】context; meaning; translation
語境是交際過程中語言表達式表達某種特定意義時所依賴的各種表現為言辭的上下文或不表現為言辭的主客觀環(huán)境因素。語境對于翻譯這種常常跨文化、跨語言、有時跨時空的交際活動自然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當然也得到了諸多翻譯研究者的重視。Newmark就曾說過: “...;context is the overriding factor in all translation,and has primacy over any rule,theory or primacy meaning .”(在所有類型的翻譯中語境是超越任何法則、理論或基本詞義最重要的因素。)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西方的語用學、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認知語言學先后被引入我國,從語境角度來觀照翻譯(翻譯語境研究)逐漸發(fā)展,在近十幾年成為國內譯界的一個研究熱點,不但引發(fā)學者論戰(zhàn),還涌現了不少的學術專著和論文。除了主流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語境觀和認知語用學關聯理論語境觀之外少數翻譯研究者借鑒了愛德華霍爾的語境觀對翻譯實踐活動進行研究,但是研究的主要目的,只是對中西文化語境水平進行比較,研究的結果只停留在文化語境結構差異或錯層對翻譯實踐的影響的描述和例證上,缺少了應有的深度。
一、愛德華·霍爾的語境觀
愛德華·霍爾被譽為跨文化交際學之父,他提出的語境觀也是基于跨文化交際的,不是基于語言學的。霍爾認為: “語境是有關一個事件的信息,跟該事件的意義密切關聯。”他進一步指出 “代碼 、語境和意義是一個事件的不同方面,即使相同的代碼由于語境的不同也會產生不同的意義 ”。他認為“任何事物均可被賦予高、中、低語境的特征。高語境事物具有預先編排信息的特色,編排的信息處于交際文化背景中,僅有微小部分存于傳遞的訊息中。低語境事物恰好相反,大部分信息必須處在傳遞的訊息中,以便補充語境中丟失的部分。”霍爾在其l976 年出版的《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文化具有語境性,并將語境分為高語境與低語境,將文化分為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境文化,給比較文化提供了許多精當的參照系。在書中,霍爾是這樣定義高語境文化的,即絕大部分信息或存在于物質語境中,或內化在個人身上,極少存在于編碼清晰的被傳遞的訊息中。在高語境文化中,環(huán)境因素在編譯碼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人們在交往時較多的信息蘊涵在社會文化環(huán)境和情景中,寓于明碼之中的信息相對少些,因此高語境文化的成員在交際時重 “意會 ”,需直接用語言傳達的信息較少。與之相對應的,是低語境文化,即將大量的信息置于清晰的編碼中。在低語境文化中,明碼在編譯碼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環(huán)境所蘊含的信息相對較少,大多數信息需明確表達出來,人們的交流遵循直接的原則,所以低語境文化的成員在交際時重 “言傳 ”。霍爾認為,低語境編碼信息主要體現在言語中,對語境的依賴程度低,一切都需要通過精確無誤的言語表達;而高語境編碼對語境的依賴程度高,許多意思都包括在語境之中,無需一一點明。高低語境文化人士之間的交往根本上是跨語境交際。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高語境中語義的承載主要不是語言性的,而是非語言和語境性的。語義主要從存儲的非語言及語境中衍生出來,信息不是包含于語言傳輸中。而在低語境中,語義的主要載體是語言本身,非語言的即語境性信息對語義的影響是有限的,語義主要包含于進行交際的語言中。高語境中的信息解碼更多地依賴交際者雙方共享的文化規(guī)約和交際時的情景,而低語境中的信息解碼則主要在言語中,交際信息對語境的依賴性小。
霍爾的語境觀與語言學家的語境觀最大的不同是,霍爾的語境觀是排除了上下文語境的,這與馬林諾夫斯基的觀點相似,所以他的語境觀相當于語言學家的文化語境觀。霍爾的語境觀并不涉及語境的細分,而研究語境的構建。需要強調的是霍爾的語境性是一個連續(xù)體,因為任何事物均可被賦予高、中、低語境的特征。跨文化交際實踐中涉及的雙方,也只有在跨文化比較時才可以說高和低語境。
二、愛德華·霍爾的語境觀與翻譯
語際翻譯按照霍爾的語境論就是低語境傳播。無論是從高語境文化到低語境文化,還是反之,文化的異質性決定了翻譯的低語境性。文化的語境性的高低是相對而言的,即使是低語境文化也不可能讓所有的語境因素進入文本,因此翻譯的跨語境性質共同決定了翻譯的低語境性。翻譯的低語境性使得翻譯的重難點變成了意義的選擇、確定和補充完整,必須對語境進行重構或適應,基于此我們可以說翻譯即翻譯語境。尤其是和原語詞形、語音緊密相關的就成為了譯者頭疼的事,也成為了不可譯論者的理由之一。陳宏薇就說過漢語的拆字無法翻譯,另外漢語的雙關和回文等修辭格也極難翻譯的,反之亦然。
1.語境與譯者。譯者是語境化了的譯者、譯者無法超越其所在的歷史語境。每一個譯者都在某一特定時空的存在,其經歷、學識決定其知識、能力和認知,決定其翻譯觀念和翻譯選擇,譯者的可能性和局限性。比較金介甫與楊憲益夫婦翻譯的沈從文的《邊城》,我們可以發(fā)現他們對待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大為不同,金譯保留原語的特征,并對其進行闡釋且多在文內,他的翻譯策略概括為直譯加解釋,楊譯往往簡化或不保留原語特征,他們的翻譯策略概括為意譯,偶爾加注也是在文外。他們的翻譯差別體現了職業(yè)特征,金是研究沈從文的著名漢學家,對漢文化的深刻研究使得在其翻譯中有意無意的呈現,而楊氏夫婦是職業(yè)的翻譯家,他們的翻譯簡潔、流暢、更具可讀性。看一個例子。女孩子的母親,老船夫的獨生女,十五年前同一個茶峒軍人唱歌相熟后,很秘密的背著那忠厚爸爸發(fā)生了曖昧關系。
金譯:The girls mother,the ferrymans only child,has some fifteen years earlier come to know a solider from Chadong through the customary exchange of amorous verses,sung by each in turn across the mountain valley.And they had led to trysts carried on being the honest ferrymans back.
楊譯:The girls mother,the ferrymans only daughter,seventeen years ago had a love affair behind her fathers back with a solider at Chatong who serenaded her.
金譯“唱歌”用了through the customary exchange of amorous verses,sung by each in turn across the mountain valley16個詞,而楊譯僅僅用了serenaded 一詞。金譯準確卻稍顯冗長,楊譯簡潔但語義出入。唱歌指的是中國許多少數民族地區(qū)青年男女談戀愛的群體活動,和“serenade”確有區(qū)別,在跨文化語境中卻是最相近的,楊譯有意為之,實為讀者著想。再看一例。
他說:“車是車路,馬是馬路,各有走法。”
金譯:He said:“In a game of chess,the chariot---the rook moves one way and the horseman---the knight---another.”
楊譯:He said:“Chess has its rules:the castles and the knights have to move in different ways.”
金譯“車”、“馬”保留了中國象棋中棋子的本意,并給出了國際象棋中大致對等的車和馬的英文,有心的讀者一定會意識到中國象棋和國際象棋會有不同。楊譯略有變通,原文的車路用castle(易位)來譯,這是國際象棋中最獨特的走法,譯者此舉在強調走法的差異,相較而言楊譯略勝一籌。原文中“車路”和“馬路”還有一層意義,“車路”指正經路數,而“馬路”指野路子,這層意義恐怕只能忽略了。相對來說,楊譯歸化,金譯異化。
譯者的語境性還表現為譯者能力,時間,認知的局限性,而某些翻譯批評對此疏于考慮。我們只有把譯者放置到其所處的歷史語境才能對某位譯家做出公正合理的評價。美國詩人龐德不諳漢語卻翻譯漢語古詩,在英美文壇享有極高聲譽,中國學者對其翻譯嗤之以鼻。這正好體現其語境性,不懂原語的翻譯家不會受到原語的束縛,恣意發(fā)揮母語的優(yōu)勢,流暢、自然、譯者個性和風格顯露無遺,充分契合讀者語境,具有無可比擬的文學性和可讀性,自然備受歡迎,龐德如此,林紓亦然。而翻譯評論者比較龐德譯文和中文原詩,自然“誤譯”,“漏譯”頻現,斥之為“蹩腳翻譯家”也就不足為奇了。龐德不諳中文,自然無法“忠實”,資料來自費諾羅薩的筆記,“忠實”更無法談起,正是其“創(chuàng)造性叛逆”讓其翻譯獲得贊譽也遭受批評,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譯者的語境性也表現為譯者也是不斷成長,逐漸成熟的。如果翻譯是藝術,那么譯者就是藝術家。在很多藝術門類,藝術家會在特定的時段達到個人藝術創(chuàng)作的頂峰,譯者也是,因此有些譯者會在不同的階段表現出翻譯策略,翻譯藝術的不同。
2.語境與譯文。語際翻譯是低語境文化傳播,無論從高語境文化到低語境文化,還是從低語境文化,語境的因素會大量的變成明晰的編碼進入到文本中,因此,描寫翻譯研究發(fā)現譯文往往比原文冗長。語境進入文本的限制之一是語境意義編碼的難度。霍爾根據文化的知覺程度將文化分為顯形文化、隱形文化和技術性文化三個層面。顯性文化好比冰山的可見部分,其余則在水面之下,跨文化語境中,翻譯顯性文化必須解釋為技術性文化,內容自會大大增加。語境被編碼是有限度的。譬如,“我姓陳,耳東陳。”這句話的后半部分無法譯出。第一,后半部分的功能是要明示我的姓陳,區(qū)別另外的兩個姓“成”和“程”,在西南官話中,常常不分前后鼻韻,三個姓發(fā)音不做區(qū)分。第二,中國文化非常強調宗族文化,同族同宗需分清輩分,人際交往也分親疏遠近。第三,在跨語言、跨文化、跨語境的翻譯時,譯者會避免出現漢字,而不借助漢字又解釋不清楚。就算能解釋清楚,也必然長篇累牘。基于文本的經濟性和可讀性,傳播渠道和譯者能力、精力的局限性,在翻譯實踐中往往省去不譯。
語境被編碼的另一限制是傳播渠道的信息容量。一般而言,口頭傳播的信息容量要小于書面?zhèn)鞑ァ<堎|文本的信息量要大大小于網絡文本。一般的紙質小說有幾十萬字到幾百萬字,而現在很多網絡小說動輒上千萬字。影視劇字幕翻譯比其它的翻譯形式能允許出現的語境信息更少。中國古代文學形式的發(fā)展從詩到詞到曲再到小說也是信息容量有小到大。傳播渠道包括文學樣式,其信息容量和允許語境被編碼的信息量一般是成正比的。來看一例。
洪秀全,李鴻章,
他們在生是霸王,
殺人放火盡節(jié)全忠各有道,
今來坐席又何妨!
楊譯:
Sparrow-hawk Guo and Iron-spear Wang
Spare neither man nor beast;
Some kill and burn,some do no wrong;
Come one and all to feast!
這是翠翠在船上輕輕哼唱的巫師迎神的歌。洪秀全和李鴻章在中國歷史上極為有名,可是不看中文,誰又知道Sparrow-hawk Guo and Iron-spear Wang 他們指的是誰?缺少了語境信息語言代碼的意義是不確定,不完整的。可是語境信息在歌謠這種形式中是沒有空間的。至于為什么沒有在文外解釋,我們則不得而知了。不過不止這兩個人名,這首歌中還有張果老,鐵拐李,關夫子,尉遲公,解釋清楚這六個人不亞于翻譯好幾首歌謠了。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電影名英譯是更為極端的例子。五個單詞的電影名稱已經是較長的了,所以在電影名的英譯時漢語的語境信息要進入文本就收到了極大的限制,因此影名翻譯如直譯需補充較長的語境信息,通常會意譯或改譯。許多中國家喻戶曉的人名出現在電影名中英譯時往往無法譯出。如《霍元甲》Fearless;《張三豐》The Tai-chi Master;《蘇乞兒》True Legend ;《黃飛鴻》Once upon a Time in China; 《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The Legend of the Swordsman。
3.語境與讀者。按照霍爾的語境觀,我們也可以把讀者分為高語境讀者和低語境讀者。高語境讀者指對文本內容有相當的熟悉度和相關知識儲備的讀者。而低語境讀者則相反。文本有其目標讀者,目標讀者的語境性也影響了翻譯策略。翻譯給兒童的文學作品和給成人的一定會有較大的區(qū)別。反之,讀者也構成了翻譯的語境因素。在更大的層級上,讀者是構成接受語境的最重要的因素。讀者也是限制某些代碼在譯入語中獲得意義的因素。對于此類文本信息譯者往往會做省略或去文化處理。
當他六歲時,他爹就教他識字。識字課本既不是《五經》、《四書》,也不是常識國語,而是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六十四卦名等學起,進一步便學些《百中經》、《玉匣記》、《增刪卜易》、《麻衣神相》、《奇門遁甲》、《陰陽宅》等書。(趙樹理《小二黑結婚》)
When he was six,his father started teaching him some characters from books on the art of fortune telling,rather than the Chinese classics.
原文中有大量的文化詞匯,連部分漢語讀者都不能完全清楚,更不用說英語讀者。即便全部譯出,讀者也不知所云,關鍵在于沒有必要。當譯語讀者成為原文部分信息在譯文中是否保留的先決條件,讀者也就成為了語境的最重要的因素。于是當有人提出讀者和接受環(huán)境都是翻譯主體也就不足為奇了。
4.翻譯受制于語境,有學者甚至提出了“翻譯語境”和“譯必適境”的說法,但相關研究不應限于語言學,從其它學科視角或許會有不同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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